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空洞瞬间坍塌。


    刚刚从飞剑中抽离意识的安国还未及完全回神，便直直坠下。


    他随手将飞鸢抛起，一个翻转，落到厚实的垫子上。


    还没稳住身子，飞鸢扑腾着砸下来，笑容满面。


    “鸢儿妹妹负责协调，定是可以看到手术全貌，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手术进展顺利！”


    一下子从父亲的大脑中坠回现实，安国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他没有闪避，让空中那位笑靥如花的小小神明落入自己的怀中。


    利落地翻身坐起，魏安国将飞鸢稳稳放下，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谢谢你，飞鸢妹妹，我的幸运星。”


    .


    指挥台前，韩飞龙冲魏安国扬起酒杯，眨了眨桃花眼。


    魏安国几步上前，一把将飞龙抱了个满怀，重重拍了拍这个好兄弟的背。


    那一刻，泪水几乎涌出，心情激荡不已：手术成功，父亲转危为安，少不了韩叔叔一家的倾力相助……


    可就在他松开飞龙的下一秒，目光撞上那张笑得志得意满的俊脸，安国心中立刻冒出一股调侃之意。


    “呃，飞龙，你知道吗？刚才的三舰联网手术，你……又！出！名！了！”


    他憋着笑，将刚才偷偷录下的视频发了过去。


    从安国的角度看过去，飞龙那伴着怒骂，飞速切割碎片的情景，十分生动。


    “呀！安国，你真不够意思，怎么，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飞龙震惊之余，脸登时涨得通红，一拳捶向已经捧腹笑趴在指挥台上的安国。


    他自诩过目不忘，却不料，自己脑子里，竟会攒下这么多的骂人词？！


    回想当时，压力骤增，脑力用到了极限，他急需发泄紧张情绪。


    依稀记得心中碎碎念，如洪水般涌出，但，他压根没时间注意说了些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分钟。


    但是，那些骂人的话语，宛如手执机关炮的子弹般，连发喷出……


    天南海北的俚语方言骂人倒也罢了，但是那些粗鲁的【颜色】词汇是怎么回事？


    飞龙一时间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因为那些词，他确信自己是【闻！所！未！闻！】……


    那可是，当着爸爸妈妈，那么多的叔叔阿姨，和三艘星舰的舰桥指挥官的面……


    “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飞龙哀嚎一声，把头埋入了臂弯中，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倚在安国身边的飞鸢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哥，刚才……真是……太精彩了！”


    “妈妈脸都气绿了，瞪着你，又看看爸爸，却又不敢发作。"


    “监控室里的叔叔们……各个……都憋着，生怕打扰到你和爸爸！”


    “嗨！……把手捂住嘴，个个憋得……脸通红！”


    她喘了口气，抹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坦白道：“其实啊，哥，是我把大家心里想骂，又不敢骂的话都‘送’给你了！”


    “德里克、马文和菲利普哥哥，还有几个暴脾气的叔叔们，一个个都恨不得骂出声来，但他们啊，紧张得说不出话。” 她得意地补充道：“爸爸倒是有时间，可惜妈妈就在旁边呢！他只好在心里暗骂。我看他憋得难受，就好心地把他想骂的话‘告诉’给哥哥你喽——替爸爸分忧……”


    飞龙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道：“臭丫头，我就知道，一准是你捣的鬼！”


    飞鸢忽闪着大眼睛，嘻嘻一笑：“哥——我只是给了你一点……‘小提示’嘛！结果，你一接到新词就顺嘴骂出来，骂得那叫一个痛快哦。我怕你脑子里没词了，就干脆把大家脑袋里新鲜出炉的骂人话都传给你了！”


    安国拍着指挥台笑道：“难怪！飞龙，整整两分钟呢，都没重样的词！”


    “哥，我聪明吧？” 飞鸢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瞪向她的飞龙，道：“快夸夸我！”


    “好啊……好！你过来，让哥好好夸夸你！” 飞龙几步窜过指挥台，一把揪住飞鸢轻甲腰环的扣带，把她倒提起来。


    “哎呀，哥，你快放我下来！” 飞鸢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般散落下来，顿觉自己那光辉的小仙女形象受损，马上扑棱着去挠哥哥的手腕。


