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如雪的丝线好似织布工纺锤下的瀑布,以极快的速度往韦托的四面八方压去。


    魔鬼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所谓情意、承诺对于祂们而言只是空谈,唯有涉及根本的利益才会趋势祂们做出状似诺言的行动举止。


    阿斯莫德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餐桌旁竞争者中实力不算上数,想要在这里分餐一隅,祂需要另辟蹊径。


    于是祂盯上了餐桌上的“食物”。


    只要祂能躲过截杀,来到这个维度,那么就实力阶级而言,祂与其他被削弱的竞争者几乎不相上下。


    而弱小的羔羊无力抗衡祂的力量,收割最后奇迹的果实也并非一场空谈之梦。


    “奇迹……如果我自己无法创造一个奇迹……”


    韦托的眼里出现一丝狠绝。


    他像是在和谁对话。


    “我同意和你的交易!”


    “事成之后,我将献上万人的祭品!”


    “这里的灵魂算是定金!”


    “成交。”


    另一道嘶哑阴郁的声音从掉落在舞台的吊灯下传来。


    按理说第一个死在混乱中的主持人,竟然重新从血泊里爬了起来。


    他的头只剩下了一半,似乎是觉得只剩下一只眼睛视物实在不便,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只滚落的人头,粗暴地将其塞到自己破损的半个头颅旁。


    肉块蠕动,吞噬完一半的头颅后,再继续粘连续接,最后组成一个看起来格外惊悚恐怖的“拼装头颅”。


    他晃了晃,像是很快就良好适应了自己这个新脑袋。


    “人类的躯壳,有时真是脆弱得麻烦。”


    “别西卜!”


    “你为了一口吃的,竟然随便找了一个躯壳,强行将自己塞进来吗?!”


    人偶少女沉着脸,祂背后尚有一半的翅膀还未能从虫茧中诞生,实力也没能在人类维度达到最强,所以连说话的底气都不是很足。


    主持人发出嗤嗤的笑声。


    “我们不都是为了那口吃的,才来这里的吗?”


    阿斯莫德的头突兀地拧过一百八十度看向立于主持人背后的韦托。


    “人类!你胆敢骗我!”


    祂的力量即刻顺着韦托的仪阵反向侵蚀,但力量反扑的刹那,连接的尽头竟是一片虚无。


    阿斯莫德尖叫起来,“不可能!是谁帮你断开了烙印联系?!”


    别西卜看戏一样,火上浇油地说道:


    “欺骗也非魔鬼的特权,阿斯莫德。”


    祂的嘴角弧度越裂越大,直至口腔反过来包住了头颅。


    过于尖利的牙齿是祂为这次大餐准备好的餐具,就算已经吃了不少灵魂,祂依旧饥肠辘辘,需要更丰盛的食物来填饱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需要更多的技巧,暴食的恶魔头颅盛放成长满尖牙的恐怖之花,长舌犹如铁鞭甩过,勾起悬挂于房梁与阿斯莫德蝶翅之间的某只白色虫茧,就硬生生撕下甩进自己的口中。


    人偶少女发出尖利的叫声,蝶翅上无数瞳眸颤动,流露出极度的愤怒。


    那是祂用于降临于世的口粮,现在竟然被这样的强盗夺走!


    “就算这里逐渐沉入深渊,你在这具破烂的容器里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阿斯莫德挥动着翅膀,鳞粉是飘逸着花香的剧毒,吸入一点就足以杀死任何活着的普通生物。


    祂越来越像人类的白皙手臂一挥。


    鳞粉沾染的血肉与白骨重新组合,被捏造成恐怖的怪物向别西卜扑去。


    “等我吃了你以后,我一样有容器能回到人类维度。”


    还穿着西装,打着领结,但头颅已经化作惊怖血肉之花的主持人如此说道。


    两个高纬存在的降临将这片空间的力量搅得一团乱,一路往深渊滑落的拍卖会场环境中逐渐异变。


    房梁上悬挂的白色,时而化作随风飘荡的轻盈丝线,时而又变成沾染着血迹的人类残肢断臂。


    桌椅开始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无机质的死物像是被注入错误的生命,活动着自己的躯壳,藏进满地的血肉中,再孵化作形似蜘蛛的恐怖生物朝着空中的巨大蝴蝶前仆后继地咬去。


    舞台之外的地面变得柔软、滑腻、冰冷,同时散发着一阵接一阵的腐烂恶臭,仿佛所有人正置身于一块逐渐腐烂的尸块上搏斗厮杀。


    韦托暂退,直到将自己暂时隐藏在帷幕后的黑暗里,才沉着脸对周围说道:


    “事到如今,您还准备继续藏在幕后吗?”


    有一道脚步从黑暗里传来。


    本笃大主教漫步走来。


    “不愧是福音教会的四阶大主教之一。”韦托紧盯着他,“哪怕堕入深渊,也没有被轻易异化。”


    本笃说道:“我原本是为调查汉格尔家族是否与魔鬼有联系,但没想到你的目的更令人吃惊……孩子,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足够叫骑士团当场将你的头砍下吗?”


