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号，周四。


    这一天是晴天，温度比前一天还要高上好几度，天花板上的风扇一直在转个不停，接连好几节课没有停过。


    月底考二模，班上气氛又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几个同学跟着魔似的，在黑板上用粉笔算着一道物理题，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傍晚天空，火烧云层，滚滚而过，天色一片霞光，照进窗户，也照在课桌一角。


    陈思意一贯如此，跟他说话时，习惯托腮，似认真，似调侃，那点隐藏在眼底下的情绪，总不太真实。


    窗外，天色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那双眼睛被染上亮光，轻轻一眨，如羽毛挠在心尖，痒痒的。


    梁嘉珩看出她没有要学习的心思，好整以暇的问着她问题。


    陈思意目光偏移，心想，他这人又来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回，总是这样反复试探她的心思。


    她前几天一直拿卷子写，好几张数学卷子一直做不到自己满意的分数，陈思意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她没有兴致跟梁嘉珩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把视线落在草稿纸上，右手拿笔在上面胡乱划拉两下，觉得更烦，她停笔抬头，“梁嘉珩，你觉得我笨吗？”


    梁嘉珩笑容收敛两分，低声：“不笨。”


    “哦。”陈思意回一句，自己跟自己较真似的，“我也觉得，我很聪明。”


    梁嘉珩这回没接话，她的眼里，有一点说不上来的落寞感，只一瞬间，他反应过来。


    不开心呢。


    陈思意这人向来很乐观，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记忆中，她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带着点哀伤的神色。


    好像是上个月考完一模之后，她才变得奇怪起来，那会儿成绩刚出，所有人都在讨论错题，她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看试卷。


    梁嘉珩把资料合上，“不想学习，那就休息一下。”


    陈思意：“不太想。”


    梁嘉珩掀起眼皮：“为什么。”


    “因为听说。”陈思意顿了顿，想到什么，又说，“浪费一秒，要被好几万人超越。”


    肉眼可见，梁嘉珩脸上渐渐浮现出无语的神色。


    他没有立刻接话，收拾着桌面乱七八糟的资料，把写满过程的草稿纸塞到她的资料里。


    他这会儿好像也想到什么，说：“学了也没用。”


    陈思意指尖一弯，触到书本的边缘，略感粗糙，不太理解，她问：“为什么？”


    梁嘉珩目光落在她脸上，“强扭的瓜不甜。”


    陈思意：“……”


    有时候，她真的挺无语的。


    陈思意听明白他的意思，想说她现在学不进去，再怎么学，效率不高，还浪费时间。


    但他引用这话，怎么哪里听起来怪怪的，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陈思意：“梁嘉珩，你是来搞笑的吗？”


    他往后仰，背脊靠在椅子上，“那笑到你了没？”


    “没有。”


    “那我还挺失败的。”


    陈思意：“……”


    说这话时，他的尾音往上扬，几分轻佻感，又似有若无的几分可惜，交杂在一块，难分真假。


    陈思意避开和他对视，低着头，在草稿纸上算几个数字，算一半，察觉到梁嘉珩一直在看她，看得还挺认真。


    人在被注视的情况下，会变得异常敏感，他的视线，带着莫名的灼热感，和几分侵略，像夏日里燃起的一团烈火，冒着滚烫的气息。


    半天后，他还没收回去。


    陈思意有点僵持不下来，她抬头：“你看我做什么。”


    梁嘉珩眼眸转动，“我在想。”


    她接话：“想什么？”


    “在想。”他顿了顿，眼帘垂下，一瞬之后，抬眸，看她一字一句的开口：“在想怎么哄聪明的人开心。”


    陈思意下意识抬起头，撞入他的眼眸，他的瞳孔一片漆黑，似有若无的藏着暗涌，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人卷进去。


    被他一番话惊到，陈思意脑子一片空白，忘记回他话。


    气氛一时怪异。


    坐在教室后面的周子浩跟季崇打闹，书桌上的书砸到地面上。


    “彭”的一声响起，两人被动静吵到，视线相继错开。


    周子浩：“老胡天天找我谈话，我现在看见办公室就烦，你还让我去办公室吹空调，是人吗。”


    季崇很不屑的“啧”了声，“你这算什么，英语课每次点名都有我的份，柔姐跟在我身上安装了雷达一样。”


