外面的尼古莱正在大杀特杀，里面的战局却陷入了僵持。


    江户川乱步灵敏地在岩壁之间跳跃，躲避着一阵阵袭来的黑色浪潮，他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却不想对太宰治出刀。


    乱步的目光落在了太宰治右手拿着的“书”上。


    只要能抢到它……


    蹬在墙上的脚用力，乱步一个空翻躲过一束汹涌的波柱，翻腾的黑波擦着他的脸涌过，它并不是真正的水流，而是由粘稠阴冷的恶意所构成，不祥的预感让乱步下意识地远离。


    军靴在砂土地上踏出些许灰尘，乱步在太宰进攻的间隙看向【江户川乱步】，想要和他一起夺走太宰手里的“书”。


    “【乱步】……”看清那边场景的瞬间，乱步哽住了，“……？”


    被他寄予厚望的【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已经被【太宰治】打成侦探饼了。


    恶霸【首领宰】用膝盖把【乱步】压在地面，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攥着他的小侦探披肩，让柔弱的【乱步】动弹不得。


    虽然战斗力弱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打的【乱步】此时却像一只被按住了背的乌龟，只能在地上扑腾着：“混蛋太宰，快放开啊！”


    体术“中下”的【太宰治】只是扬起了一个冷酷的笑容，撑着地的那只手抬起，抓向了【乱步】的脑袋……


    乱步一惊，当即试图抽身前去支援。


    然后他就看到【太宰治】一把抢走了【乱步】的侦探帽，扣在了自己头上。


    江户川乱步：“？”


    打架呢，这是在干嘛？


    【江户川乱步】：“！”


    他的侦探帽！


    四肢愤怒地胡乱挥舞着的【乱步】想起了上次被小丑夺走帽子的经历，勃然大怒：“你们自己没有帽子吗？”


    因为那边的战况分神的乱步敏锐地听到身后细微的风声，来不及躲避的他紧急低头——黑浪从他的头顶涌过，又迅速折返回卷。


    一个侧滚，贴在岩壁上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乱步皱起了眉：这里的地形太过狭窄，太宰治的力量在这里是非具有优势，得快点寻找突破口。


    也幸好乱步没有异能力，全凭借自己的技巧和身体素质，换作别的异能者，在这种情况下只会面临更糟糕的局面。


    在仔细观察寻找着太宰的弱点时，乱步注意到了他另一只手上多了一个东西——黑底白边，金色徽章……这不他的军帽吗？


    啊，是在刚刚躲避的时候……


    一根纤细的手指戳在帽子里开始转动，让它在自己手里转圈，哪怕是被污染了的太宰治也显然恶趣味十足。


    不理解但尊重，乱步抽了抽嘴角，决定先从解救【乱步】入手。


    那边愤怒爆表的【江户川乱步】已经挣脱了出来，反手揪住【太宰治】的红围巾，努力探出另一只手想要抢回自己的帽子，两小只滚成一团。


    边躲避边靠近的乱步实在难以精准地分开他们两个，干脆一把全抓了起来，后撤到靠近洞口的宽敞区域。


    尼古莱肆意的笑声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回荡，乱步已经站在了岩洞的边缘，再退出去就会对清理魔物的小丑产生影响。


    抿了抿唇，他手上一个用力，把互掐着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先行分开——


    大人坐到小孩这桌的结果显而易见，压倒性的力量让原本嚣张跋扈的【太宰治】无力反抗，只能被拎到一边。


    而拽着【太宰治】红围巾不放的【乱步】居然硬生生把本来就松松垮垮挂在【太宰】身上的红围巾扯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愣了一下，瞅了瞅左手提着的茫然地拎着一根红围巾的【乱步】，和右手捉着的戴了侦探帽的【太宰治】。


    被抢走红围巾的【太宰治】肉眼可见地蔫巴了不少，本来就阴沉的他看起来更丧了，软趴趴地被拎在空中，没有丝毫反抗，当场cos起了宰治版晴天娃娃。


    是围巾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吗？不，这东西的象征意义明显更大，作为首领信物的一种，它的地位非常独特。


    所以为什么太宰治被污染的状态偏偏是港口mafia首领的样子……？


    回想起他接手港口mafia时森鸥外的mimic引入计划，【乱步】对福泽谕吉的称呼和太宰治的熟悉，以及被他提名给太宰做助理，在阴晴不定的太宰手下多年没变的织田作之助，还有“书”和特异点的信息，乱步大概推测出了什么。


