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站在枝叶底下，绿荫荫蔽在他身上，一身纯黑衣袍也添了些枝影，春光正好，可他余光里却有一捧新雪，光明正大趴在窗户那里偷听。


    林漠觉得这少年郎实在是有些呆，正想将话说明白些。不要在跟着他们了，他担子实在不轻，却看他心不在焉，余光瞟到不知哪里去了。


    林漠顺着他的余光看到了神女，还有她那头惹眼的白发：“……”


    沈确道：“接下来的路途，我亦可帮扶一二。”


    林漠扯着他往树荫里站，挡住了伊冉的身影，借此好让沈确脑袋清醒些，神女好看这是门派公认的，但是她真的于情爱上一窍不通。


    “你在看什么？”


    方叶也往窗外看，只见林漠拉着沈确说些什么，什么眼眸半阖着，怀中抱着他的宝贝剑，说着说着就往这里看了一眼。那目光淡淡的，一触即离，正如同这一路上这人的行径一般，看不出他对任何事的兴味。


    伊冉看着树下两人：“他，一起？”


    方叶沉吟了会儿：“不一定，沈兄这人我看不透……”说着她看向伊冉，神女的侧脸好白，睫毛又软又长，这白色好像成了她一生的注解。她想起来门派中也有不少青睐于她的好颜色，半夜爬门什么的也有。


    “不过，我要是沈兄说不定会留下来。”


    “嗯？”


    方叶认真看着她：“你真的好好看。”


    那边林漠还在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劝少年郎不要鬼迷心窍，沈确有一茬没一茬听着，实际上他也不一定非要留下来，毕竟……


    窗户那里传来白发少女的声音，认真又笃定，还带着点埋怨。


    “红颜、枯骨。”


    这四个字从她柔软的红唇中吐出，有点伤人心。谁不想拥有一副好皮囊。果然，方叶痛心疾首：“小神女，你哪儿来的，这么老气横秋？”


    “山门。”


    神女道：“你，不正经。”


    沈确心想，毕竟红颜枯骨，但是这枯骨有点意思。天日昭昭，他好像周身陷入了一阵森寒，是谁在他耳边说着，寒星，你今天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那干瘦的指头都快逼到他眼球上，捏在一起，细微地颤抖，那个女人的声音却很是狂热，逼问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


    “沈兄？”


    林漠催促着，想要让这少年郎快些决定，最好是今日就分道扬镳。这少年郎却回过神来，在春日里的柔风中，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笑容。


    那双寒潭浸过一般的漆黑眼瞳，倒映着细碎的光，唇畔的微笑很好看，如春冰渐融，然而又消逝得很快，像是一场倒春寒，等迫近了细看，只剩单薄的寒冷与孤寂。


    “林兄，我意已决。”


    林漠又不能同沈确撕破脸皮，只好宽慰自己，沈确虽然轴了些，怪了些，但好在他会使得一把好剑，路上照拂一二，他自己也轻松一些。


    于是倒霉催的林师兄不仅多了个包袱，还绑定了一个怪队友。他骑着马，忍着一口气没叹出来，刚出门，要忍住，他叮嘱自己，一偏头看到自己的癫师妹学倒骑青牛，一不小心跌落马背，差点被马踩死。


    “哎……”


    沈确伸出剑鞘，将人后衣领勾住，甩到马上，动作一气呵成，毕竟找了个帮扶一二的借口，顺带手的事。


    方叶夸张地道谢，顶着林漠杀人的目光，一口一个救命恩人。


    伊冉见缝插针，坐在马车边上，慢悠悠伸出手，再慢悠悠摊开掌心，对林漠道：“吃？”


    白皙柔软的掌心里摊着一枚裹了糯米纸的冰糖山楂。


    林漠一口气悬胸中，欲吐不吐，难受得紧。


    “哎……”


    他叹了口气，拈过山楂，口中酸甜，胸中的郁闷之气也消散了许多，见神女也比癫师妹顺眼了不少：“多谢。”


    伊冉计划通，唇角带笑，忽而，看向一边，沈确骑着马，少年郎微微躬着背，一副慵懒情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看着她的手心。


    伊冉收回手，沈确便望向她。


    这人看起来像块寒冰。


    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把人看着，也不吱声。


    伊冉又慢腾腾地取出一颗，摊开掌心递出去。


    沈确：“……”


    伊冉歪歪头，不想吃么？


    “哎什么东西？”方叶伸手拿走塞嘴里，边嚼便笑着道，“还是神女你有心，真甜！”


    伊冉：“他……”


    “唔……”方叶后知后觉地对上沈确的眼眸，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已经吞掉了。”


