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


    北方盛夏的温度藏在翠色的树荫和蝉鸣声中。


    四点出头天就大亮起来，金黄饱和度的阳光交织在北河市的街道上。


    天气开始从一天最凉快的时刻，逐渐升温。


    工作日的清晨，小区里六点半电梯就开始高密度地运作起来。


    上学的孩子、上班的工作党，还有居民区楼下小门脸传出的猪肉大葱馅包子味。


    ——今天也是许伊安第一天上班。


    他早早出了门，乘地铁到了七象传媒公司大楼楼下。


    北河市是一线城市，早上的地铁高峰期不容小觑。


    许伊安出门之前还认真“打扮”了一下自己，头发认真抓过，买来几个月不喷一次的香水也用了。


    从地铁出来，前功尽弃。


    他在地铁里，被拥挤的人流挤到另一侧玻璃上，脑袋后面的头发都被压塌了。


    香水味更别说了，地铁里不知道谁带了鲜肉馅儿的包子，和煎饼果子味打擂台，到后边许伊安鼻子尖只剩下浓郁的葱味儿。


    挤下地铁的时候他倒是找到了葱味儿的来源。


    是跟他一块儿从地铁里挤出来的一位奶奶，手里的布兜子里装了露出半截的一捆大葱，细看还能看见兜子里的土豆和红薯。


    “……”


    出门前怕香水味太浓郁给人印象不好的许伊安还是保守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按两泵。


    就喷了那么一下的香水味好像已经全贡献给地铁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短袖衬衫。


    裤子搭了条牛仔裤。


    面试那天也是这么穿的，不知道算不算正式。


    这身装扮已经是他从自己衣柜里那一大堆T恤里筛选出来最“正是”的一身了。


    短袖衬衫还是大二参加院辩论队选拔的时候买的。


    结果最后没选上，这衣服就一直闲置着，没想到这时候穿出来了。


    也算是没有浪费。


    北河市的夏天热而干，七点多，气温已经飙上了二十五度。


    中午时更热，打底三十五度。


    还好公司离地铁口很近，出来不远处就是。


    “您好，我是来报道的。”


    七象公司大楼很气派，往上看能看到公司的logo，盛夏阳光在玻璃窗上反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


    但看着表的许伊安显然没有闲情雅致欣赏这些。


    报到时间是八点。


    早上他七点就起来了，洗漱收拾，弄头发喷香水。


    坐地铁到公司一共五站，时间预估是十五分钟，所以他“精心”收拾到七点半才出门，还在自家楼底下吃了俩青菜馅包子、喝完豆浆才进的地铁站。


    ……谁能想到，前两趟地铁他压根就没挤进去。


    这一耽误，他紧赶慢赶进了楼，刚巧八点过一分。


    一楼大厅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心都凉了。


    不会让他直接走人吧。


    虽然就一分钟，那也是迟到了……别人不会都已经到了吧！


    对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重视让许伊安惴惴不安。


    可恶，他就不该贪嘴吃那两个包子。


    ——许伊安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生。


    这几年就业形势紧张，“就业寒冬”的说法许伊安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过了。


    他那时候想着，寒冬既然是个季节，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吧？


    没想到他毕业的时候，依旧是寒冬。


    他大学学的是广告传媒，自打升了大四，辅导员就没少为这一批学生的就业率操心。


    大大小小的招聘会许伊安都参加了，自己还在网上各种公司海投简历。


    也不是没有拿到offer……


    许伊安投的都是传媒行业的。


    无论大公司小公司，只要是个公司，岗位需求上写得基本上全都是“弹性工作制、会加班。”


    要求技能更是恨不得从PS到CAD、从会开车到会烹饪，五花八门。


    一个“新媒体运营”的岗既要会剪片子也要会投放，要会修图还要会写文案。


    Hello？要不整个公司的活儿都让一个人干完得了。


    ……


    相比之下，七象传媒的offer含金量已然不用多说。


    虽然人家也要求会开车、弹性工作制，但月薪1W+、岗位需求明确，还注明加班会有加班费。


    这还挑什么！


    所以许伊安拒了别的offer，租了他能接受的范围内离公司最近的房子，美滋滋准备上任当实习艺人助理了。


    ……谁知道第一天上班他就没挤上地铁呢。


    “好的，请问您的姓名？”


    前台彬彬有礼，问面前的男生。


    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五官都非常“干净”，眼型有些圆，说话时会带着笑意，给人一种开朗的感觉。


