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从窗帘缝隙处透进去的光。


    维克托从床铺上瞬间坐了起来，这样剧烈的动作让他的脑袋有些眩晕。青年扶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用力眨了几次眼睛，但眼前的恍惚重影还是没能消散。


    他梦见菲奥娜了。


    刚开始旅行的维克托第一站就是荷兰，在这里他遇见了养着斑点狗的慈祥老奶奶。


    就算是不懂得医学的维克托也能看出这位老奶奶已到了垂暮之际，但那一天，老奶奶选择带着菲奥娜外出散步。


    天公作美，那一天阳光正好。菲奥娜在郁金香花田里跑来跑去。前来拍摄郁金香和风车的维克托也因此结识了这只优雅的小狗，但他并没有在荷兰待上几天。


    也许是回光返照，这一次外出后老奶奶的病情就极速恶化，卧床不起的她被儿女送到了医院。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半年后，牵挂着老奶奶的维克托回到荷兰，可他只看到脏兮兮的菲奥娜和长满杂草的庭院。


    菲奥娜就这样一直守在她和主人的家里。


    主人离开的那天正在下雨，菲奥娜想等雨停了就去找自己的主人，却没有想到这场雨一辈子都绵绵不断。


    维克托撑着伞，站在庭院门口，看着趴在走廊下面的白色小狗。


    他将小狗带回了家。


    从此他的旅行并不孤单。


    但在回到意大利的半年前，菲奥娜在体检时被检查出已经患癌。


    本是一只大麦町犬的菲奥娜天生患有白化病，于是变成了一只白色狗狗，只在右后肢那里有一块不规则的斑点。也正因如此，菲奥娜


    患病的几率比寻常狗狗更高。


    维克托做出了很多努力，却无法拯救菲奥娜。


    在回意大利之前，维克托带着菲奥娜回到荷兰，带着她再去了一次郁金香花海。


    昨天晚上，维克托梦见菲奥娜，这是菲奥娜去世后的第一次。维克托总是在想，菲奥娜是不是在怪自己所以不来梦里看他。可当小狗出现在梦境中时，维克托又有些无法接受。


    青年靠在床头上，深深喘气，用手臂挡住眼睛。他没有拉开窗帘，逐渐高升的太阳透过纱帘照在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他这因为旅行晒出来的蜜色皮肤，多久才能养回来。


    还记得梦中菲奥娜躺在花海中闭上眼，却在最后一刻伸出舌头舔了舔维克托的手心。


    就像他们初次遇见时那样，掌心的湿热还是让他忘不了。


    “菲奥娜……”


    他触碰自己大腿上的纹身，隐隐觉得发烫。


    吃早饭的时候维克托接到住在祖父的电话。


    “臭小子，还知道接电话？”祖父弗朗西斯科十分有精气神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一听就知道因为罗马的最近两场比赛的成绩而感到不满。


    维克托很是淡定，用叉子将切碎的鸡蛋送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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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怒不可遏：“维克托！！给我认真点！……”


    电话那头，祖母索菲亚的声音遥遥传来：“弗朗，给我闭上嘴！敢在维克托面前说脏话你就给我滚出家门！”


    声音不大，大概是还在餐厅里面，但维克托和祖父都听得一清二楚。


    祖父耸耸肩膀，掩住电话话筒，“她还是这么火辣对吧？我就是喜欢她这个性格，要不然也不会……”


    “弗朗西斯科！！”来自祖母的咆哮。


    “嗯哼~”维克托应和一声，“看来您和索菲亚的身体状况还不错。”


    “……VV.”


    在电话接通后，弗朗西斯科就察觉到自己孙子的状态不太对，这孩子从回到意大利、回到他们身边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但维克托从小就很独立，凡事都非常有主见，旁人就算是至亲之人也很少能够改变他的想法或者决定。


    弗朗西斯科也不会去戳破点明，他和那些把几十岁的“孩子”都还看作是小孩的意大利人不同。


    “我可不会养出有‘恋母情节’‘恋姐情节’的孩子。”弗朗西斯科喃喃。


    他以前就给了自己的儿子很多自主权，即使现在一年见上两次面都算多，那么如今对待自己的孙辈时他也会如此。


    当然他可不认同自己儿子养孩子的理念。


    但是——“VV，我和索菲亚……你多在意大利呆上一段时间吧，你会爱上她的。”祖父轻咳两声，他还是希望维克托能够长期居住在意大利，留在他们身边，总归是不一样的。


    维克多对此只是“嗯”了一声。


    电话早已挂断，但青年还坐在餐桌前，形单影只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可怜。


    维克托扣了扣桌布上的花纹，这餐桌布是他从东方带回来的，虽然和这栋小别墅的风格有点不搭，但是他非常喜欢。


    他出神地凝实着上面勾勒出来的复杂金色纹路，维克托还记得买下这匹布料时对方的介绍——上面的花纹来自这片大陆的某个神秘地区，能够让已逝去的灵魂获得幸福。


    “铃~铃~铃~”


