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尔有些怀疑人生。


    利维坦……是谁啊？


    魔王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穿到了这个人类身体里，或者说魅魔的体质也会对大脑产生什么影响，让他的记忆力变得不太妙。


    听克拉肯的意思，这位能够穿梭裂缝的阁下，应该也是个实力不菲，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他一点也没有印象。


    他的锁链对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反应，显然此人和克拉肯不一样，不在他那一长串手下败将名单中。


    魔王不禁挑起眉来：“所以呢，这个利维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几句话就让你愿意带着这帮小蠢货奔赴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算奥日大陆的魔力正在流失，凭你的本事，想要找个栖身之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克拉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它的身体蠕动了一下，接着用缓慢的速度张开深渊巨口，吐出一股水流。


    腕足很快伸了过去，从中捞出一个花纹精致的玻璃瓶。


    这是奥日大陆的制作工艺，和现代社会相比，有些落后，但不难看出主人对其中贮藏之物的珍惜。


    西塞尔微微眯起眼，勾了勾手指，那玻璃瓶便送到了他面前。


    里面，是一株在湖底随处可见的水草，此刻正随着瓶身的摇晃而摇曳。


    西塞尔并没有在这里面感受到什么特殊的魔力。


    “……？”


    克拉肯握住瓶身的腕足却无比轻柔。


    “这是海妖的主食。”


    和人类一样，海妖是杂食性魔物，他们不仅会吃692号这样的海底小肥猪，也要吃大米饭，或者面包。


    那些随处可见的水草，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人类的米面。


    在奥日大陆的时候，他们还会模仿人类，圈起一片海域，培育大量的水草。


    “奥日大陆的灾变，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克拉肯的声音肃穆，“这半年的收成很差，连野生的水草都变少了很多，东部的海面已经不适宜居住了。”


    它的腕足转动着，深深地看了眼那些被他按在身后的海妖：“奥日大陆的内陆湖泊状况好一些，但……我也很难带上这么多的海妖。”


    “这株水草，是他利维坦带来的，我便决定带着海妖们，定居来这里。”


    克拉肯注视着西塞尔的面容，它对魔王的了解不深，但对方现在似乎并不追究海妖们的冒犯，只是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它试探着说道：“魔王殿下，请不要怪罪这些无知的孩子，他们不曾到访过魔城，无知者无罪……如果这里也是您的领地，我们可以重新寻找新的水域。”


    显然这只古老的巨型章鱼还没有明白，他们到底踏入了什么样的险境，仍做着田园牧歌的幻想，以为那个神秘人是盗来天火的普罗米修斯。


    西塞尔突然笑了一声，觉得荒谬至极：“克拉肯，这里可不是我的领地，这里不是任何人的领地。”


    在家里苦学两天义务教育知识的魔王认真地科普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国家，受政府的监管。”


    整个湖底沉默了半分钟。


    如果心底的疑惑会具象化地显示在头顶的话，克拉肯的头顶应该插满了问号的小树苗。


    想起自己刚穿来第一天的狼狈和茫然，西塞尔忽然从克拉肯此刻的沉默中得到一种隐秘的快感。


    他轻轻咳了一声：“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看在你是本王眷属的份上，勉为其难给你上一课。”


    很快，克拉肯的沉默更深了。


    它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个和奥日大陆截然不同的世界。


    仅听描述，它很难理解，“电”是什么，“异能”又是什么，还有更复杂的术语更是左进右出。


    克拉肯感觉巨大而光滑的大脑皮层缓缓展开了。


    最后，魔王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它：“明白吗，不管奥日大陆发生了什么，都比这里强，这里没有魔物，只有人类，他们还会异能，魔物来了不是找死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扯出来个小玩意：“看，鱼人王的后裔，被人类做实验，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692号：“……”


    虽然但是，人类可没有让他变成这样！是魔王你干的！


    当然这只是他内心的叫嚣，面上他只能顺着魔王的话点点头：“是啊，人类就是这么恐怖！那些海妖会被抽筋扒皮，泡进福尔马林，提取浑身上下有用的东西！”


    克拉肯不知道福尔马林是什么，但这肯定不是好东西。


    它感到愤怒，硕壮的触手用力拍打着湖底，掀起一阵泥雾。


    利维坦，欺骗了它！


    西塞尔目的达成，微笑着说：“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去了。”


    他眼底闪过亮光：“你说过，那个叫利维坦的给了你什么，能开启裂缝，来吧，把它拿出来。”


    克拉肯声音微涩：“他给了我一颗……水晶。”


