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夺高一魄(上)

作品:《成神,从误入诡异福地起

    醴泉庄,高昶在距落月城四十里处所置别业。


    幽暗夜色中,庄子宅门大敞,内灯烛辉煌。


    下仆候在门前,牵马迎客。


    客入前庭,怪山奇树,棋布星罗,隐现神奥。过了前庭,遥见高宅管家,正满面笑容立于玄墀扣砌前引宾寒暄。登阶,入得香雾袅袅的轩内,可见两侧墙上绘满壁画,有形皆灵,无笔不精。


    倘驻足细观,不禁颤栗。人兽鬼仙皆似活化,仿佛下刻就要脱墙而出。顺当通过了前庭、画壁,才到高昶设宴的外院。


    清辉铺地,芳馥满园。


    “来的都是好友亲朋,都知我高某人办这场夜宴所为何事,就不讲那些虚的了。只管喝,喝个痛快,一醉方休!”见座差不多坐满,高昶抬掌轻挥,奉茶果的仆人撤下,高昶举杯。


    客人皆起身,有人抢先恭祝:


    “为高老板贺!喜得此仙方与秘制酒曲!”


    有人接道:


    “两个月前就听高老板念念不忘这批仙酒,今夜总算是得偿所愿,此乃一喜!仙方有灵,能被高老板这样的人杰得到,必也感幸运!此乃二喜!双喜双全!必须好好庆祝,好好庆祝!”


    “仙酿刚成,高老板便第一时间邀我等共饮。这叫我不禁想起当年,高老板也是一有好事,就带着大家一起赚钱一起享福啊!这份胸襟这份气度,尤胜当年!”


    “哈,休提当年,咱们只醉今朝,来,喝酒!”光看脸,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的高昶将杯中美酒喝干,倒置示众。


    “干!”“高老板酒量越发好了。”众人边赞,边跟随高昶,亦纷纷将杯中物饮尽。


    酒宴开始,先是高昶安排的歌舞,接着便是宾客们献上为高昶准备的贺礼。


    在场的,无人不晓高昶喜罕贵之物,献得都是光听名字,即知有多华贵殊异的东西。


    只是听着“金鸾斗双头碧狮银平脱瓶”、“十二扇凤羽织边雾花云母屏风”、“蕲山太微泉延寿白玉精”等等名贵礼物的介绍,高昶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身边为他添酒的俊俏小厮见高昶打了个呵欠,立刻向另一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接过装酒的玉瓶,那贴身小厮则凑近高昶,为其讲怪谈异事添趣。


    有人看出高昶毫无热情,便临时撤下备好的稀罕摆件,只献上带来的俊男美女。


    把玩着手中银杯,高昶打量这批礼物,此时他颊上已显醉态,轻笑言:


    “比我宅中下仆尚逊三分颜色。”


    说罢放下酒杯。身侧小厮与丫鬟配合地将脸递到高昶手指间,高昶抬起两张风韵各异的脸庞,问:“顾老板,你且看看,是与不是?”


    送礼的哑然。


    “顾老板这礼送得太不走心,自己罚酒!”众客起哄间,献美的顾姓男子满脸无奈,陪了笑,饮尽了三杯罚酒。


    高昶脸上的无聊,中止于一术士迈步入院中。只见这术士神骨清异,颇有仙风,作揖而贺,以一种成竹在胸的语气道:


    “知高老板素喜搜罗古画,今得已失传整四十年画鬼令狐侪所作《晴夜天女游苑图》,及一术,愿献高老板贺。”


    众顿起议论。有不大懂画的询问身边人,被告知这画鬼的特殊。原来令狐侪的奇,不仅在他画技之更胜天工,更在于他以凡人之身“预言”自己的死。


    令狐死的那天,夜起忽而挥毫。朝时画毕,暮时而死,下葬之时,澹然含笑。死之前遣散全部婢僮,烧毁了自己的住宅,连同那些本该流传下来的未完的画稿。仅留一笔钱交附近寺庙作丧葬用,以及一幅已成的画。


    那幅画于死之日,画鬼一生中最带有传奇色彩的杰作,其名曰《晴夜天女游苑图》。


    后世亦称《天女图》。


    无人得知令狐死前的夜晚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如何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有人猜测,种种答案,或许正蕴藏在《天女图》中。


    “哦?你竟有幸得到了令狐侪的作品?还是那幅失传的《天女图》?!”高昶微微坐直了身体。


    “更有什么术法?是跟这画有关的么?”