    飞龙轻轻挡开飞鸢的手，升起了轻甲的护腕，开始控诉妹妹的罪行。


    “好你个臭丫头！害你亲哥哥丢脸！”


    “……”


    他最后一指安国，显然气愤难平：


    “安国哥就在你旁边，怎么不让他去骂？？？”


    “他的脑子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偏偏害我！”


    “次！次！害！我！”


    “……”


    “可是，诗语阿姨在那里看着呢……” 飞鸢小声辩解道。


    “呀！爸爸妈妈也都看着呢！” 飞龙气结。


    “哥，你别这么生气呀！大家都很开心呢！他们会感谢你的……”


    “呸呸呸！感谢我？我的好名声，毁了！鸢儿，这次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次，以后是不是要~翻~天？！”


    飞鸢自知理亏，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只好高声求救。


    “安国哥，救我！我哥，恼羞成怒啦！”


    安国忍着笑，上前弹开飞龙的手，将飞鸢抱过来，稳稳放回地上，护在身后，一副“你要收拾飞鸢，那可不行！”的架势。


    他眼珠一转，打起了圆场。


    “飞龙，别生气啦！”


    “我嘴比你笨，哪能反应得像你那么快？”


    “瞧，我刚数了数，短短120秒，你骂了240个词，都不重样！”


    “嗨，我们这些反应慢的人，想做也做不到啊……”


    “反正，我刚才是被你惊艳到了！嗯，大家肯定也是这样的……”


    一条条短信在安国头盔中跳出，被置顶：


    【安国哥，太不厚道了！不提醒我！】


    【惊艳？惊吓还差不多。我爸肯定又要被人说‘教子无方！’】


    【你俩合伙，欺负我一个！】


    【唉唉唉，我郁闷死了！】


    飞龙抓起酒杯，将满满一杯荔枝酒一饮而下。


    他俊脸涨得更红——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俊雅少舰长形象，被妹妹的“一番神操做”毁得一干二净。


    “今后，该怎么应付这么淘气的妹妹？”


    痛定思痛之余，韩飞龙也深刻体会到了当初父亲韩呈栋的烦恼。


    “怎么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她都能抽出时间【作妖】？”


    .


    .


    ---  2286年1月1日10:30 | 翔龙母舰·舰桥 —---


    罗小武和刘凯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地瘫倒在舰桥中央。


    这场手术，不仅令他们体力耗尽，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冲击。


    两人原本的任务是驾驶医疗机器人，负责操作清理小型碎片。


    但是，在今早卢米新制定的方案中，那些任务，改由韩飞鸢和魏安国配合，使用更为高效的纳米飞剑完成。


    二人便被指派去清理今早刚刚生成的一处血块的清理任务。


    .


    开始时，二人一切顺利。


    他们驾驶的医疗机器人宛如微型战斗穿梭机，在魏博文的血管中高速穿行。


    但是，演练时，由于缺乏专科医生的指导，韩呈栋设计的训练程序并未将人体的免疫反应考虑在内。


    所以，当他们遭遇巨噬细胞时，罗小武难免手忙脚乱，开始使出浑身解数，上演各种极限躲避。


    小武最初使用的，是他最擅长的【上蹿下跳】，一边在复杂的血流中规避各种红细胞，一边逃避大怪物们的穷追猛打。


    这情景，不禁让他忆起当年被姐姐罗小文训练飞行时的情景。


    姐姐最爱陨石群中的追踪战。


    他打不过，就只能狼狈逃窜。


    可是，无论他如何翻转盘旋，左右穿插，总是甩不掉姐姐。


    只有熬到姐姐玩够了，发慈悲，一炮将他和他的穿梭机轰成漫天的渣渣……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


    小武很快就被推至了脑力的极限。


    要不是飞鸢突然闪现在他的意识中，开始分担他的飞行操作，他的那台机器人肯定就会被吞噬报废。


    飞鸢那道温暖平和的气息，很快平复了小武的焦虑。


    他那四处游离思绪被一一归拢。


    他的注意力，开始前所未有的集中。


    他开始飞出华丽的转弯。


    他开始不慌不忙的避让。


    生平第一次，罗小武体会到了超级飞行员的飞行手感。


    这次回去，我有东西向大表哥炫耀喽！


    .


