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作品:《她是笼中雀

    已是亥时三刻,厢房里烛火明亮。


    巧珠推了门,果然就见兀自垂首做着绣活的江令月,不禁轻声道:“姑娘,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罢。”


    江令月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眼底的酸涩如同升涨的潮水,遽然凝成一层薄雾,她往下压了压,抬头朝她笑笑道:“还差一点,绣完就好了,你若困了,就先睡罢。”


    这一笑直教巧珠愣了几息,再回过神来,便只有被烛光照得柔润的侧脸对着她。


    不过片刻,她又担忧起来,方才虽是一闪而过,但她瞧见姑娘的眼眶都泛红了。


    姑娘今日除了用膳,就是埋头苦绣,一连好几个时辰,再是明目、美目,也要熬坏、熬丑的!


    巧珠连忙劝道:“我不困,姑娘仔细伤了眼睛,相公也不急用这荷包,况且今日相公在前院待客,还不定喝到什么时辰呢,不如先睡下罢。”


    相公交代过,若是姑娘早早熄了灯,就不必在散宴后过去伺候他。


    江令月摇了摇头,眼神只聚在手中的针线上,不再多话。


    巧珠见是说不动,也住了嘴。别看姑娘表面极好说话,偏逢上相公的事,就总有股倔劲。


    于是她只去取了灯罩,看那万里烛烧到了哪里,要不要挑芯。


    巧珠口中的相公,名唤苏梅章,如今不过二十二,乃临州最大的绸缎庄——苏氏绸缎庄的主家。


    当初也是他,将江令月从人伢子手中买下,不仅给了她一处得以遮风避雨的护身之所,还予其玉食丰衣滋养。


    苏梅章的恩情,江令月铭感五内,若是遇到力所能及的活计,都会尝试讨来做。


    这回她绣制的荷包,以青蓝的丝绸为底面,再绣上白色的牡丹,既彰雅致不俗的品味,又显富贵繁华的意蕴。


    虽看似简单,只有一种花样,但这白牡丹并非仅用一色丝线绣到底,需讲究以深衬浅,最外一层绿叶用石青色代替,间或蔚蓝,花萼纯白,花蕊又换了黄线点缀,更别提双面都是如此,全部绣下来要耗费不小的心神。


    昨日还是她瞧见原先那个起了线,又求了好几回,苏梅章才无奈地准了她重新绣个新的。


    因为他是最不愿她自讨苦吃。旁人都说相公心疼她。


    仿佛被蚁虫啃咬,积攒已久的刺痛终于从筋骨中显现端倪,江令月拈针的指尖开始轻微颤抖,好在前院的奴仆及时来到,只听他说:“相公喝醉了,劳姑娘过去一趟。”


    从后院至前院,最快的路径须经过一处人造湖。


    暮春密雨晚来急,留下满地残花,江令月不得不放慢脚步。


    月光澄澈如洗,又有巧珠在前举灯引路,此路还算好走,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前日就有洒扫的婆子,白日里都滑脚伤了腰。


    江令月顾着看路,及至另一盏灯的光源浮荡在眼皮底下,她这才发觉,迎面而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男子,离她仅四五步距离。


    她并未看清他的模样,便垂了眸,却本能地感到不适。


    为那男子引路的是苏梅章身边的心腹承安,江令月心中猜想,对方应是苏梅章的座上宾,于是侧过身子,好让他们快些通过。


    “姑娘。”承安却停了下来,“因天色已晚,相公留了千户大人暂宿一夜。”


    江令月非是妾室,姑娘二字,不过是旁人看在苏梅章的面上另起的称呼,除去通房的名分,她只是个婢女,因此当承安主动向她介绍男子的身份时,她颇为意外。


    千户......好像是正五品?兴许是怕她不小心冲撞了贵客。


    江令月略一思忖,立即朝那位大人行了礼。


    大人没有说话,承安似乎也只是提醒一句,提着灯便继续引路。


    江令月低眉敛目,只看着脚下的一片石子路,一双乌皮靴随之映入眼帘,本以为它会径直朝前,很快离去,不想靴子的主人驻足,她不自觉地屏息,企图从骤然安静下来的四周,寻觅出一丝响动。


    倏忽,一道刻意放缓的呼吸,自上而下挟着不容忽视的视线,破开她强装的镇定,她掐了掐手心,忍住不适,稍稍偏过头,眼尾却瞟到一点靴跟,微微内旋,似乎要朝她靠近,江令月几乎要失礼得向后退去,而在下一刻,那对乌皮白底的靴履又悉数从她的余光里抽离。


    好像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巧珠远远瞧见承安之后,就避到一旁,她悄悄窥看到那位大人盯视着姑娘的目光,太过直白炽灼,像穿透万阵的利箭,教她下意识看向被其擒摄住的江令月。


    姑娘颜色生得极好,月眉云髻,银面如雪,踏步皎皎月色下,恍若仙娥,方才出门得急,只匆匆披上一件外衫防凉,行步间亦有些松散,却添了股别样风流。


    她刚到姑娘身边时,就对着她看痴了,姑娘不过笑了笑,并没有怪罪。


    与形容相反的是,姑娘脾性温和,就像那未完全冻实的溪河,凿开表面的薄冰,还有汩汩流水涌出,正如此刻,姑娘关切地问道:“无事罢?”


