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牵着手走到镖局门口，宋煜庭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心中的那种恍惚感实在是太强烈了，牌子上的字，他依稀能看出来是叶鸣笙的手笔，还是仿照着当年叶楠的风格写的。


    宋煜庭心中不由得酸涩一片。


    见宋煜庭望得出了神，叶鸣笙也不由得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驻足。


    这些年来，叶鸣笙总是带着镖局的兄弟们四处奔波。他总想着，人一旦忙碌起来，思念的时间便会少一些吧。于是他快要骑着马踏遍河山了，连站在门前好生瞧一瞧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可惜，思念是半分也没减少的。但是今天站在门前，他只要稍稍偏过头，就可以看见他思念的根源。


    叶鸣笙看着宋煜庭有些呆愣的表情不由得轻笑出声，他缓缓推了宋煜庭一把，道：“别愣着了，快进去吧。”


    宋煜庭倏然回神，弯了弯嘴角，和叶鸣笙一起走进门去。


    在门外，他只是心中颇多感慨，但是真正进了门，却发现自己心中更多的竟然是心疼。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变了样子，前厅的小屏风，向西转去能看到的练武场，以及后院错落着的住房……


    只是镖局中的面孔换了新。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经经受了大伙侵袭，也不会知道这处小小的天地间藏了多少辉煌、多少遗憾，年少时的心动，不曾言说的痛苦，都被一把火尘封在了记忆里，直到五年后春风吹又生。


    叶鸣笙带他闲逛一圈，又走回前厅，叶鸣笙问道：“是不是和你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宋煜庭笑着应了一声，他表面上虽然欣喜非常，但是内心里却是无尽的心疼。他很难想象，这些年里，就算有人帮衬着，叶鸣笙要花费多少心血才能将镖局重建？又要经历多少，才能让镖局有了今天的样子？


    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他看着镖局中的一草一木，会不会想起那场大火，会不会想起叶楠，会不会一个人在深夜里流泪……


    宋煜庭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鸣笙回来了？我看……”


    那声音由远及近，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宋煜庭回过身去，正好和匆匆赶来的王武碰了个对脸。


    王武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疾走几步到宋煜庭身边，睁大眼睛看着他，本来平常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样，眼眶泛着红气，好似下一秒就要痛哭出声。


    宋煜庭心绪本就波动，一见王武更是激动万分，难过和欣喜一并涌了上来。他哑声道：“大哥，好久不见。”


    王武咧着嘴笑了一声，抬袖子抹了把眼泪，随后一拳头杵在宋煜庭肩头，“好兄弟，你可是回来了！你可知道鸣笙……可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宋煜庭柔软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叶鸣笙身上，随即又收回。他道：“嗯，我这不是回来吗……”


    王武道：“我听回来的兄弟说总镖头带了个人回来，还想着是谁，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说着，王武笑了笑，“真好……”


    “哎，你们忙着赶路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叫人给你们下两碗面，先凑合吃下歇息着。”王武转身走去厨房，给他两位兄弟安排夜宵去了。


    宋煜庭和叶鸣笙两人就在前厅里搬了把凳子坐下，不一会儿王武就端上来两碗面。


    “这大热天的，吃那热汤面出一身汗，你们吃碗凉面吧。”王武道。


    叶鸣笙笑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此时已经很晚，他们两个也是真的饿了。于是两人接过王武手中的碗，闷头吃了起来。


    三人边吃边聊，好似又回到了初次见面在小酒馆谈天说地的时候。


    宋煜庭这才得知当年他离开不久，聚在一起的几人也相继告辞了。


    吴祥继续北上回到清城经营着他的客栈，这次是真的只有客栈了，再不是谁的情报探听处了。


    南陵三侠也告别几人，或许回到了南陵，或许在江湖的某一处继续行侠仗义、肆意人生吧。


    不久后叶鸣笙和王武几人也离开石青村。他们离开时，柳庆峰和李振梁还在那里，柳庆峰觉得过些日子他们兄弟二人恐怕要再启程去齐山了。去齐山还是留在石青村其实都好，只是他们两个不想再回卧龙山罢了。


    经过武林大会一事，五龙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再也没了往日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阵仗，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也再掀不起什么浪花了。渡江门更是如此。


    好似轰轰烈烈的一切都在时光的洪流中被掩盖了下去，经年过后再回首，仿若一场梦一般。


    这场梦带来了很多，同样也失去了不少。他们三人说起这些事情来，就好像再品一杯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淡淡的，或许还有一丝香气可寻。


    “凝姐呢？”宋煜庭问道。


    “她啊……”王武一顿，笑着继续说，“嗯……可能在江上泛舟，也可能在草原遛马吧！”


    宋煜庭有些惊喜地“哦”了一声，不禁感叹：“不愧是凝姐！”


    青桐镖局安顿好没多久，白凝就告辞离开了。王武有心想把她留下来，可是他也知道白凝的性格。白凝说她自己就是闲不住的人，喜欢去四处看看，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住。