    刘凯这次，却备受折磨。


    他负责切割和消融碎片。


    然而，小武那飘忽不定的飞行动作，令他的切割操作数次险些失误。


    他切下的那些碎片，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像狗啃的一般。


    这令有些强迫症的刘凯心里无比别扭。


    机器人飘忽不定的走位，眼前呼啸而过的细胞，令他开始头晕目眩，心中既憋屈又难受，忍不住要诅咒一切。


    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韩飞龙的低声咒骂。


    像是和他心中的不满相呼应，飞龙打开了语言的“闸门”。


    飞龙密语、通用语、各地方言统统用上，把免疫细胞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凯听得痛快，又觉好笑，才渐渐放松下来。


    小武的飞行也趋于平稳，他才勉强撑到任务完成。


    好在这个碎片最小，刘凯最后一刀挥出后不久，卢米便将筋疲力尽的二人一同踢出了三舰联网手术室。


    两人浑身一颤，再次张开眼睛时，看到的，已是翔龙母舰那祥和宁静的舰桥，和第一机组众人熟悉的面庞。


    想想自己刚刚游弋在魏博文脑中的情景，和那些扭曲着扑来的乳白色“变形虫”那章鱼般伸向他们的伪足，刘凯仍觉毛骨悚然。


    他长出一口气，心中慨叹：哎！还真是，恍如隔世啊。


    .


    摘下脑机接口后，他们便倒地平躺，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安玉罗和王萌萌见状，不敢怠慢，立即呼唤科学助手将他们放入医疗箱并检测生命体征。


    这次科学助手被加装了照料病人的程序，动作轻柔了许多。


    甚至提供给他们热水雾化的清洁护理。


    温热的雾气缭绕在医疗箱中，令两人终于稍觉轻松。


    韩呈栋却勉力支撑着，将魏安国小组未及处理的几块纳米碎片，一块接一块地消融干净。


    .


    10：25分，卢米宣布手术成功。


    肖恩将魏博文送入医疗箱进行十小时的恢复。


    韩呈栋这才疲惫地摘下脑机接口，示意张宇中断通讯。


    然而，当他转身看向妻子楚寒玉时，心头登时一沉。


    ——她秀眉微蹇，面若寒霜，一双桃花眼眯起，满是责备。


    手术过程中，无人敢出声。


    此刻尘埃落定，大家终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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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地笑了出来。


    这台手术堪比一场激烈的空战。


    三舰四个机组各有所长。


    但，安国与飞龙的两分钟极限操作，展现出二人的惊人战力。


    不过，最“技惊四座”的，还数飞龙——他，还能有时间花式诅咒那些攻击他的免疫细胞们！


    飞龙平日虽调皮，但谈吐文雅，没人见过他说脏话。


    但是……刚才他的表现……闪瞎人眼……


    .


    飞龙网，第一机组的私聊室。


    “哎呀呀，咱们少舰长，这回又又又~出圈啦！”


    “玉萝姐，你怎么看？夫人脸色不对……？”


    “我表哥“教子无方”是实锤了！”


    “我押五枚游戏币：下注楚夫人今晚动家规！”


    “我押十枚游戏币：飞龙今晚要挨舰长训！”


    “去去去，这也用押？夫人训舰长，舰长训儿子，没跑了。哈哈哈哈”


    潜入第一机组私聊室的西奥多中校忍不住，送出了一串【我笑得开心】的表情符。


    韩呈栋默默扫视舰桥，全是坏笑的眼神，都没一个，勉强同情他的。


    饶是他脸皮厚，这次，也难掩尴尬。


    他轻咳一声，就打算绷脸训人。


    楚寒玉却脸皮薄，借口需要休息，招呼韩呈栋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开了舰桥。


    .


