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各自用着餐。


    唐雯忽然抬头说：“小温，你们公司在徐北区南边，每天坐车过去要多久？”


    温昕从曹紫胜侃侃而谈的声音里抽离，耐着性子回答：“大概一个小时。”


    “还是挺远的。”唐雯接着热情道：“来回就得两小时，遇上高峰期可能时间更长，而且听说画廊经常加班，睡眠肯定不足，我在徐北区有套单身公寓，你要是加班累了，可以去住。”


    唐雯笑着问梁时商：“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客厅的餐盘碰撞与交谈声还在继续。


    梁时商黑眸浅淡地对上唐雯，唐雯忽然觉得他目光好凉，脊背竟莫名颤了一下。


    没等梁时商去回答，温昕勾唇笑道：“谢谢唐姐姐，我本来也要找房子搬出去住。”


    “搬什么搬。”奶奶故作生气：“怎么？陪着老太婆腻了？”


    曹紫胜说：“你一个人出去住妈妈不放心，要是奶奶爷爷闷了，你还能陪爷爷奶奶说说话。”


    爷爷说：“别搬，就住这里，我的两个孙子，一个比一个忙，有你在，你奶奶笑容都变多了。”


    温昕俏皮一笑：“那我就赖在这里了。”


    爷爷奶奶异口同声：“尽管赖！”


    曹紫胜见温昕这么得老爷子老夫人喜欢，笑得更开心。


    一场关于搬不搬的问题，就这么悄无声息略过了，只是饭桌上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话题罢了。


    吃完饭，一家人又在客厅用了甜品。


    夜已深，梁时商送唐雯出门。


    院里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唐雯知道他今天回国，迫不及待前来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也没叫司机，自己开车来的。


    “你送我回去？”唐雯试探问。


    梁时商看了她一眼，颔首说可以，伸手找她要车钥匙。


    月色朦胧，灯光明亮如白昼，唐雯窥见了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疲惫，即便如此，他还是秉承了绅士风度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她没把钥匙给他，笑着说：“逗你呢，你这么累，我哪舍得你送我回去再自己回来。”


    梁时商礼貌笑了下，她不挑起话题，他们之间便会冷场。


    唐雯小声问：“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问？”梁时商语气很淡。


    唐雯借着明亮灯光，大胆地去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因为饭桌上我提出让温昕住到我的房子里。”


    梁时商目光淡漠地对上她的审视，声线比月色还要凉薄。


    “你不用试探我，结婚后我自然不会住在这里。”


    唐雯眸光一颤，她一直觉得梁时商是个温雅风度翩翩的男人，即便平时对她冷淡，但给足了尊重，正因为尊重，所以给了她希望。


    可他一眼看穿了她所有伎俩，直截了当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不做任何解释，坦坦荡荡，冷到骨子里。


    他像一块完美无瑕的寒冰，好像永远无懈可击。


    她只看到了他的温雅，却没看到温雅下是极致的淡漠。


    她宁愿他解释、发火，可什么也没有。


    唐雯有些着急：“对不起......我不是......”


    梁时商说：“我理解你质问的初衷，梁唐两家的联姻不会有任何变故，结婚后我会履行好一个丈夫的职责，包括忠诚。”


    他说的每个字都能安抚女人的恐慌，可唐雯却听得浑身发抖。


    她甚至想直白地问他对温昕有没有想法，可她不敢问。


    唐雯垂眸掩下伤痛：“你我之间难道只有履行婚姻，没有其它吗？”


    梁时商面色平静：“婚姻还不够吗？”


    唐雯浑身抖得更厉害，勉强支撑着自己，笑着点头：“够......够了。”


    -


    屋里的温昕此刻情绪已经绷到极点，曹紫胜如此心思玲珑的人，怎会看不出女儿一直压着脾气，担心温昕当众说出难堪的话，哄着老夫人聊了几句后，便以疲劳为由，拉着温昕上楼了。


    来到三楼，曹紫胜看到雕梁画柱的建筑，无不感慨梁家人的雄厚。


    富贵看迷了眼，曹紫胜喋喋不休的老毛病又犯了。


    “听说华洲君庭一栋别墅就要上亿，这摆的花瓶估计也要上千万吧，还好上次宴席你去了，没有错过梁家。”


    “铭州这孩子也不在，他明天一定会回来对吧？”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我跟你讲，男女之间小吵怡情大吵伤情，他这样的家世，难免会有居心叵测的女人送上门，你得看仔细了。”


    “妈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房间门嗖地被拉开，温昕还没说话，曹紫胜一眼就看到了梳妆柜上的丝绒盒子。


    正是梁时商让管家送上来的见面礼。


    曹紫胜先摸了摸上等丝绒盒，再屏住呼吸打开，待看见里面的翡翠，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是帝王绿！”


    万万没想到女婿的哥哥竟然送价值上百万的帝王绿！


    梁家真是顶级豪门啊。


    “昕昕，你看......”曹紫胜回身，猛地对上温昕阴森森的目光，顿时噤声，想起温昕今晚的不对劲，试探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温昕眼微眯：“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不觉得梁时商很眼熟吗？”


    又是这个问题！


    曹紫胜被逼得往后退，心口莫名狂跳，脸露疑惑。


    只一个表情，温昕便确定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情绪瞬间失控，抓住曹紫胜肩膀，指甲用力：“你竟然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曹紫胜着急询问：“昕昕，你怎么了？别吓妈妈，你是不是......”