    术士但笑。“是与不是,君可一观。”


    高昶挑了挑眉,推开小厮:


    “施来,让我们瞧瞧!”


    术士挥袖,平地顿生一阵阴风,灯烛俱灭。单手捏诀,他启唇低声念出一段咒语。忽有清光自画中生,明彻四野。


    一团冰魄从画里飞出,仿佛从院中又起一轮皓月,与天中之月交相辉映。


    众人皆屏息凝神,只见无丝无弦牵扯,灵光熠目的《天女图》竟绕院中玉盘而动。


    螺青色的藤蔓从画中爬出,蠕动间沙沙有声。俄而蜿蜒满地,被月光照亮的青色砖石上带花叶的藤蔓蠢蠢微动。


    藤蔓上,花苞由米粒大小逐渐变大再至结实,果实形如液滴攒聚。


    果实色混杂,一颗果实上从青,往蓝,终而成紫过渡。继脱离藤蔓,飞旋于空,又散如雨落。


    “这不是画中的……呀!”此时有客注意到画中之月和花藤皆已消失,不禁低呼。


    声音引周边之人注意,惊呼者指向画中,更多的人发现了异状,嘈杂四起。


    俄顷,又有氤氲白雾飘出。院中之雾越来越多,画中仙雾则渐渐稀薄。


    “奇哉、奇哉。”


    “画里的东西,还真能出来?!”


    “不愧是画鬼令狐侪最传奇的杰作,这画,怕是已蕴了精灵了!”众人惊呼议论中,又有歌乐奏起。


    “什么?连天女也能从画里出来吗?”伴随这句惊叹,雾气中数十身影由虚凝实。


    连惊呼声都不再有,众宾客哑噤以观。


    雕梁飞阁,皆泛玉辉。阁上两名舞者,一剑一扇。下方琴萧鼓瑟……十几种乐器齐奏,却和谐异常。奏者,舞者,皆女身,青纱覆面,素练碧衣,姿貌严远,比先前歌舞的男子更显超拔与俊逸,与画中天女一般无二。


    玉阁之后,月光之中,遥远处,有面容慈悲的神佛隐现。


    青色,蓝色,紫色的液滴从空中如雨落下,有的掉在众女脸上。


    接触到皮肤,液滴骤然变色。浓郁的深粉,在如雪的皮肤上滑落。本该成为艳丽的妆点,可配上天女的神情,最终却更像悲伤的泪痕。


    此种推翻固有印象、毫不以媚示人的前所未见的奏演,给在场所有宾客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


    其中也包括高昶。


    “既称天女,本该如此。”


    高昶终于回神,轻声赞叹。


    “老爷,有两个女子竟带了武器,要不要——”高昶一皱眉,身边提醒的小厮立刻噤声。


    “带了武器又如何?称她们为天女,就真成了天女不成?”


    “老爷,执阴只是担心您——”“至多不过两个后天境的凡女罢了。执阴,你未免太小看你家老爷了。”


    高昶当然知道,这些女子绝不可能是画中天女走下凡间,那术士也不过巧施障眼之术而已。


    否则,庭阵和画壁该早有示警。


    只是欣赏表演,沉浸当下这一时的精彩便足矣。


    正如赏花,何必要寻根究底,去管那花从何地引进?要耗多少心血养成?


    只享用绽放那一时的美丽动人就足够。


    高昶对奏演或赏或赞时,术士隐在花木阴影中,朝其中舞剑女子比了个手势。


    ——当然不是要刺杀高昶,他只是要对方向高昶献酒。


    那舞剑女子身手非同寻常,剑如臂使指,游走生风,腾转纵横间,清光涌寒。露出肌肤,素白胜雪;一双凤眼,长眉掩鬓,英秀绝伦,松姿稀世。


    见术士比划,女子微一颔首,从玉阁中飞身而落。


    这十分听话的舞剑女子,便是化妆混入众天女间的沈眷。


    一个时辰前,沈眷藏身醴泉庄附近翠嶂之上,放开神识,探查高宅。


    首先注意到的,是如木绵存所言,醴泉庄内,所有寻常豪宅喜用正红之处,皆被替换成桃红、枣红等色;纯白则被替换为米白、茶白等。


    紧接着便察觉到庭中怪石奇树散发出如阵法般的灵气波动,更有不明的阴冷气息,从数个楼阁轩舫内涌现。


    “果然有灵阵和灵物保护。贸闯就是找死。”