    但他并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呆立在原地，皮肤变得灰败。


    它不明白，为什么利维坦要大费周章，将它和海妖们骗到这里。


    腕足上的无数颗眼睛齐齐地转向那横亘着的裂缝，翻涌的魔力从对面倾泻而出，克拉肯忽然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天火，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一旦打开，就是整个族群的灭顶之灾。


    西塞尔：“水晶在哪里。”


    那条紧紧卷着玻璃瓶的触手终于松了力，犹豫了一下，指向自己身体的最中央。


    “在这里。”


    蛸科拥有三颗心脏，两个在腕足，一个在大脑。那颗水晶，已经深深地融合进了克拉肯的脑部，汲取着它的生机。


    -


    在对着湖面怔愣了两分钟后，傅准终于回过神来。


    这个身经百战的A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难以处理的强大异常主动退下的。


    他立刻摸出腰后的手机，汇报现在的情况。


    据说手机的材料也来自某种有着硬质化能力的异常，才能在这种大战中，保护里面脆弱电子元件的完好。


    他的联络员先是安慰并鼓励了他们英勇的战斗，接着询问了他们的伤亡情况。


    傅准掀起自己腰上剩下的几块破布，观察着伤口，判断道：“我自己能处理，不用派救援小队，但S级异常随时可能回来……”


    他还没说完，视频中的联络员露出笑容来：“是的，傅先生，那您需要返航吗，如果不返航的话，我向您汇报行动计划新的变动。”


    傅准正将伤药怼上血肉模糊的创口，闻言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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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新的救援请求，来自水下的另一组A级小队，队内有一名显化者遇险。”


    水下的A级小队，傅准脑中很快浮现出一张脸。


    他不免有些错愕，那位长官也会遇险吗……应该是那个近乎哑炮的显化者吧，这可真是平添麻烦。


    如果是那些达尔文主义显化者，大概会拒绝这个救援请求，他们往往认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任务，孱弱的同类交给其他人就好了。


    善良的傅组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无论如何，显化者都应该在险境中互帮互助。


    他正想问更多细节，湖面却突然起了一阵波澜。


    傅准一眯眼，不由得喃喃道：“见鬼，说曹操曹操到啊。”


    巫冽空腔中的空气几乎用尽，于是当他从湖面直接上岸时，那头银灰色的长发，便顺着他的宽肩垂下，水滴自上滴落，带着森然的寒意。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着，扫视一圈，却只看到了岸上正在修整的显化者。


    跟丢了。


    血鱼指了个湖面的方向，很快便消散了身形。之后巫冽便循着方向，开始上浮。


    但湖面空无一物。


    他眉眼俱沉了下去，径直看向傅准：


    “异常呢。”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与温度，傅准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它往湖里跑了，这次的S级异常和海魈一样，很棘手……”


    巫冽抬起手，示意傅准不用继续说下去。


    他只需要一个讯息，就是确认异常的去向。


    在湖面上他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核心的波动，只在空气中，隐约能嗅到一丝那种阴冷的意味。


    果然，核心在S级异常身上。


    “你还能战斗吗？”


    傅准慎重地点点头：“能。”


    巫冽没有和这位同僚客气：“走，跟我下水。”


    他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后面那两个B级：“你们两个不用来，去5号裂缝支援，那边的异常解决需要你们。”


    他三言两语，就重组了这支小队，而那三个人也都没有反对意见，很自然地听从了这位强大A级长官的安排。


    甚至这三个人里面，一个是这次行动的大组长，还有两个是之前就想要追随巫冽脚步的强B级显化者。


    傅准见识过巫冽的异能，他很自然地走了过去。


    隔着几步远的时候，只见对方抬掌，光芒涌动，很快傅准便感觉到手腕上一股熟悉的滚烫灼热感袭来。


    【洋流支配】的标识，有了这个，就可以跟随巫冽下水。


    入水前，傅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收到了总部的救援安排，还以为会有其他水系显化者来协助下水，没想到您亲自来接我……”


    眼前的水流再次分开，巫冽打断他：“顺便而已，我要去关闭裂缝，你的任务是找到群体异常，救人，我先捎你一程，总部安排的水系显化者很快就会和你汇合。”


    傅准：“……”


    就不能假装客气一下吗！


    手机里收到了总部发来的最新行动报告，他悄悄扫了一眼，确实和巫冽说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会一直和巫冽同行。


    因为他们的目的地一样。


    ——救援对象的坐标，和S级异常的逃亡方向，是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