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号，周五。


    运动节刚放完，回校两天，刚好碰上二模考试成绩出分，班上热闹如菜市场，大多是因为分数哀嚎，几个人凑一块，三言两语，停不下来。


    接近高考，低年级的学生总在大中午的时候跑来高三教学楼一楼冲他们喊高考加油。


    几个调皮的男生在走廊上卯足脚尖挥手，架势整得明星巡演一样。


    陈思意没管外头欢呼的吵闹声，估计又是谁在调戏学弟学妹，这两天他们乐此不疲。


    她回头，面对梁嘉珩这张渴求答案的脸，笼统的说一句：“也就一百来分。”


    没有骗人。


    但也没有说具体数值。


    陈思意觉得自己考得不好，心里正郁闷着，说话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这几回考试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学数学这一块上，自己就没有什么天赋。


    要么保持分数不变。


    要么就退那么几分下来，上升的空间难过登天一样。


    梁嘉珩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看出她情绪不太高涨，于是宽慰一句：“这次题目难，能保持就已经很好了，别丧着个脸。”


    陈思意嘀咕：“我才没有黑脸。”


    纯碎就是不太想聊这个问题。


    说完后，她一脸较真，也不知道是在较真个什么劲儿。


    梁嘉珩偏头，有点想笑。


    课间的热闹还在持续中。


    语文成绩被回原形后，宋远航又在跟邻里人吹自己写了篇屎作，用词一如上回那么生动。


    李悠然听得直皱眉：“哟，这回不写你的黛玉妹妹，真写那玩意了，我怎么说闻着就一股味儿。”


    后边那几个人锤子桌子在笑，“会怼，多怼点，老吹他那半桶屎。”


    “放屁吧。”宋远航被气笑，他举着本书作势要扔过来，“我是写出那玩意来了，但我没吃，我哪来的味儿。”


    一番回怼，宋远航转回头，瞥见梁嘉珩桌面上的作文，他愣了愣，仰起头，喊着：“陈思意，你挺厉害的呀，梁嘉珩这种烂作文在你的指导下都能得到四十八分。”


    “什么。”季崇猛的甩起头，“梁嘉珩语文作文写这么多分，什绝世大神作？”


    梁嘉珩嘴上的笑意收敛两分，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将试卷一翻，“是吧，她教得好。”


    陈思意：“……”


    那几个人齐刷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笑得瘆人，她神情僵硬几秒，在他们要拿自己开枪之前，快速转回身。


    梁嘉珩高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她。


    这种被人起哄的场景，她真的过得如鱼得水。


    周子浩：“何雅云同学，我能借一下你的试卷膜拜一下吗。”


    大概是第一回被他叫名字，何雅云有些许的惊愣，而后点点头，她把试卷递过去，“可以的。”


    “陈思意，从今天起，我有新的膜拜大佬了。”周子浩冲她一笑，万分得意，“我决定要抛弃你。”


    陈思意冷笑，毫不在意的回着：“多大点事。”


    “就是。”李悠然附和一句，大言不惭，“整得你好像抱过一样就抛。”


    她这话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说出来之后，现场静了两秒，然后莫名其妙的哄笑起来。


    周子浩瞥一眼梁嘉珩，忙着甩锅：“李悠然，你少说话，我等下就要死了。”


    季崇：“说得挺好，就是可能有些人不太爱听。”


    宋远航这回安静得出奇，坐那儿看热闹，笑起来尽是不怀好意。


    梁嘉珩面色平静，一本草稿纸扔他脸上，“有病啊，就这么点时间，不用学习的？”


    “啧。”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一句话，宋远航把脸上的本子拿下来，装模作样的坐正身子，拖腔带调着，“学，谁说不学的，怎么能辜负一楼给我喊加油的学弟学妹。”


    陈思意听着后头的动静，没做任何发言，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有些许快。


    何雅云把头凑过来，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你跟梁嘉珩谈了？”


    本来就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她好像有种莫名其妙的遮掩感，明明就没有谈。


    陈思意鼓着一张脸，语气郑重：“叫你不要学那么多语文，书呆子。”


    何雅云：“……？”


    半天后，她翻了个白眼，坐正身子翻书，留下一句：“死装。”