    沈眷盯上了一携带家丁尤多的队伍,正欲制造混乱,好趁机改扮成一身材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仆混入其中,忽闻女子泣声。


    “这声音,怎么跟我有点像?”沈眷好奇扫去。原是一术士,将献艺于高。


    言谈间,那术士称,自己的表演是让画中“天女”走出。


    沈眷好奇更盛,以神识在他身上搜查,发现一枚带有灵气的木符。木符上绘制了玄妙纹路。想来,这些纹路就是术士“魔术”的关键。


    “障眼法?倒可以借来研究研究。说不定今夜就能派上用场。”


    又听到术士与那哭泣女子之间始末,原来这哭泣女子有一姐姐,自幼相依,数日前姐姐病重,为赚取高昂药费女子于街头卖艺,因相貌身段和剑术与“天女”之一契合,被这术士看中,许以财帛。


    为了姐姐,即便知道是给素有好色之名、纳了百房小妾的高昶献艺,女子也忍辱答应。


    熟料意外陡生,其姊偶闻自己妹妹是去给高昶献艺,宁死也不肯让妹妹赴宴,竟用利刃生生切开自己的腹部,殁于家中。


    听到这里,沈眷心中大震。


    待回过神,又觉奇怪。


    自己前世分明没有姐姐,只有一对毫无血缘关系还极度厌弃自己的弟弟妹妹。


    为什么……自己除了会跟这哭泣女子共情,竟还能与她的姐姐共情……听到两人都愿为对方牺牲,竟会胸中一阵酸涩难说。


    术士脸色不耐:“要现在反悔,你姐姐下葬的钱可就没有了,你想想清楚,这条回头路,到底要不要走?”


    “我!可是姐姐死前——”女子脸上的表情,并非屈辱,而是近乎绝望的痛苦。


    “沈嫣,到都到这儿了,至于还矫情么你?你忍心让你姐姐,连副好棺材都用不起吗?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是不去?”


    女子沉默。


    “哦,连姓也一样?”不仅声音、姓氏,沈眷细扫其眉目,似乎也与自己几分仿佛。


    不过自己在气质上有所欠缺,没有对方那种可喜的温暖成熟的气质。“或许我与她之间,真有些缘分。”


    “扮成女子还更不容易露馅。”她彻底改变主意,又一仰头:


    “我又没死,绕什么绕?!”


    头顶是盘旋了数十圈盯着她死活不肯离去的秃鹰。


    “不吉利就算了还会引他们注意到这里。”


    确认无人往此处看,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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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眷中指与食指夹住一颗碎石,石子如疾电飞射。


    正中其脑。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盘旋的黑影掉落。


    地上的黑影一个横跃抓在手里。“这么想留就留下吧!不客气。”


    术士车队往醴泉庄行进。忽然,一阵奇美奇妙的肉香飘来。


    “咦?”术士叫停马车,看向路边。只见一满身泥泞,头戴斗笠,身形瘦削的青年正独自行路,一手拎着棵看不清是什么还裹满土的植物,一手握着木棍,上面插着的东西散发动人神魂的异香。


    “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术士收起黯淡毫无反应的某种异兽的甲壳,冲那不知是猎户还是挖药人的脏兮兮的青年喊:“喂,手上拿的什么?”


    “凡人”驻足回头,打量那豪华马车,小心翼翼答:“回这位高人,这是我今天从山里找了大半天找到的九极芝。”


    举起那团带泥的植物,“凡人”有些紧张:“高人可有什么吩咐?”