    “没.....”巧珠不敢与之对视,略显慌乱道,“我、我只是头一回见到当官的,有些惶恐。”


    江令月蹙了蹙眉,不置可否:“你挨着我走罢,这样好受些。”


    姑娘真是太善良了!没有哂笑她的胆小,甚至没有怪罪那举止莽失的男子。


    巧珠咬了咬唇:“我瞧见,他们往西院去了,看来相公很重视千户大人。”


    后东院乃苏家女眷住处,后西院则有一座楼阁,所望到的景致更加开阔,必是留给上客。


    江令月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承安招待的,肯定是得了相公的授意。”


    见她不甚在意,巧珠反而着急道:“姑娘还不知道,这位千户是凭借战功,直接免了武举,被皇上特封的,好大的殊荣!”


    “竟是如此厉害?”江令月诧异道。


    “是!前段时间,本来只在沔州作恶的海盗流窜到了临州,钻了空子登岸,就是他单枪匹马杀了十几个贼匪,救下了两条村的人命!”巧珠旋即弱了声音,觑着她的神情,“千户而今不过十六,姑娘觉得,他当得上是少年英雄吗?”


    江令月的脸色有所缓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救了好些人。原本我还惧他目光咄咄,现下看来,因是他身上的威势由内及外,才显得锐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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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说的是。”巧珠见她语气中隐隐透着赞许,不似作假,心底松了口气。


    这一松,连带着她的脚也歪了下,差点要栽到花丛中去,江令月及时揽住了她,提醒道:“仔细看路,摔倒了可不是小事。”


    巧珠乖乖应声,不敢再仗着熟知地段而偏头闲话了。


    穿过海棠门洞,甬道旁栽种着数竿修竹,清风徐过,飒飒作响,疏疏叶影落在江令月的面容上,忽明忽暗,她忽而生出几分迷惘:缘何她才知晓有这么个义勇的人物?她是院里最后一个知晓的吗?


    四下逐渐通亮,盖因廊下挂着的一排针刺荔枝花灯,江令月暂却杂念,刚走上阶台,养在门下的鹦哥拟了人声,叫唤起来:“月娘过来!月娘过来!”


    它腹部的绒毛是白色,羽翼翠绿,两腿和脑袋又是金色的,圆头圆脑,此刻正跳来跳去,很是活泼可爱,江令月的脸颊却染了几点红。


    鹦哥这是把苏梅章唤她的话学了去。


    巧珠把醒酒汤端给她之后就退下了,江令月又在外站了会儿散热,才进屋去。


    只见苏梅章阖衣躺在床榻上,如玉的面庞一片绯红,似睡着了,这倒不是下人偷懒,而是他不喜旁人替他更衣。


    雕花高盆架上已经摆好了温凉水,江令月放下醒酒汤,先蘸湿了洗面巾,细细替他擦拭起来,不过三两下,她只来得及看清他眼睫的颤动,就被抱着侧倒在温热的胸膛上。


    江令月愣了几息,抬首望去,但见苏梅章眉秀目俊,眼底含笑看着她。


    他虽是商贾,却无铜臭俗气,白日里衣冠齐整时,也有几分书生之态,待人温润儒雅,正如翩翩君子,此刻胡闹间交襟凌散,好像轻轻一扯,便能露出内里的肌肤,这种反差教她神思迷恍片刻。


    她软下身子,将手搭在他的臂膀上:“相公既然醒了,就把那醒酒汤喝了罢。”


    苏梅章未应她,只凑到她的脖领,啄吻乌发间露出的一截雪颈,半晌,他才游移到她的唇角,磨着软肉笑道:“方才不过小醉,现下却是大醉,是药三分毒,月娘若是心疼我,就拿自己给我解酒。”


    两人已有几日不曾亲热,酥麻瞬间攀遍江令月的四肢百骸,她经受不住他细碎紧密的挑弄,呼吸急促,微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


    苏梅章见状,停了狎昵,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带着珍重的意味,等她平复后,垂眸道:“月娘这几日睡得可好?”


    江令月初入苏家时,不过刚脱离人伢子的掌控,根本无法在浓稠的黑夜入睡,常常得燃一宿的烛火才可安眠,后来有了苏梅章的陪伴,贴着他的身躯,将他当作另一支不熄的灯烛,方逐渐适应。


    她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回想了下,独自就寝的时日,睡得确实还算安稳,遂开口道:“相公处理正事要紧,奴无碍的。”


    “等我忙过这段日子就好了。”苏梅章攥了攥她的肩头,“我最近新识得一位大人,好不容易才将他留下,月娘方才过来的时候,有碰到生人吗?”


    江令月对上他的目光,脑中转瞬闪过一双炽灼的黑眸,不知怎的,心头跟着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