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宋才潘面，在下前两日便欲拜访，却听闻探花郎被令安县主劫了去。”


    他什么都不想说，只礼貌点头。


    来人追齐身位，好似与他十分熟稔，继续自顾自地讲着。


    “他们都说探花郎不该拒了令安县主，可我认为你拒得好。”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这人。


    这人见状，以为自己说到时昀心上了。


    “这令安县主出身虽显贵，可家中真正有实权的人都死干净了，她一女子守着个没什么用的县主封号和一座府邸，也掀不起多大水花。”


    “再者，时公子一表人才，之后在京中经营几年，什么良家女子娶不到？便是娶世家贵女也是容易的。”


    这人又煞有介事靠近，在时昀耳边念道：“我也是来了上京才听说，这县主行事乖张，作风放浪，说不定早就不干净了……”


    时昀猛地抬手，一拳朝他脸上砸去。


    这人顿时耳晕目眩，被撂倒在地。时昀立刻压在他身上，就要继续下手。


    一时间，许多人都朝这边望过来。但时昀不管，拳拳入肉。


    须臾间，已见了红。这人艰难抽出手臂格挡，勉强不让拳头落在自己脸上，顾不得什么仪容，挣扎着尝试还手，嘴里也放声大骂：“我以为你是什么真汉子，看你这样子，怕不是被她试过之后才丢出来，听我说这些话，恼羞成怒了——”


    时昀在这人全力抵挡下无法打到他的脸，但拳头落在肩背手臂上，照样砸出一声声闷响，这人咿呀呀地叫痛，直到远处来了卫兵查看情况才终于逃脱。


    “你二人怎么回事。”来维持秩序的卫兵问。周围已围起不少看热闹的人。


    时昀站起身，除了衣服上有些许褶皱，仍端的副英英玉立、温文儒雅的模样。


    “他言语冒犯我在先。”时昀冷冷开口，面上没有任何悔恨。


    挨打之人在旁人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一股窝囊气往上窜，就欲告状。


    “大家都看到了，分明是他动手在先。”


    “可他说你言语冒犯了他，你倒是说说你方才讲了些什么，若你犯得是辱骂人父母之类的错，那你这顿打挨得也不怨。”围观者中一明理人道。


    周围也跟着这道声音应和起来。


    而时昀目光冷如寒冰，盯得他直发抖。


    众人要他讲自己说过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突然惊恐起来——这可是辇毂之下，宫墙五十步不到的地方。


    真是该死！那令安县主据说性烈如火、睚眦必报，他怎就敢在这种地方议论她呢？


    再看看对面瞧着文弱，实际上比他高半个头的时昀，那布衫下的躯体也结实有力，他怎就想着来跟这怪人套近乎呢？


    有人等得不耐烦，催促他，他突然灭了气焰，老实认罪。


    “我是说错了些话，却也没想到探花郎这么暴躁。”他尝试平息这桩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撒了气，要不这事就放下，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


    “不行！”时昀打断他的话。


    “那我给你道歉，行吗？”他也憋屈，“我刚才的那话实在是不好说出来，我道个歉，你大人有大量……”


    时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那你道歉。”


    这人赶紧恭恭敬敬给他道了歉。


    见时昀不再追究，周围众人也散了开去。这人就想趁这个空档溜走，却被时昀抓住衣领。


    他苦着脸回头：“又怎么了？”


    “你还没给她道歉。”时昀扭头向北望。


    那是齐国公主府的方向。


    这人只好又老老实实给令安县主道歉，终于是教时昀放了他。


    时仪看到时昀时，其他新科进士的车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久久等不来人。


    “公子怎么这么晚？”


    “被一点事耽误了。”时昀垂眸，答。


    时仪笑起来：“我还以为您又被什么官小姐捉去了。”


    时昀：“这是宫城外。”


    “对呀，我也想着宫城外边肯定没人敢捉婿，但我这几日在上京也同人打听过，榜下捉婿本身也是极少见的事，偏我家公子就遇上了，那说不定您就是特别些，被人来个“门下捉婿”也不是没可能……”