    “哎，梁嘉珩。”周子浩仰起头，喊他，“数学卷子借我看一下，受不了了，老胡今晚要我去他办公室重新考试。”


    梁嘉珩正烦着，淡声问：“哪张？”


    周子浩把自己那张狗肉卷子翻过来，对着标题念：“随堂考三。”


    梁嘉珩：“没有。”


    周子浩：“什么鬼？”


    “借人了。”他轻描淡写。


    宋远航在外面背完古诗回来，刚巧听到谈话，乐呵呵的取笑：“问梁嘉珩有什么用，你问陈思意去。”


    季崇把问题抛给陈思意，贼眉鼠眼的：“诶，陈思意同学，借梁嘉珩一下给耗子？”


    陈思意：“……？”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梁嘉珩，他的神色平静，不笑不怒，看不出来情绪，在一片热闹喧嚣的调侃中，他仿佛置身事外。


    在装。


    还是其实他内心非常躁动？


    当陈思意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个问题时，她被自己吓一大跳，干嘛要揣度他的心思。


    那几个人好似还说了些什么，陈思意转回身，快速的在抽屉里翻出卷子，她扔给梁嘉珩，跟他们说：“你应该向梁嘉珩借梁嘉珩。”


    谁要跟你们在这里钻空子的。


    谁要的。


    整得她好尴尬。


    李悠然做题做得够烦，发现这几人越来越爱开陈思意跟梁嘉珩的玩笑，她从题海中抽离，跟陈思意说话：“别理他们，我们多学一分钟，日后男模堆好相见。”


    陈思意皱眉，下意识瞥一眼他们，灵魂发问：“你确定，男模堆有他们？”


    李悠然：“……啊？”


    那几个还在笑着的：“……”


    宋远航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陈思意同学，你这是对我颜值的侮辱。”


    季崇破防的喊：“我草，我长得很丑吗，我怎么就不配了。”


    “呵。”周子浩接过梁嘉珩的卷子，轻嗤一声，“记住这一天，瞧不起我的人，以后我当了草魁，我要让你们高攀不起。”


    李悠然：“你们疯了？”


    宋远航昂起头，“李悠然，你等着，大学当不上校草，我直播吃屎给你看。”


    李悠然：“……”


    无比轻蔑的一眼。


    陈思意唇角勾起，在位置上笑得眼睛快要眯起来，忽然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梁嘉珩，他的眼眸，有些冷淡的星光。


    被他这么注视，陈思意莫名有些犯窘：“怎么了？你也被重伤了？”


    梁嘉珩沉默一瞬，轻声回：“有点。”


    没等她说话，他又接着说：“真应了那句话，觉得挺失败的。”


    那句话？


    陈思意一时没反应过来，脑海里一直在思索着，片刻之后，她才想起刚才的对话。


    他没有把她哄笑。


    他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陈思意哑口无言，想说什么，但脑子跟被绳子打上死结一样转不动，找不到措辞，跟他无言的对视几秒。


    冷静下来后，她在梁嘉珩这张异常沉静的脸上，找到另一种答案。


    他怎么。


    好像有一点吃醋。


    那点狡黠的心思上来，陈思意在他面前坐得端正，引诱着问话：“梁嘉珩，你觉得你自己长得帅吗？”


    一般这么问，陈思意保准没有安好心，他眉心突跳，谨慎的接话：“你觉得是就是。”


    陈思意：“那我觉得是，你要跟周子浩竞选草魁吗？”


    梁嘉珩眼眸沉下，“我不需要。”


    听听。


    多么自信的一番话。


    陈思意：“你需要我也不给你投票。”


    梁嘉珩沉默的看她一眼，而后轻轻笑了，他背脊离开椅子，往前倾身，“陈思意，你好像很喜欢气我。”


    骤然拉进的距离，让她恍惚好几秒，他这张脸近在咫尺，目光稍稍往上，便能进入他的眼眸。


    陈思意屏住呼吸，有些飘忽：“是吗。”


    梁嘉珩眼睛在她脸上转了转，随后移开，他坐回原位，远距离打量她两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偏头笑了声。


    陈思意觉得他这个人莫名其妙，但那会儿，没有由来的，她看他笑，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梁嘉珩回过头，看她问：“你笑什么。”


    陈思意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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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笑得丑，我就笑了。”