    他接起来电话。


    “Ciao~”舍甫琴科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说话间还有点气喘，“维克托，我刚刚结束训练。今天加练的时间长了点，下午两点在我家上课可以吗？”


    维克托这才意识到自己差不多在餐桌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叹了口气，果然长期不在城市生活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


    舍甫琴科在昨天晚上回家后就把家里再次整理了一遍，作为了单身汉，他的房间虽然不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那样但差不了太多。


    比如从床底下扫出来的两只完全不是同一双的袜子。


    比如放在沙发上但属于卧室的被子。


    比如搁在书架上的咖啡杯……


    确保在维克托上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整洁的房子。


    维克托带着书籍和资料敲开了舍甫琴科住宅的大门，刚从马尔蒂尼家搬出来的他并没有购置占地广阔的庄园，而是组下了这一栋带有草坪的独栋别墅，周围的住户也几乎都是需要隐私的公众人物。


    在教学的时候，虽然维克托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书籍上来，但舍甫琴科还是看出了对方心情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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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甫琴科转动着手上的笔，另一只手支撑着下巴。他跟着维克托的指示去看书本，又分心去瞧维克托眼下的青黑。


    看来是没睡好。他想，是想家人了吗？听他说父母在国外，祖父母又住在罗马。


    “我们去踢球吧？”


    维克托的手指刚掀起书本的下一页，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抬起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舍甫琴科。


    “我觉得你是想逃避学习。”


    小时候因为想踢球从家里窗户和学校窗户都翻出去过的舍甫琴科：……


    他搓了搓自己的头毛，他提出这个建议也只是想让维克托放松一下，虽然这个想法也有他的一点点私心在里面，但绝对不多——倒是没想到维克托一语点破。


    意大利语太难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天谢地他没有去德国踢球！


    此刻，会多国语言的维克托在他心里就像是神！！


    维克托完全不想知道舍甫琴科脑补了什么，导致他现在用一种亮闪闪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吧好吧，课间休息一下。”他还是妥协了，毕竟他今天的状态也不佳，心不在焉地教学确实不负责任。


    ……


    舍甫琴科踩着球，脚腕轻轻一晃，脚尖一勾，黑白两色的足球就被挑上半空，随后被他夹在胳膊和身体之间。


    维克托选择了防守位置，此刻正站在离舍甫琴科五米远的位置。


    很久没有像这样剧烈运动过了，维克托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因为天气逐渐转凉，两人都没有换球衣，只是脱掉了外套，但这点温度对抗冻的两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舍甫琴科等两天还有比赛，并不敢穿太少，要是感冒了那事情就大发了。


    “呼——”


    舍甫琴科呼出一口气，维克托的水平确实让他有点吃惊，在这十多次突破和抢断中，他被拦住了五次。这还是在维克托已经七八年没有接触过足球的情况下。


    怪不得队长会专门找上我，让我来“勾引”维克托，邀请他到AC米兰来试训。


    舍甫琴科一想到今天上午，马尔蒂尼表情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结果队长开口就是让自己去诱拐维克托这个小朋友。


    “他真的很有天赋，这些年都耽误了。”队长痛心疾首，自己遇上的所有小甜菜都该被划拉到米兰内洛来。


    维克托：“今天就到这吧？稍微有点累了，你也要注意锻炼适度。”


    他站在原地甩甩手、扭扭腰，虽然之前一天天徒步也挺多，但这样的运动还是让自己有点吃不消。


    想到队长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舍甫琴科表情严肃或者说面无表情地走到维克托面前，张开手臂，任由足球掉在地上。


    他对面的青年看着足球在草坪上弹了几下，最终越滚越远。


    “嗯？”维克托疑惑歪头。


    拦住他的人双手搭上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他语重心长地说：“维克托，你想不想踢职业足球？”


    “？？？”维克托瞪大眼睛，他被米兰7号的这番话震惊得不行——安德烈，你什么时候兼职球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