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阮依旧在家里写作业。闲下来的时候，拿了本之前语文老师推荐的《围城》来看。


    她坐在小阳台边上，外头的光线逐渐的暗下来。天空辽阔而高远，飞机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滚过，拉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孟阮时常这样坐在这里。


    她感到有点无聊，也莫名的期盼着什么。


    手机里的消息此起彼伏，越接近晚上，里面越是闹腾，欢乐像是沸水一般要泼出来。


    孟阮内心奇异的平静，又带了点难言的凄楚。


    屋子里无比岑寂，暗色攀上了屋子深处。


    微小的声音被放得很大。


    孟阮时常这样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对声音很敏感，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


    但是她像是被放逐在空落落的房间。


    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的情绪，她的想法。


    一切的一切，都被放逐。


    玄关处传来细微“咔哒”的声音。


    孟阮发呆的状态，像是被“噗”的一声戳破。


    她的表情时常缺了一点味道，显得有点呆愣。似乎总在出神，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张芸英提着菜回来，带着点儿调侃的笑意，“你程姨让我们过去吃饭，说你帮助周晏如进了重点班，你还有点本事啊？”


    孟志文也跟着张芸英笑：“看不出来啊。”


    孟阮站在原地不说话，只牵起唇角了下。


    她试探的问道：“那去吗？”


    张芸英说：“去呗。我本来觉得麻烦人，不太想，但你程姨说你周叔也不回来，他们孤儿寡母在家，说得怪可怜的。我再推也不好意思了。”


    闻言，孟阮心至福灵，联系到周晏如说的话，她微微的翘起唇角。


    -


    这年的跨年夜，是在周家度过的。


    刚好张芸英他们买了些菜，拿过去，周晏如掌勺，一齐炒了吃。


    吃完饭后大概晚上八点多。


    周晏如站了起来，闷头开始收拾餐桌，他用眼尾扫了程柯一眼，发现她还在和张芸英聊天，并且大有越聊越畅快的趋势。


    他轻咳了一声。


    程柯话音一顿，她看了周晏如一眼，复又笑起来：“芸姐，吃饱了去湖边转转呗。”


    张芸英平日里很忙，基本没转路的时间。


    没等她回话，程柯就说，“现在时间还早，反正回去了也没事干，去外面散步消消食。”


    张芸英便不好推脱了。


    等收拾完毕，一行人往湖边走，路上人还不少，处处亮着灯。


    大人们聊起天来，就完全没小孩什么事了。


    走上前去，就只有被大人讨嫌的份。


    没过多久，周晏如就申请要和他们分开走，程柯顺着道：“你看，还没长多大，就和我们这些人玩不到一起了。”


    张芸英笑道：“这多正常，让他们自己去耍自己的，跟着我们估计也嫌烦。”


    然后周晏如二话不说，带着孟阮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过了一个红绿灯，张芸英她们的身影全都看不见了。


    孟阮不由得对周晏如肃然起敬。


    如果明牌跟张芸英说，她肯定不会同意，反倒说她一顿。


    但是，周晏如竟然这么自然的搞定了。


    孟阮愣愣地：“你好厉害。”


    周晏如望着她，笑了一下。


    主要是他妈的功劳。


    还没等她彻底放心，那头张芸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问道，“你们跑到哪去耍了？”


    孟阮：“就在公园附近。”


    张芸英：“哦好，你们自己在公园玩一会吧，别乱跑听到没？”


    孟阮：“知道了。”


    张芸英：“最晚十点半回来。”


    孟阮：“嗯。”


    张芸英：“隔半个小时给我发个消息。”


    说完，那头挂断了电话。


    周晏如站在一旁听完全程，见孟阮的表情变得有点沉甸甸的，便开口道，“那我们就在公园这边玩呗。”


    孟阮嗯了声。


    两人往公园那边走过去，她紧握着手心，觉得有些拖累他，犹豫了一会儿，她轻声说，“如果你和别人有约，要一起去玩的话，可以去。”


    途中要经过一个天桥，上面挂着一排排齐整的小灯串。


    周晏如沉默的走在前面，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爬。他道：“没有。”


    孟阮本就走得慢，因为他半天不作声，此刻的话像断了线，在她脑海不太衔接得上。


    她迟疑：“嗯？“


    天桥底下行驶的汽车疾驰而过，破开空气，像是呜呜咽咽，似有若无，缥缥缈缈的哭音。


    周晏如顿了下脚步，他回过头，从上往下看着她爬楼梯的动作。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平静中透着疲乏，“没有和别人约好。”


    孟阮仰头，他的身后是一团不清晰的亮光，那是高耸的路灯，光线毛茸茸的，看得人有些眼酸。


    天空是深蓝色的底，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隐约透出压抑的黑来。


    孟阮心里发着痒，她问道：“那你就只和我玩吗？”


    周晏如嗯了一声，说，“只和你玩。”