    这家伙……事情结束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被黑暗笼罩的太宰治双手插兜，踱步而出，黑色的潮涌已经堵死了后方的路。


    乱步陷入了后有怪前有宰的困局，却反而更加冷静了。


    把失去战斗力的丧气【太宰】放到一边，乱步给小侦探递了一个视线，自觉领悟他的意思的【乱步】手忙脚乱地把上场打架的战利品·首领围巾绕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后气昂昂地叉着腰飞在空中。


    虽然围巾戴得有些凌乱，两端也是一边太高一边太低，但自信的小【乱步】看起来还挺有首领乱的几分影子。


    “……”第一次感觉到和“自己”也会有代沟的乱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得意洋洋感觉自己也成了首领的小【乱步】，附身摘走了【太宰治】头上的侦探帽，扣回【乱步】头上。


    连战利品也被抢走的【太宰治】啪叽一下仰面躺在地上，摆烂了。


    被乱步粗暴扣下的帽子挡住视线的【乱步】慌慌张张地调整侦探帽，等他再次恢复视野，乱步已经半蹲在地，准备发起进攻。


    蓄力完毕，江户川乱步如箭一般窜射而出，慢半拍的【乱步】赶紧跟上。


    看着不退反进的两只乱步，太宰治淡淡抬手，澎湃的黑浪朝他们重重砸下。


    飞在身边的【乱步】身影逐渐虚化，乱步身上的军装化为了一套熟悉的侦探服，凭空出现的同款侦探帽在如此快的速度下依然反科学地牢牢固定在他的头顶。


    比起武装侦探社的“乱步”，此方世界的江户川乱步眼神更加坚毅与明亮，他抽出了腰侧的……


    摸了个空的乱步愣了一下：他军刀呢？


    眼看着黑色巨浪近在咫尺，火烧眉毛的【乱步】在他胸口大声提醒：“眼镜，眼镜啊！”


    抽了抽嘴角，原本的信心丧失大半，江户川乱步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副老式黑框眼镜，硬着头皮用出剑的方式向前一挥——


    凛冽的剑……镜气划破磅礴的黑潮，在路途中的黑暗尽数被消解，露出了通路。


    能行！


    江户川乱步眼前一亮，把那副眼镜扣在自己眼前，疾速地掠向后方的太宰治。


    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太宰治眯了眯眼，黑发散乱飞舞，大衣猎猎作响，围巾打着卷儿飘扬，如深渊般的漩涡在他脚底凝聚。


    乱步翠绿的眼眸睁大，在他瞳孔的倒映里，浩荡的黑色龙卷升腾而起，向外肆虐，转瞬将岩洞中的一切吞没。


    太宰治静静地站在风暴中心，目所能及的只有激荡的黑涛，耳所能闻的只有翻滚的浪音，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其中，无法脱离。


    乱步没有出现。


    到此为止了吗？


    他攥着“书”的修长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没关系，接下来只要他用死亡，来引爆和“书”引发的特异点，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哗！”一只手从他面前吞噬一切的潮涌中伸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领口。


    太宰治愣愣地低头，看着那只纤细修长，却极度有力的手。


    被淹吞没的乱步看到了很多，很多他让他在午夜梦回时惊醒的场景。


    无尽的怪物，绝望的人群，在尸体前崩溃哭泣的亲友，没有尽头的战斗，蔓延无边的战场，离他所去的战友的音容笑貌，还有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书”在告诉他，放弃这个世界吧。


    但乱步却还看到了另一段记忆。


    严肃却宠溺的社长，负责古板的国木田，闹作一团的谷崎兄妹，勤劳细心的谷崎润一郎，天然朴实的贤治，老实巴交的中岛敦，文静懂事的泉镜花，躺在沙发上丢纸飞机偷懒摸鱼的太宰治。


    还有吃着零食，晒着太阳，无忧无虑的“江户川乱步”。


    乱步咬着牙在波涛中继续前行，抓着太宰的手向下一肘，把太宰锤到了地上。


    不应该豁出性命和怪物奋斗，不应该每天都想着如何活过明日，不应该让绝望笼罩所有的未来。


    明明……大家都应该过这样幸福的生活才对！


    挣脱束缚的乱步压在太宰治身上，用力拽住他的围巾，把他的上身拉了起来，直直地对视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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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中明亮的火焰映亮了太宰一片死寂的鸢眸。