    韦托扯出一丝冷笑。


    “但大主教,这里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汉格尔家族的人会提前拦住白骑士团,他们进不来的。”


    “而你的调查,就是为了来这里散步一圈吗?”


    “如果只有我一人在此,我的确需要疲于救人。”


    本笃说道。


    “这一点必须感谢华生先生与福尔摩斯先生的帮助。”


    漆黑的帷幕微微收拢,这时韦托才发现黑暗的深处还倒着不少昏迷的活人。


    他脸色一变。


    如果这里面的都是活人,那么刚刚在舞台上被吞吃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手段已经不是一位四阶的使者可以施展的,难道还有另外他不曾知晓的超凡存在降临?!


    “哈德森太太数不尽的藏品里总是有非常实用的,可惜每次采购都不能超过三件。”


    另外两道脚步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韦托猛然回头,看见戴着面具的两人自黑暗中走出。


    他刚才丝毫未能感知到还有人存在。


    能在两个魔鬼的视野范围内隐匿自己的身形,这到底是有多强的力量?!


    “你们……”韦托谨慎地站在距离帷幕边缘一步之遥的地方,“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明显既不是为了本次拍卖品而来的普通宾客,也不像帷幕之外两只魔鬼的狂热信奉者。


    “加西亚先生。”


    矮个的男人先开口说道:


    “我们是为了解决怪癔而来。”


    韦托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刚才本笃大主教说的“华生先生”,竟然就是曾经拜访过他店里的那位医生。


    “是你!”


    韦托难以置信。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约翰诚恳地说道:“如果没有朋友的帮助,我的确不可能站在这里。”


    歇洛克的目光扫过他们。


    他暂时没有说,能够躲开两个不完全降临的魔鬼,安然站在幕后对话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之前吞食了嫉妒的魔鬼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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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坦的功劳。


    作为食物,利维坦只被他吃下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被人类的象征吞吃消化了。


    直观的表现是,属于人类那无形的秩序力量更强起来。


    哪怕此处已经被从现实维度剥离,并滑落深渊,但因为有意志坚定的人类在场,秩序的力量依旧拱卫起一个坚固的庇护所。


    他们主观上认定哈德森太太之前提供给他们的超凡物品继续在发挥作用的时候,那么这份效果就依旧真实存在着。


    但——


    在这里真正支撑起这份具现化奇迹的,只有一个人。


    歇洛克看了看约翰。


    接着歇洛克看向韦托,说道:


    “加西亚先生,一旦色/欲的魔鬼离开这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韦托全身紧绷,手掌紧攥成拳。


    他知道后果,但他仍旧一意孤行。


    “那是真正的病原体。”


    本笃说道:


    “一旦来到人世,就会将‘癔症’彻底变成‘疫症’,你的万灵药也非全能。”


    “皇家医学院已经进行了分析。”


    “报告显示那瓶药剂本身不含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成分,它是远比大/麻之类更恐怖强效的镇定剂,且成/瘾/性远高于白骑士团内部流动的精神镇定剂。”


    歇洛克说道:


    “你的万灵药没有什么针对怪癔治疗的奇效。”


    “患者之所以痊愈,是因为阿斯莫德将部分柄权交由给你,你能够将病人体内致死的神秘因素收回而已。”


    “所谓高超的医术,也不过是虚假骗局的把戏。”


    “你……或者说阿斯莫德真正的目的是,通过宣传你的‘医术’,在更多人心里留下希望,然后等到真正降临现实维度的时候,公布加西亚魔药店万灵药药效的真相,依靠感染怪癔‘陷入极度绝望’的条件来一次性收割大量灵魂。”


    侦探的分析像一把冰冷锋利的刀。


    “你与阿斯莫德做出交易,为了寻找真正的万灵药,承诺献上足够的灵魂与一具合适的容器。”


    “但哪怕直面恶魔,你还是留下退路。”


    歇洛克的眼里写满探究。


    “你率先背叛与阿斯莫德的协定,转而与暴食的魔鬼别西卜再度定下合作的承诺。”


    “别西卜替你抹除了色/欲的烙印,不可能不在你的灵魂上留下控制的新烙印。”


    “但你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似乎也并不代表着暴食。”


    “你连别西卜也一起背叛了。”


    “你新的‘效忠’对象是谁?”


    韦托低声笑了起来。


    “竟然已经全部被发现了吗……”


    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快得像一道残影,朝着三人中最弱的一人出手。


    “幕后就交给你们了。”


    歇洛克拉住约翰的肩膀,率先往前踏出一步。


    “既然已经犯错,何必仍旧知错不改!”


    本笃严肃起来。


    没有笑容的苍老面容,犹如教堂彩绘画面中审判世人罪孽的大天使。


    袖中一盏金杯被他拿在手中,从倾斜的杯口中流出的金色犹如灵动飘逸的长带拦住韦托的道路。


    “不管你背后又是谁,但好戏正在台前上演,为什么还缩在幕后。”


    韦托瞳孔微微放大,看见的是那位戴着黑色面具的高个男人擒住了自己的脖子往后压去。


    帷幕掀开一角,他们两人同时落向战况最为激烈的舞台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