    她要做四处翱翔、无拘无束的鹰，去见一见天地，没有什么是她的羁绊，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


    王武一直将白凝送到了四方里郊外的林子中，他没有再劝白凝留下来，反倒说：“白凝妹子，若是有缘再聚，我可要好好听你说一说你一路的见闻了！”


    白凝笑着说好，随后催马远去，没再回首。


    宋煜庭不由得沉默不语，白凝虽为女子，但是他们几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彼此都如同家人一般，若是从此之后不知何时能再见，心中难免惆怅。


    他看着王武叹了口气，道：“缘分未尽，说不定哪天就又遇到了呢？”


    王武微笑不语。


    三人聊了很多，不知第几根红烛燃尽，王武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奔波劳累，快些去歇着吧。”


    叶鸣笙和宋煜庭来到后院，停在了一间屋子旁。


    叶鸣笙道：“一切都没变，你还住这间。”说罢，他回头对着宋煜庭笑了笑。


    宋煜庭不动声色地四处看了看，重新修葺过的后院果真丝毫没变，眼前这间屋子就是当年他住的地方。


    宋煜庭笑道：“是都没有变。”他抬头望了望，又看向叶鸣笙，相似的布局，一样的房屋，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眼前人还是那个心上人。


    叶鸣笙推开屋门，想去点蜡烛，他边走边道：“进来看看，屋里的陈设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蜡烛也没拿到，就被人从身后抱住，还有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宋煜庭把头垫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抱着他。


    叶鸣笙愣了一下，随后伸过手去揪住了宋煜庭的小辫子，笑道：“太晚了，快去睡觉。”


    宋煜庭没吭声。


    叶鸣笙“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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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想要回过身，却被宋煜庭抱得更紧。


    宋煜庭忽地说道：“难吗？”


    “什、什么……？”叶鸣笙觉得自己没听清。


    “难吗？”宋煜庭松开他，叶鸣笙回过身和他对视，宋煜庭就又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


    “难……”叶鸣笙不自觉地想重复他说的话，随后回过味来，又说不出话了。


    宋煜庭借着月光牵着他的手坐到一旁，“镖局里真是……一丝一毫都没变。”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是不是很累，很难？”


    叶鸣笙想本想说没什么，他知道宋煜庭是心疼自己，可是看着宋煜庭的双眸，到了嘴边的话又换了样。


    他愣了片刻，好似破罐子破摔一般，垂下头抵上了宋煜庭的头。


    宋煜庭听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难……很难……”


    在宋煜庭面前，叶鸣笙不想强装什么，装也会被他一眼看穿，只会更心疼。他也不想隐瞒什么，对于宋煜庭，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宋煜庭欲言又止，只留下一句“以后不会难了……”他微微仰起头，吻上了叶鸣笙的唇。


    自重逢以来，他们每次都吻得很深、很重，好似这种亲密又沉稳的接触会代替他们诉说经年的思念，说不尽，道不完。


    黑暗的混乱中，叶鸣笙的手不小心扯下了宋煜庭束发的发绳。宋煜庭的头发如泼墨一般洒下来，扫过他的脸颊，惹得他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


    残月挂树梢，玉光满心房。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只会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初到青桐镖局时，那时的叶鸣笙还因为被人劫了镖每日在供着祖师爷的院中罚跪，宋煜庭陪着他。然后两人一同习武练剑，只要拿起兵刃施展招数，所有的烦恼都能忘却在一招一式间。


    如今，他们还是每日都到练武场，有时切磋武艺，有时干脆就并肩坐着。不说话，但是有彼此在身旁，日子过得就是有趣的。


    宋煜庭将自己右臂的事情告诉了叶鸣笙，他说得很轻松，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结果叶鸣笙笑道：“单凭左手挥剑也能一骑绝尘。”


    宋煜庭被他一句话说得险些找不着北，要不是看见叶鸣笙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右臂上，他还真差点儿被他糊弄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安稳有趣地过去，转眼就入了秋。


    宋煜庭一直在等着赵希声和白刚前来，按理说他们两人应该早就到了，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宋煜庭时不时地想起离开北疆前一晚师父对他说过的话，他一直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叶鸣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总觉得章宁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自相矛盾。


    “没准儿你见到章宁时一切就都明白了。”叶鸣笙道。一想到宋煜庭还要去丞相府走上一遭，他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安心，他道：“虽然两位前辈都会陪着你，护你周全，但是……我陪你可好？”


    宋煜庭笑道：“怎么不好？以后咱们俩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分不开的。”


    本是很严肃的事情，被宋煜庭这么一说，叶鸣笙也笑了，“啧，你这人……说正事呢！”


    “嗯，”宋煜庭道，“说的就是正事！”


    八月十五，赵希声和白刚才姗姗来迟。不过来得也是十分赶巧，中秋佳节，正是团圆之时。


    这师兄弟两人看着宋煜庭和叶鸣笙，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还真是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