    “没问你这个。”


    术士一眼就看出那什么“九极芝”根本与典籍中所载不同,这小青年算是白花了这大半天功夫。


    “我问的是你烤来吃的,是什么?”知道归知道,他犯不着提醒,一个跑山的,当不起他的开口提醒。


    “凡人”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话,仿佛生怕对方觊觎自己的宝芝。


    术士将一切看在眼中,暗觉好笑。


    “俗子。”术士摇头。


    斗笠阴影里,沈眷亦是一笑。


    “添香”对神魂境界低于自己的人可谓无往不利,只见术士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花费不菲银钱买下自己口中的珍稀野味。


    欲哄那女子休再哭泣,术士令女子也吃下数块。


    “哼。”抛了抛沉甸甸的钱袋,沈眷往袖袋一揣。马车再度前行,尾随其后。


    半路,女子与术士先后下了马车,捂着腹部匆匆钻入林中。


    沈眷趁机与女子替换,把卖“珍稀野味”得的钱交给她。


    “替你姐姐办个好点的葬礼。”


    女子推辞不过,收下钱财。又掏出一张贴身藏着的破牛皮递给沈眷,言上面是偶得的剑诀残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前家姐病重也一直未敢将这皮拿出来卖,是怕招惹杀身之祸,如今宝物总算不必蒙尘。”


    “恩人,我掌握的那点粗浅剑术,皆来自这张皮上总诀,以恩人之能,只需稍加察览,必可毫无破绽!”


    术士吃肉吃得更多,许久方出。


    在术士回马车前,沈眷已交代沈嫣,自己恐将借她身份去高宅行危险之事,叮嘱她为姐姐办完葬礼即远遁,或干脆犯点小事,以置自己于青鳞卫“保护”下,接着便乔装为她混入众女之中。


    神识研读袖袋中牛皮,沈眷越学越觉精妙。


    不知不觉间,一张只有上部的剑法秘笈竟已遍览。直到丹田内真气在无意识驱使的状态下隐隐地自动流转,沈眷才惊诧回神。


    “我给那姐姐的钱真是给得太少了!”


    “这总诀竟是出自一先天高手……寥寥数笔,便能衍化剑式万千。还有我这身体的原主,难道曾经除了是个厨师,还是个武学天才?”


    “不过贯通半部残篇,就能触到突破的隔膜。根骨卓绝如此,为什么没有走上练武之道?至今才是个后天境?”


    一声马嘶。


    术士掀起车帘,唤她们下马车。


    “现在不是突破的时候……倘若突破,就与高昶的境界相若,恐怕会引起高昶警觉。”沈眷艰难压下躁动的真气。


    在术士问“谁有把握上前为高昶献酒而面不变色、行不失态”时她立马站出说“我来”。


    “希望高人能多给些银钱,叫我全了姐姐的体面。”沈眷掩袂哀求,露出的一双眼里情深意真。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能完全地代入女子心情。


    “可恨我这脑子,还是什么多的也想不起来!”压下烦躁,沈眷盯着术士。


    术士仔仔细细地打量片刻,眼底疑色方消,微微一笑:


    “只要嫣儿你的表现能令高老板满意,赏你的银子要多少有多少。”


    “嫣儿必全力服侍高老板,不负重托。”


    高宅内。


    接到术士示意,沈眷剑势转缓,且进且挽。


    挑雾拂花,途中接过另一舞扇者递来的犀角酒杯,徐行至高昶桌前。


    高昶的眼神不加丝毫掩饰。还是第一次被如此直白的目光当作盆栽似地观赏,沈眷心中之火烧到极处,忽然流成一股冷彻的寒凉。面纱下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左手举杯:“高老板,美酒敬英豪。”


    “绝丽的剑舞,绝俗的佳人。”高昶声音中泛起几分痴意,却猛然低头,两眼死死盯住那白皙手指夹住的犀角杯!


    待在内壁上缘看见熟悉的绝无仿造可能的阴刻,又细查整只酒杯,确实毫无异状,高昶紧绷的身体方才放松下来。


    好整以暇地抬手,准备接酒。


    剑舞实美,人也脱俗,只是,还不至于达到让阅尽百花的他失神的地步。


    真正让他痴迷的,是杯中的香。


    好在,酒杯并未被调换,酒也未被做手脚,这股香气,可能是佳人的体香混杂了酒香而成……想到此处,高昶有意触向对方夹住酒杯的手指。


    尚未碰到,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