    一进转运舱，楚寒玉便按捺不住，开口抱怨起来：


    “呈栋，飞龙刚才简直不像话！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教他的？那么多人在场，他居然一点也不收敛，骂得——还那么流畅！”


    她又急又气，责备道：“平时你纵着他胡闹也就算了，可基本的教养总得有吧？他今天那副粗鲁的模样，哪家好姑娘敢嫁给他？”


    韩呈栋只好陪着小心解释道：“寒玉，飞龙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就算生气，他骂人也从不曾带过一个脏字。”


    揉了揉下巴，他语带困惑：“飞龙刚才骂出的那些词，五花八门，有些我都没听过……这事儿，透着蹊跷。”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不瞒你说，刚才我也挺想骂几句来着，可……可奇怪的是，我那些没骂出口的话，居然从飞龙嘴里骂出来了。真是诡异……”


    他悄悄瞄了若有所思的妻子一眼，


    ——难不成，是脑机接口传递了我的情绪给飞龙？


    ——以前联机的时候，我也捕捉到过他的小心思……


    ——可是，……


    “哎呀，呈栋，一定是鸢儿搞的鬼！嗨，你这淘气的女儿！” 楚寒玉跺脚惊呼道。


    原来，被韩呈栋提醒，楚寒玉细细回想一番，当即顿悟！


    因她须集中精力协调四个机组完成清理任务，15分钟时，脑力便已经接近极限，只好将一部分底层协调的任务分给了尚有余力的飞鸢。


    能量空洞即将关闭前，飞鸢兴高采烈地交还权限，脸上的坏笑分明在说：“我又搞事成功啦！”


    楚寒玉气得不轻，一掌拍在控制面板上，就要返回舰桥调阅通讯记录，核实自己的猜测。


    韩呈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揽入自己怀中。


    “唉，寒玉，我那些部下，肯定正八卦咱们呢！这时候回去，多尴尬！”


    “再说，我快撑不住了……哎呀，老婆，我头好痛。老婆，你消消气，我们先回去睡觉——休息好了，再调看记录，也不迟。”


    怀中人挣扎了一下，他赶紧接着劝道：“准是飞鸢搞的鬼！今晚六点半视频通话，我一定教训她，为我老婆出口恶气。但现在，我只想去睡觉啊，老婆。”


    楚寒玉这才微微一笑，脸色绯红。


    韩呈栋再接再厉，柔声哄道：“老婆，你看，今天儿子女儿的表现都很好！他们那么聪明伶俐，都是夫人教导有方；偶尔的粗犷嘛，是随了我。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吧？”


    楚寒玉听了这番恭维话，很是受用，抬头送上一个柔媚的眼神，算是同意暂不追究此事。


    韩呈栋暗自得意——心知寒玉刚才酝酿在心的一腔责备，已被自己化解得一干二净。


    他一边抚摸着妻子柔顺的长发，一边心中腹诽：


    ——其实，寒玉怕我责怪她是怎么教女儿的吧？


    ——嘿嘿，哪能呢？我女儿，多可爱啊！


    他想到飞鸢整蛊成功，更觉好笑：


    ——哼，飞龙那个臭小子，让你平时老跟我作对！


    ——这下，吃点我闺女的苦头吧。


    .


    回到卧室，二人免不了一番缠绵。


    在迷迷糊糊睡去之前，韩呈栋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小心思又悄然升起。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好老婆……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再要个女儿，好不好？”


    “这一次，我们一起，陪她长大……”


    “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怀中的女人翻了个身。


    他轻笑一声，又将她重新搂回怀里，抱得更紧。


    心中默默想着：


    ——这2286年的第一天，好像过得，还不错。


    ——不管怎样，从今往后，我要过上几年老婆在怀的日子喽。


    .


    在遥远的木星星域，第一舰队的新年晚会，终于在凌晨三点圆满落幕。


    2286年1月1日11:30，补眠完毕的秦翎洋将头盔端正戴好。


    他昨夜收获颇丰。


    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只是，图穷匕首显——


    危险，也悄然向他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