    伊冉无奈一笑，方叶风风火火自有她的可爱之处，反正沈确也好像不喜欢吃这个……


    马蹄声迫近，伊冉看着沈确控马放慢了步子，与马车平行，又看见他终于松开了宝贝长剑，朝她探过一只手。


    学她的样子摊开了掌心。


    伊冉硬着头皮慢慢取山楂，又慢慢放上去，不是她胆小，只是这少年郎隔近了，目光更为实质化，简直像个会移动的人形冰山。她也想快点递过去，却因为卡面的迟滞效应，不得不慢腾腾的，收回手时，指尖还勾带到他的掌心。


    沈确的掌心同她的不一样，有着薄茧，触感粗粝。


    马蹄声远了些，伊冉坐在马车上，拿手遮太阳，心中抱怨着，这也太晒了。


    小桃看了看和煦的阳光，心想神女到底还是同他们不一样，看她晒得透红的脸，小声问她要不要进马车。


    伊冉坐在柔和的春风里，有些不想进去，慢慢摇头。


    一行人先将小桃送到山门下，林漠将一个信封递给她，对她道：“神女同我说过，有我的信，便不怕别人为难你。”


    小桃朝他道谢，临走时，又忍不住抱了抱伊冉，对她道：“神女，我走了。”


    伊冉拍拍她的背，笑着看她进山门。


    送别了小桃，他们又踏上了路程。行了不少路，眼看天色将黑，林漠便带着人路边投宿。伊冉白发绝色，引得不少注意，然而林漠虽是文雅书生样子，行事却老道，方叶一身利落衣袍，头上插的桃花娇俏，腰间盘着的软鞭也很实在地盘成了几匝，外加上沈确老神在在，怀里抱了实打实的一柄利剑，别有心思的人，也颇为忌惮。


    山野小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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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也谈不上，但也可饱腹，用完饭后，四人坐在桌边。林漠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过几天的路程，那里有个东西，神女很需要。”


    伊冉有些疑惑，她需要什么东西，她怎么不知道。


    方叶解释道：“那个镇子上，有一个妖怪，它身上的宝贝，可让你如常人一般行动。”


    伊冉：“……”她忘记了这是个妖怪志异开放世界了。


    那个妖怪便是方叶口中林漠为神女做的考虑么？


    林漠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道：“那个镇子有些奇怪，我本来就打算去的，那个妖怪的宝贝也是我在做功课时发现的，算是意外之喜。”


    方叶解释道：“在降妖除魔之前，我们除妖师会做相关调查，这便是做功课。”


    伊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莞尔一笑。


    沈确看着她的笑容，眸光中倒映着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漠已交代了计划，便对几人道：“此处荒郊野岭，我便只订了两间房，方叶神女一间，我同沈兄一间，两间房相临近，有什么事大声唤我们便是。”


    方叶眨眨眼睛，目光透着激动，多了两个伙伴，令她想起来山门中出任务的神秘惊险，很是投入：“神女……既然是出门在外，便要低调行事，要不取个代号？”


    林漠看向伊冉，意思是让她自己决定。


    伊冉想了想：“小花。”


    方叶：“……”就这？


    林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神女自己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一切商量告一段落，剩下便是回房歇息了。


    一直不吭声的沈确看着伊冉道：“这么潦草么？”


    伊冉不觉得小花有什么不好，毕竟她可是有三张卡牌的人，伊冉这个名字必不能死去活来好几次，马甲不就是越简单越好。


    她又一想，小花的确是有点潦草：“林小花。”


    沈确：“……”


    林漠：“还挺好听的。”


    方叶：“为什么不姓方？”


    伊冉实在想不出什么花能是方的，再者她也有她的考量，既然要攻略林漠，又是友谊向，同姓便是最好的暗示。


    再深也不过是兄妹，很稳妥。


    久久没有上线的系统道：“真的稳妥吗？”


    伊冉道：“哪里不稳了，谁不想有个妹妹……我就想！”


    系统：“……”有没有可能你已经跑偏了，系统好气，但它只能闭麦。


    方叶扶着伊冉进屋，一边不停叨叨：“林姓有什么好的……”


    林漠重重哼了一声。她立刻像鹌鹑一样缩了脖子噤声，把门带上，又开始絮叨。


    隔着一扇门，她便像林漠已经耳聋了一般，一口一个姓林的，师妹如此叛逆，便越显得神女哦不林小花是如此乖巧懂事体贴。林师兄要得不多，一整个门派，总算有正常人了。


    他推开房门，想要同沈确客气一番，却见他坐在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剥壳似的摊开，上头是一颗包着雪白糯米纸的冰糖山楂。


    林漠：“……”天杀的，刚有个妹妹就被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