    梁嘉珩伸手过来，作势要揍她，笑骂着：“再说一遍？”


    陈思意身子往后仰，“送你一个英语单词，ugly。”


    这回，梁嘉珩只是笑着，没再接话，陈思意大脑也变得空白，没有再说怼他的话，两人相视无言，付之一笑。


    傍晚，暖风吹进教室，卷起桌面上的草稿纸，风吹过某一页，定格在时间的画轴里。


    -


    二模考试迫在眉睫，这两天，各科老师极其紧张，上课时不时要提两下，念叨几句，试图以此方式来激起学生的学习热情。


    台下学生开始犯困，各自做自己事情的时候，老师的反应尤其大。


    这天，王巧慧在课堂上讲到语文作文审题方法的时候，看到底下低着头默默做资料的学生，她脸色变了变。


    “我知道大家最近做卷子做到麻木，这个阶段是很辛苦，很累，但是请你们再坚持一下。”王巧慧把书本放在讲台上，语重心长的跟底下一堆学生说，“你们黑板上也写着高考还有多少天，我希望这个数字放在这里不是摆设，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要沉下心，高考完，你们以后想写卷子，也不用写了，所以试卷，写一张少一张，把痛苦当快乐享受。”


    王巧慧说一堆，底下几个学生窃窃私语，知道她脾气非常好，宋远航在底下无声的笑起来。


    王巧慧下巴往那一台，点名道姓劝教：“宋远航，有这么好笑吗，上回一模，写的作文很不错，我夸完你没多久，随堂考就又打回了原形，有这笑的功夫，想办法借一下陈思意同学的作文看看，看能不能在高考的时候捡到两句套上去。”


    李悠然幸灾乐祸的回头瞥他一眼。


    宋远航收敛几分笑意，嘀咕一句：“我也想，她的作文从来就给不到我看。”


    宋远航把话说完，班上学生齐刷刷的视线朝陈思意看过来。


    有那么几个人，又把目光落在梁嘉珩身上。


    他们脸上的神情，五花八门。


    陈思意有点社死，她扶额低头，在装死，王巧慧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问：“怎么不给你看？”


    问完之后，她看一眼在低头的陈思意，一瞬间了然，陈思意语文成绩好，估计平时不少人想跟她取经，宋远航排不上队而已。


    王巧慧接着回：“何雅云同学的卷子也不错，离你最近的，李悠然同学的作文写得也好，你可以找她们借，只要想学习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宋远航：“……”


    “这些你都借不到？你这人缘也太差了吧。”王巧慧见他不说话，怀疑的问一句，好似铁了心要帮宋远航，她目光一转，“你跟梁嘉珩关系不是很好吗，他成绩突飞猛进，实在不行，你找他要一下学习方法，二模别再写这种没意思的东西出来了。”


    话说完，班上一阵哄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起来，陈思意觉得挺奇怪的，她回头，梁嘉珩一脸平静，跟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一样。


    陈思意无声的跟他对了个口型。


    梁嘉珩一脸问号。


    后半堂课，他终于想明白那个字：


    ——装。


    他眼睛垂下，轻嗤一声。


    骂他呢。


    下课之后，学生一窝蜂的挤出门，上赶着去抢饭，王巧慧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出的教室。


    胡智从楼梯口上来，两个男生从他旁边健步飞过，他被吓一跳，着急的喊着：“诶诶诶，跑这么快，猴都没你们急，摔下楼梯怎么办。”


    上到教室门口，胡智往里看一眼，去吃饭的学生很多，班上没几个人，座位空落落的，看起来很稀疏。


    剩下的几个学生都在埋头苦干，要么在问问题，胡智对此现象特别满意，他目光收回，视线掠过陈思意和梁嘉珩这边。


    陈思意面对梁嘉珩坐着，她手肘压着一本资料，梁嘉珩倾身，指尖点点草稿纸，眼里似有若无的笑意。


    胡智面色有些许凝重，王巧慧从走廊尽头过来，跟他搭话：“这个点查班啊。”


    “这可不。”胡智回过神，接话，“这帮人就喜欢这个点在平台放歌放电影，我来看看。”


    王巧慧笑他管得太严，“你别把人逼得太紧了，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压力都很大。”


    “这才哪到哪。”胡智笑着回，很明显的心不在焉，他下巴往前一抬，“那两个人什么情况，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是早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