    “我说啊，明明‘江户川乱步’才是领袖吧！”定定地看着怔忡的太宰，乱步咆哮出的话语清晰有力，“你们这些笨蛋，就安心地在‘乱步’的身后好好活下去啊混蛋！”


    随着重重的一拳砸到太宰治的脑门上，灿烂的白光从乱步身上迸发，映亮了整个山洞。


    太宰抓住的“书”脱手跌落，摊开在地，疯狂地翻动着，却还是被耀眼的白光濯去了所有污秽。


    在乱步家写着作业的玖梦若有所感，他抬起头，笔尖抵在下巴上思考了一阵，然后闭上双眼。


    绚烂的光束越发明亮，它突破了岩壁的限制，如一轮新日照耀向整个世界。


    那些由污染构成的怪物被它所穿透，当即发出凄厉的哀鸣，转瞬化为灰烬泯灭。


    以江户川乱步所在的位置为圆心，净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辐射向整个世界。


    “消失了……？”饱经锻炼而身体强健，已经治好了肺病，驰骋在战场的芥川龙之介望向忽然空阔的原野。


    “这怎么可能？”知晓计划，时刻观测着战场的坂口安吾推着眼镜，甚至忘记了第一时间提交报告，“这种神迹，居然真的能实现？”


    福泽谕吉抱着剑站在那个和乱步对练多年的小庭院里，仰视着天上折射出的淡淡彩色光芒，一向严肃的脸上带上了引以为傲的微笑。


    猎犬们四散确认着魔物是否全部消失，战场中心的福地樱痴缓缓收刀，摸了把胡子：“不愧是你啊，乱步小子。”


    坐在烂尾楼顶，双腿挂在外面的费奥多尔捋起被风吹乱的发丝：“那么，接下来……”


    客厅里的玖梦再度睁开眼，原本清澈的蓝瞳如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鎏金色彩，在瞳中流淌。他看向窗外的奇迹：“为梦想拼搏的光芒，真美呀。”


    离得最近的，是以一敌多逐渐有些疲惫的尼古莱，敌人纷纷哀嚎消散，他放下了手杖，舐了下手腕上不断渗血的伤痕，双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变成一颗光球却并不刺目的山洞：“喔哦。”


    圣洁的光辉逐渐淡去，变回军装的乱步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侦探小【乱步】更是“大”字形瘫在地上，直接躺尸。


    余光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乱步警惕回头，看见一颗缠着绷带的黑色蛋蛋慢悠悠地飘了过来，落到了躺在地上的太宰治身上，融入了他的胸口。


    “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的太宰治揉着额头，迷茫地看着周围，只记得自己抓住了“书”，然后就断片了，“结束了吗乱步君？我的脑门好痛，好像被人打失忆了……”


    亲自动手的江户川乱步冷笑一声，开始和他总算账：“你亲自下场，和‘书’触发特异点，然后通过自杀引爆，让‘书’不能再继续污染这个世界。”


    “这就是你和魔人的计划？”江户川乱步冷冷地注视着太宰治。


    被盯住的太宰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了无辜的，我不知道呀的表情。


    乱步已经完全不会被他精湛的演技给糊弄住了，他点点头：“可以啊，太宰，你真是太行了。”


    看见乱步已经被气得开始说胡话了，太宰治弱弱地解释：“这只是一个想法……”


    “等着吧，太宰。”乱步缓过了劲，拎起地上脱力的小【乱步】塞进口袋，捡起地上的军帽，向外面走去，“我会全部，完整，清清楚楚地告诉织田作之助的。”


    “诶，不要啊——”太宰治抱头痛呼，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呜。”


    乱步才不想看他的影帝表演，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洞穴里一时只有他脚步的回音。


    直到乱步快要走到洞口时，他听见了后方太宰不同于装出来的，低沉而压抑的疑问：“牺牲一个总是求死的人，拯救一个世界的未来，这笔交易，还不够划算吗？”


    乱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垂着头的太宰治。


    “太宰，如果牺牲的人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阐述着一个事实，“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太宰治抬头看向他。


    “但我希望你能更倚靠，更依赖，更相信我一些，”把沾了灰的军帽安回头上，背着光的江户川乱步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毕竟——”


    “我可是你们的‘领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