    后头吵闹的声音还在持续中，一直到上课铃响起来才安静下来。


    外头烈日当空，暖风拂过枝柳，又一个夏天到来。


    ***


    5月8号，周六。


    还有一个月高考，学校不再放周末假，这一天过得和以往的周末不太一样，老师为了赶进度，找准时间来补课。


    他们平时上课本来就累，这会儿没间断的听课，消化不了，个个脸上尽是疲倦的神色。


    大概是白天太累，今天晚上下完晚自习，班上走了有一大半人，教室比平时看起来要空荡好多。


    陈思意把一套生物卷做完，刚翻出数学资料，准备要写，“嘭”的一声，李悠然阔绰的把书本扔在地上那堆书里，走到位置把她拉起来，“别学了，跟我去吃宵夜。”


    “啊？”陈思意瞅一眼书本，还没瞄到字就被李悠然拽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


    她疑惑：“昨晚不是刚吃了？”


    李悠然：“有吗？”


    很快，她嘀咕一句：“不记得了。”


    陈思意一瞬间没有话说，下到一楼，灯火通明处，她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今天跟宋远航在那嘀咕什么，英语老师一直看你俩。”


    “哪有什么，他非得排挤我。”李悠然眼神闪了闪，显然聊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无聊至极。”


    李悠然跟宋远航打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反正两人是越相处越看不顺眼对方。


    陈思意笑笑，没纠结着这个问题不放，眼睛往前一瞅，看见周子浩跟季崇提着什么东西进饭堂。


    她拍了拍李悠然肩膀，“你不觉得今晚哪里怪怪的，梁嘉珩那宿舍的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李悠然：“可能抽风了吧。”


    这个回答，陈思意真没想到话来接，那会儿，她真的没觉得李悠然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们这几天不是被老师施压，就是被卷子折磨，偶尔有一天下晚自习开跑，是正常的事。


    直到走进饭堂，李悠然莫名其妙带她拐到后面漆黑的一片区域，陈思意心提到嗓子眼上。


    她后知后觉的看旁边的人，还没有发出询问，这边的灯控开关打开，随后冒出一群人，他们齐刷刷的喊着：“生日快乐。”


    陈思意被这几个人的喊声吓一跳，呆愣在原地，她眸子转一圈，季崇跟周子浩，孟俞跟何雅云，就连范修文都在。


    她有些懵：“你们——”


    发音还没发完，彩礼筒“彭”的一声在后边响起，她吓得侧身闪一下，宋远航笑嘻嘻的：“生日快乐啊陈思意。”


    李悠然：“宋远航，你整的，等会儿你搞卫生。”


    宋远航把手中的玩意扔到一边，这会儿心情颇好，没跟她互怼，“我搞就我搞，谁让我是热心好市民呢。”


    李悠然偏头笑了下，说他傻。


    陈思意伸手把头顶粘上的彩带丝扒拉下来，抬头瞥见梁嘉珩站她面前。


    饭堂里光线原先就有些灰暗，灯管蒙上一层灰，照起来些许昏黄，他的影子在跟前，有些朦胧，那双会笑的眼睛，离她特别近。


    梁嘉珩抬起手，将她头顶上的最后一条细小的彩带丝拿下，他眼睫垂下，“怎么，真吓傻了？”


    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陈思意一瞬间恍惚，她偏移一下目光，“有点。”


    这段时间高压学习下，她已经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要不是他们整这一出，陈思意真没想起来。


    这一刻的感觉是很梦幻的，好像一夜之间，她拥有很多很好的朋友，在此刻，在眼前。


    何雅云在那清点蜡烛，有点不太习惯，扭扭捏捏的说着：“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谁让你安慰过我……反正是你们三拜九叩求我来的，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孟俞笑着：“何雅云同学，你好可爱啊，口是心非。”


    “是个屁。”


    那边一阵嬉笑，不知道戳中他哪根神经，范修文也跟着笑起来，一会儿后，隔着一张桌子，他的视线看过来，“陈思意，问你个问题。”


    她有些惊讶，“你问。”


    “礼物太难挑了，所以我今年能不能再送你一条大蒜？”


    陈思意：“……”


    众人：“……”