    她没想到周晏如回得这样快。


    因为太快得到结果，还是肯定的结果。


    孟阮一时没有话讲了，周晏如也没再说话了。


    两个人反倒诡异的沉默起来。


    说不上沉默是因为什么，那实在令人有些费解。不过这个问题在少年的内心，并不值得过于深究。


    因为很快，公园内热闹的情景又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里面有着各类小摊，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


    逛了一圈，孟阮突然看到这边竟然还有个鬼屋，不是很大，但也有人想进去玩。


    牌子上面写着：十元一位。


    周晏如本来想说，这个一看就很难玩。不过看到孟阮跃跃欲试的眼神，他又止住了。


    不太好泼凉水。


    果然，孟阮犹豫了一会儿，“我有点想去玩那个鬼屋。”


    她从没见过真正的鬼屋长什么样。


    因为张芸英觉得这类项目，单纯是吃饱了没事做，才会给别人送钱找罪受。


    周晏如委婉地道：“这个鬼屋很小，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不会特别刺激。”


    也不会有多好玩。


    孟阮立刻说：“那太好了，我就怕太吓人了。”


    周晏如闭了嘴，看她过去交钱。他叹了口气，跟过去，也交了一份。


    孟阮专心致志的跟在别人后面，根本没往后看。


    前面刚好是一对年轻情侣。


    男生絮絮叨叨的点评，“这道具做得多假。”他捡起地上的人.头，故意吓唬女生，“你看。”


    女生转过头，被沾血的头贴脸，吓了一大跳。


    她尖声道，“你要死啊。”


    男生笑嘻嘻的，“不是特别恐怖啊，这效果做得多假。”


    女生冷冷道：“你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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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把头丢了再跟我说话。”


    “好好好。”男生应付的说着，随意一丢，刚好滚到孟阮脚边。


    诡异的音乐，昏暗的光线，一颗沾血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孟阮脚边。


    眼珠子诡异的凸出来，瞳仁反射出森绿的光芒。


    红色的嘴唇往上扯起，弧度似笑非笑。


    孟阮的心一窒。


    她僵住原地，狭窄墙壁机关嘶嘶喷出白烟。


    像是森冷气体不住往身体里钻。


    只是机关而已。


    孟阮保持着镇静，在想怎么把这颗头弄走，鬼屋实在狭窄，甬道刚好通过一个人。


    就在思索间，好像有什么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像是只手。


    孟阮面色如常，这、这也是机关吧。


    ——好像还在动。


    孟阮：“……”


    为什么还可以动？！！


    这显然超出孟阮的认知范围，哪怕知道可能是假的——不——为什么还扳了下她的肩膀？


    孟阮瞬间脸色煞白，心突突的往上跳，呼吸声明显加重。


    她肩膀上的重量却突然一松，那只手抬起再往下，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温热的，带着活人一样的气息，“怎么不走？”


    孟阮顿时感到卸了力。


    她胸口一起一伏，从鼻息处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奔忙的乱跳着。


    周晏如放轻了语调，问：“吓到你了？”


    孟阮吐了一口气，半侧着身子，望着他，“这儿有个头。”


    周晏如恍然的哦了一声，他眼底流转着一丝笑意，随后走上前去，把那颗头捡起来，安装回原本的地方。


    “这也不吓人啊。”他笑起来，“血浆很假，就把你吓成这样？”


    孟阮说：“是你太吓人了。”


    她根本没被头吓到。


    诡异的音乐和光线，以及各类吓人道具，一股脑堆砌出来的恐怖氛围。她觉得也没太吓人的。因为那些东西都很明显的暴露在视线范围内。


    倒是周晏如这个未知的因素，猝不及防的吓了她一跳。


    孟阮朝前走了几步，刚想看看还没有别的恐怖道具。


    就被周晏如拉住胳膊，往后扯着。


    她只得转头，分给他一点目光，问他：“你怕吗？”


    周晏如嗤笑了一声，很张狂的语气，“我才不会怕。”


    “那你干嘛——”


    周晏如定定的看着她，“看我。”


    孟阮不明所以：“看你干嘛？”


    周晏如嘴角往上扯，眼尾微扬，他闲闲的道：“我吓人吗？”


    孟阮顿了顿。


    知道他一向对他的脸颇为满意，肯定是因为刚才她说他吓人，所以他才这样。


    但是在鬼屋这样的环境当中，他竟然还在意着他那张脸。


    孟阮也是深感佩服。


    她抽出手来，反手拉着他往前走，“我们出去再说吧，你别在这儿自恋了，后面还有人。”


    周晏如视线往下，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


    直接忽略了她的那些话，反倒很安静的嗯了声。


    孟阮还有些讶异。


    他怎么突然变得、变得这么乖了？


    出了鬼屋之后，周晏如还是那样，神情很温和的模样。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像个乖巧的小朋友。


    孟阮神情变得很复杂。


    这是，被鬼附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