    “别说了。”时昀打断他的话，接过他手中牵马的缰绳。


    时昀住的旅店有马车可租借，但那价格实在太贵，他又怕自己住得离皇宫太远，走路来耽误了事，便只向店家赁了两匹马。


    马蹄声响，带二人踏上了回程路。


    临近午时，艳阳高悬，正值初夏，气温有些高，将两人身上烤出一层薄薄的汗。


    待额上汗水聚成汗滴，顺着额头就要流到眼睛里，时仪赶紧用自己的袖子揩了一把。


    京城地皮贵，旅店也贵，他们为了省钱只能住在城南很偏的一处旅店。此刻各坊市主干道都拥挤了起来，马也不敢行快了。


    时仪左右四望，看看沿途的小摊贩，偶尔经过几辆华贵的马车，又在心中惊羡，当年他们家要是没出事，他和公子虽坐不上这么漂亮的马车，在上京赁一辆普通马车代步也不会是难事。就这时，他才发现今天的时昀，好像很沉默。


    “公子，您方才到底遇上什么事了，糟心的话就跟我说，可别自己憋坏了。”


    他只道：“与一个同科举子发生争执，我动手打了他。”


    时仪吓得赶紧探头来看他脸上是否有挂彩，没看见什么伤，暂时松了口气，问：“您没事吧？看见的人可多？您可千万别为这事耽误了前程。”


    “我没事，是我动的手，他没伤到我。”


    “那会不会被人告到衙门啊？”


    “他理亏，不敢告我。”


    “可万一有人将您和那人一起告到皇上面前，这可会影响公子的仕途？”


    “我不知道。”时昀淡淡道，仍是目视前方，和一旁关心则乱的时仪形成鲜明对比，“看路。”


    “我也是担心您。”


    “你担心我有什么用，看造化吧。”


    “公子还真是好心态。”时仪也顾不得想他家向来端方有礼的公子为何今日会出手打人，只是知道眼下无事便好。


    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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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看一步，他们主仆二人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昀突然问：“你说你这段时日在京中打听过，打听了什么？”


    “害，我就随口一提，您还记着呢！”时仪从实回答，“您放榜那日不是被令安县主捉去了吗？”


    “……嗯。”


    “当时那些人来得太突然，我从前也不知道上京还有这习俗，以为是什么匪徒要伤您性命，急得不行。他们把您绑上马车之后就直接走了，没管我，我也追不上。”


    “我问周围的百姓去哪可以报官，结果他们叫我‘别坏你主子的好事’。他们教我认那马车上的木牌，说那图案是齐国公主府的车，又说您这是被县主给看上了，大造化来了。”


    “我当时头还晕着，不知该怎么办，就有一个人找上我来，问我是不是探花郎的小厮，我说是。他了给我一块牌子，说他们是令安县主的人。县主喜欢探花郎，请了您回去。”


    “我就问他，‘那我家公子是不是要入赘公主府？’那人回我说，‘应该是。’给我这牌子之后又说有什么麻烦可以去公主府找县主，找您也可以用这牌子，结果还没等得及我用牌子去找您，您就被送回来了……”


    话毕，时仪从怀中掏出那块牌子，递给时昀，“您瞧，我都给忘了，您回来了，这东西就该您拿着。”


    时昀一手控缰绳，一手将这牌子拿近了打量——是枚铁铸的牌子，上面有齐国公主府的字样。他捏着这枚牌子，行至岔路口宽阔处，忽然调转马头。


    时仪被吓了一跳，忙跟着掉头：“公子您这是？！”


    “把这物还给县主。”


    旅店在南，而公主府在北。


    两地的距离，就如同他与她的距离，而他们自始至终就是朝两个方向奔走的人，除了那短短的一次碰面，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时仪焦急道：“公子，我不知道您为何会被送回来，但昨日您回来的时候，我看公主府的下人对您很敬重，您身上也没什么异常。我不好问您，却能看得出县主是个极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对您这么照顾了。不管您和县主发生了什么，这牌子都不是非得送还不可。”


    “我以后与县主不会再有来往了，怎好再保留此物。”


    时昀比时仪领先一个身位。时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落寞。


    时仪尝试安慰：“……可公子，您都不知道这牌子的事，想来县主也没同您说要收回这牌子。您和县主是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没有不愉快，县主是个极好的人，在公主府上也十分关照我，包括送我走的时候。”时昀连忙否认，“但物归原主，也是我当做的事。”


    时仪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只好打马跟上。


    快到正午，路上行人都开始挑着阴凉地走。


    可他又累又热又饿，还得陪着公子跨越大半个京城，一路北上去还东西。


    且他听着公子那话，总觉得公子分明也不是很愿意，却自己编了个类似“君子品格”之类的框给自己框住了，别扭得不行！


    哎哟喂，这究竟是什么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