    “我没病！”温昕捂着胸口，呼吸困难，恨意喷薄而出。


    曹紫胜是真吓到了，她已经很多年没见女儿用这种眼神看她了。


    这三年平静听话的日子，险些让她忘记，这个女儿曾经多么逆反。


    “昕昕，你先别激动，你告诉妈妈，梁时商像谁......”


    “你别碰我！”温昕用力推开她，看到母亲露出关切，她心里一阵作呕。


    这是生理性的排斥，也是自我的厌弃，从楼下她一直忍着，此刻再也忍不住，像要把这三年的悲愤一下子倾泻而出。


    她怎么敢！怎么敢忘记！


    她原本还恶劣地等待曹紫胜看到梁时商那张脸而方寸大乱，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曹紫胜竟然忘记了。


    忘记她们曾经逼死了一个少年，她挚爱的少年。


    这三年她压抑，活成了行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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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见到梁时商的那一刻，她预感到报复曹紫胜的快感。


    可最后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施以罪孽的凶手早就忘记了死者。


    她预想的快感变成锋利的回旋镖，狠狠扎进心口。


    比鲜血更痛苦的是遗忘。


    没人再记得那个少年。


    怎么敢，曹紫胜怎么能忘记！


    “温昕！”曹紫胜意识到她不对劲，抓着她的肩膀，“你告诉妈妈，他像谁......妈妈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太好......。”


    即便这个时候，她手里仍拿着那个昂贵的翡翠手镯。


    温昕恨从心起，拽过她手里的翡翠镯子，狠狠砸向地面。


    砰地一声，价值百万的帝王绿碎裂成段，掉在各个角落。


    争执过后，屋里陷入死寂一般。


    曹紫胜满脸肉疼，目光从翡翠碎片上移到温昕充满仇恨的脸上，难以置信骂道：“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一百多万！你觉得我这些年过的容易吗！”


    温昕大快人心冷笑：“你可以再向梁家人卑躬屈膝奉承，说不定还会让你嫁给梁伯伯的弟弟......”


    啪地一声——


    温昕的脸被扇了一个鲜红五指印，脸颊的疼痛蔓延到眼角，泪水快速堆积。


    曹紫胜看着女儿的脸，又看看自己抬起来的手，懊恼过后，又满腔愤慨：“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屋里太过窒息，温昕不想看她这张虚假的脸，转身就走，只不过在拉开房门时，意外与正准备敲门的梁时商碰了对头。


    二人在门口猝不及防相撞，一扇门便是一道分割线，屋里的母女脸色难看，地上到处是帝王绿的脆片，而梁时商很快注意到温昕眼角含泪，脸颊上覆盖着鲜红的五指印。


    还没等梁时商开口询问，便见温昕对他露出诡异的冷笑，凭借对她的了解，梁时商下意识预感到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秒——


    她拽住梁时商的衣领往下拉，踮起脚当着曹紫胜的面，凶狠吻向他。


    她所有的愤怒有了一个发泄口，恨意驱使着她去毁灭。


    空气中每个尘埃被拉紧了警报线，落针可闻。


    即便梁时商已经做好了防御，还是被她咬住了下唇，牙齿嵌入唇肉，像回到博览会的那个狭窄小屋，疼痛与血腥瞬间蔓延在彼此口腔。


    梁时商面色大变，温昕先一步松开他，回头朝曹紫胜挑衅地笑了。


    这一刻，她恶劣、摧毁、无所顾忌！


    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难堪。


    留下这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局面，温昕冷笑着离开。


    梁时商和曹紫胜还留在原地，处于震惊之中，待回神时，温昕已经不见。


    梁时商耳道嗡嗡作响，本是路过三楼听到争执声过来询问，没想到会面临如此荒唐的局面。


    一个是弟弟未婚妻，一个是弟弟丈母娘。


    饶是梁时商在商场沉稳冷静，此时也被温昕整得不知所措。


    曹紫胜彻底吓傻了。


    梁时商很快掌握主动权，直面曹紫胜审视的目光，打破死寂，出声安抚：“曹阿姨，您先休息，我去找温昕。”


    温昕冲动跑开，梁时商担心她出事，交代一句后，便朝楼上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