    “许伊安！”


    前台对着手里的单子查了一遍，找到他的名字后点了点头，道：


    “请到五楼，艺人管理部报道，左手边是电梯。上五楼后右转，您就能看到艺人管理部的标牌了。”


    许伊安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意思，迟到了一分钟应该没太大的事儿？


    “好的，谢谢。”


    太久不坐地铁了，上学天天在校园里晃，根本没看到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有多恐怖。


    上次来七象面试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也完美错过了高峰期。


    没想到正经上班人流量这么恐怖。


    以后要早点出门！


    如蒙大赦的许伊安上了电梯，按了个“5”。


    他深呼吸了两口，平复了下因为一路小跑过来而过快的心跳。


    这大公司的电梯里都香香的。


    没有冲鼻的大葱味。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卡顿了一下，又重新开了。


    许伊安：？


    电梯外走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


    比许伊安高一些。


    一身黑色的穿搭，唯独颈部戴着条银色的链子。


    “你也是来入职的嘛？”


    这个时间，晚到的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许伊安好奇且友善地问。


    对方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许伊安看到了对方好看的眉眼，眼型……介于狐狸眼和桃花眼之间，内眼角下勾而外眼角上扬，深眼窝上是挑起的眉峰。


    这样的眼睛最适合含情，对方浓密的睫毛下却透出冷意。


    额，不是来报道的同事？


    许伊安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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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挺拽。


    他看了看自己这边竖排按键，依旧好心地问了一句：“你去几层呀？”


    对方这回都没回头看他。


    许伊安看到，竖排的电梯按键上，亮了个“7”。


    ……噢噢，原来人家左手边还有一排横向的电梯按钮啊。


    看来对方是真不想跟自己说话。


    好冷漠的帽子男。


    且不理他的原因未知。


    一路无话。


    “叮——五楼到了。”


    许伊安踏出了电梯门，终于从气氛有些压抑的电梯里出来，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嚯，这一出电梯，他就看见了一大片明亮又广阔的休息区。


    懒人沙发堆在饮料机旁边，饮料机上可乐、雪碧、芬达都有，还有热水。一次性纸杯就串在饮料机边上，看上去是免费的。


    要不说是大公司呢，看看这待遇！


    许伊安没有时间多东张西望，他扫了两眼，就顺着前台的指引往右走。


    走廊很宽，两侧墙上也很丰富。


    张贴的全都是艺人的海报。


    许伊安一边走一边大略扫了一遍。


    他其实不追星，也不怎么关注明星艺人——面试的时候面试官还特地问过这一点。


    似乎，不追星还是加分项？


    但墙上的艺人多多少少他也知道几个。


    冯计谷！他写毕业论文时室友追的那部剧就是她主演，都市悬疑题材，很好看！吃饭的时候他也会凑过去扫两眼！


    敖星阑！这个他也认识。


    室友买的新键盘代言人就是这位！


    其他的好多都眼熟，不过许伊安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眼看着要走到艺人管理部门口了，许伊安又看到一张海报。


    画面上的男人一身繁复的晚礼服装扮，周身矜贵又神秘，眉眼好看又有种“傲”。


    海报里正做着像是“谢幕”一般的动作，看样子是剧照。


    这位也眼熟，许伊安特地看了看海报上面的名字。


    ——钟北程。


    这个名字也听过。


    就算不追星，许伊安也对这位演员有印象。


    无论是商场大屏幕上的广告还是公交站牌上代言，这人的面孔出现在大街小巷。


    演的悬疑剧和末日剧火到他室友都在追，听说出道不久就靠一部公路片提名了很有含金量的影帝奖项。


    不过这位钟北程的黑料似乎也很多。


    是那种即使许伊安完全不关注，也能在兜江、小破站和小绿书上偶尔刷到那种。


    他没仔细看，但印象里，那些视频和帖子说的好像都是……钟北程耍大牌、脾气古怪之类的。


    就是这个眉眼……


    许伊安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跟刚才电梯里那位冷漠路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


    额……如果那个人是许伊安的话，好像不理他也有点正常。


    自己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问对方是不是来报道的。


    不对，网上的帖子都说了，遇到事情要先攻击别人，不要反思自己。


    没认出来钟北程很稀奇吗！


    好心问要不要按电梯也不理人，没礼貌！


    许伊安一下子就自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