    沉默一瞬，片场的人瞬间笑倒，李悠然对此最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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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范修文同学，你再送，我真的要当面喊你蒜头男了。”


    大概那个画面在脑海里经久不忘，说起来，周子浩真的要笑吐在这里，“范修文，你不知道，我平时真的非常敬佩你，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做到你这么抽象的，至少我这辈子都不敢把蒜当花送女生。”


    “滚蛋。”范修文莫名被带笑，笑骂一句，“我这是艺术，谐音梗。”


    季崇挺乐呵的：“别再整这种玩意了，等下把陈思意笑死，她怎么过阳间生日。”


    被点名，陈思意插一嘴：“季崇，你也少说话。”


    季崇：“……得，我等会儿让梁嘉珩跟你说。”


    话题扯到梁嘉珩身上，他往那扫一眼，他们大多带着点怪异的笑，他垂眸，把寿星帽套陈思意头上。


    而后，他淡淡的丢下一句：“再笑，等下门禁了。”


    陈思意摸了摸头顶上的玩意，刚把目光看向梁嘉珩，灯光就被关掉，漆黑一片的场景里，只有蜡烛微弱的光线照过来。


    火苗随着光在晃动，跟前的余影绰绰，梁嘉珩看向她的眼眸很亮，不知道是蜡烛的光，还是什么，她好像掉进一片漩涡，在转圈。


    跟前的人，笑面如花，一声又一声交谈，逐渐将她的思绪拉回来，有人喊：“陈思意，再不许愿，蜡烛就要熄灭了。”


    陈思意转回身：“谁说我不许的。”


    那不是她第一回听到别人给她唱生日歌，也许过往有很多回、很多人，但此刻眼前是这群人，是独一无二的。


    很久很久之后，陈思意回过头来，终于找到词来形容高三那一段时光。


    痛苦又快乐。


    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少年。


    为卷子忧愁，为未来忧愁，说了一万遍放弃，却没有一刻是真的要放弃。


    我们在走向成人的这条道路上，与最纯粹的彼此相遇、相识相知，无关利益。


    陈思意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很简单，她就希望她身边所有真心对她好的的人，都能如愿以偿，做世界的主导者。


    遨游天际，或深潜海底，自由如风，穿梭宇宙。


    -


    陈思意在这一天收到了很多礼物，那晚回到宿舍，她一个个的拆着。


    大大多是一些跟高考祝愿有关的东西，她看一个笑一个，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无法自拔。


    李悠然在旁边跟她一块儿拆礼物，见她笑得合不拢嘴，自己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忽然有些落寞，她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


    一阵之后，她轻轻叫一声：“陈思意。”


    刚撕开一个包装，听到她的声音，陈思意指尖一颤，抬头望向她，有些疑惑的开口：“怎么了？”


    印象中，李悠然很少这样叫她全名，刚才她那么一喊，语气中带点认真和，陈思意心里没有底。


    李悠然抿唇，垂着的眼眸抬起，迎接她的目光：“快要毕业了，我就是突然想到，再过几个月，你可能就在宁市，我应该会留在这里。”


    说完一段话之后，她顿了顿，目光垂下，“那时候，你也许会交很多新的朋友，有自己的交际圈，有些事我再也参与不了，然后——”


    “李悠然同学，你是做题做到傻了吧。”陈思意歪头冲她笑，“我们从小玩到大，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到现在，我怎么可能会因为有新的朋友，就跟你生疏呀？”


    李悠然有些震惊，一时没话说，沉默的几秒。


    她听见陈思意接着跟她说：“毕业后，我也不一定真的会去填报宁市的志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容易动摇，也许我妈说两句，我爸劝两句，我就留下来了，是吧。或许，哪一天我真的跟你不在一个学校，我们相隔几千里，我在那边交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你在这边也有新的很要好的朋友，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呀，我们不能做独立的个体，要融入社会，但这不代表我们一定要舍弃彼此，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在我世界里的重量，因为有些东西，只有我们彼此经历过，以后我们依然可以通电话，可以见面，只要不是生离死别，没有什么事可以将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链条割裂。”


    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惧怕。


    因为太重要，所以才要反复确认。


    李悠然点点头：“我记住了，你不许背叛你的承诺。”


    “谁先食言，谁这辈子变成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