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眼泪

作品:《陛下别怕,我是忠臣

    邱遗得帝宠,几乎每天都在景福宫当值,他多多少少也摸到了天授帝的脾性:


    表面上是《论语》的那一套“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谦恭至极,但实际上要真出了事,还是“万方有罪,罪在臣工”。毕竟上位者怎么会出错呢?


    现在,邱遗自然也听懂了秦幼节的意思。他脸色大变,顿时由喜转惧!恐惧犹如一只湿冷的毒蛇,紧紧地咬在喉咙里,乃至于他半晌才挤出两句话来:


    "李宪和这个杀才,真是害惨我也!"


    "阁老,我视您如再生父母,您可得拉我一把。"


    即便不是节日,秦府也挂着水晶珠灯。


    烛火跳跃秦幼节的面容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暗中。他神情温和而有礼,哪怕邱遗是文人最看不起的武将,哪怕邱遗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秦幼节依旧如不悲不喜的仙人,徐徐道:


    "军国大事,非我等廷臣可插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世间万物,岂有能避雷雨者?"


    “况且。”


    "我听说,你不久前还被潘处道参过一本,说你贪污军饷、纵容士兵到燕州劫掠,可有此事?"


    贪污军饷、士兵劫掠这种小错,天授帝压根就没当一回事,邱遗自然也无话可说。再后来,他把鹰咎烈引到燕州去打潘处道,再大的仇恨也该忘了。但是现在秦幼节旧事重提,显然这份仇还是要记一下的。


    邱遗福至心灵,立即耷拉着脸道:


    阁老,我免枉啊我!您瞧瞧,之前我因为剿正之功,托赖皇上和您的洪福,才有了檀、润两地总兵的职务。潘处道呢?他 面的跟盗面搅和到一个军寨下了,潘处道这是急红眼了,特意污蔑我呢!”


    秦幼节不置可否,吃了两口茶:“那中渡镇的军功,你还要吗?”


    邱遗决然摇头,连连摆手:“苍天可鉴,与我无关哪!我接了警信就直奔京师了,对此是 无所知。李宪和、江捷敢冒然出军,挑衅虏人王子,实是罪该万死!”


    秦幼节笑道:“不至于此,守国门能算什么错处?我今日提前告诉你,是要你在御前不要主动提及此事。圣心难测,皇上要赏要罚,是皇上的事。你只需要在要你出来说话的时候,出来说几句话便是了。”


    邱遗听得不明所以,待要再问,秦幼节叫人换了茶:“下半夜是你在景福宫当值吧?快去准备吧,好生伺候皇上。”


    景福宫。


    周炳替天授帝脱了云头履,然后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轻柔地揉捏着皇帝的小腿。他克制着颤抖,低声恳求道:“陛下且小憩一会儿吧。您这两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是损伤龙体,该如何是好?”


    周炳的掌心粗糙,在锦袍上摩挲出细微的声响,与他衣袍簌簌的声音融在一起,即像蚕在啃食桑叶,又像雨在细润人间。竟成了这座宽阔的殿宇里唯一的声响。


    天授帝仰起头,看着景福宫穹顶上描绘的彩画,却道:“依炳哥,我们认识多久了?有三十个年头了吧。”


    周炳揉搓着天授帝的穴道,低声应着:“是三十一年了。奴婢有幸,是十六岁到青宫伺候陛下。”


    天授帝眼神也变得温柔:“朕还记得,你到东宫给朕做大伴的那一天,是个雪夜。朕见你衣衫单薄,问你冷不冷。”


    “你却说,你是朝着光亮的地方走着。有光照在前头,人就不会觉得冷。”


    天授帝说到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周炳,你现在仍这样觉得么?"周炳的心仿佛被揉搓了一下。


    他鬓边都发白了,早不是少年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但他的口吻却比年少时更坚定:“是的,陛下,奴婢依然这么觉得,并永远追随您。”天授帝苦笑一声,用袖子掩住自己的面孔:“王霖渊说,他的四万禁军不足以抵抗鹰咎烈的四万铁骑,现在又在京中召集民军。”


    那声音太沉闷了。


    周炳不敢抬头去看,反而把头低得更深。


    只听天授帝又道:“但是今日进城的,除了燕州人,也有其他地方的信使。他们说,鹰笞烈在燕州、润州掳掠了不少金银钱货,又抢了许多少男少女、牛羊牲畜。这么看来,大概得分支偏师在润州为看守。"


    “按杨虚中的说法,鹰咎烈与鹰咎棱不合,为了避免深入腹部、后继无援,鹰咎烈须得再留一支兵马,以备后路支援。”“至于围剿京师——其实不只是咱们这,就连陪都镐京,也有鹰咎烈的人马在掠夺……这又得是一支军队。”话说到这,那只洒线绣的袖子缓缓落下,露出了帝王愤怒扭曲的面孔——


    "也就是说,京城外现在最多三万人。"


    "朕,一个堂堂天子,一个受藩国礼敬的天下共主!竟然被区区三万人,被逼困在京城!"周炳伏跪下去,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地抱着皇帝的双脚,像抱着一桩枯木,还盼它逢春:“陛下….…”


    话一开口,已是忍不住的痛心垂泪。


    天授帝怒意稍歌,他轻轻抚摸者周炳的头顶,道:“依炳哥,你就是这点不好。暴蹦脾气都写在脸上,可实际上心肠比准都柔软,比准都不记仇。王知恩也好,李望春也罢…以你的心机是斗不过他们


    的。”


    “有些事情,既然斗不过,就不要掺和进去。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情要做。你只须保护好自己,好好跟在朕身边。”


    这话意有所指。


    秦幼节、陈毓川之前几乎是剑拔弩张,目下因为鹰咎烈的入侵,暂时搁置不提。但暗涌却依然存在。


    换句话说,多疑的皇上现在谁也不全信。尤其是在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两方人马提出来的意见,他心里都得再打一个问号。古来,多是长寿的降臣,可没见过长命的败主!此时,天授帝也抛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你说,杨虚中今日提的方法,可行吗?”


    周炳擦了把眼泪,思忖后,缓缓道:“鹰咎烈要求送三千贡使入京,这确然是不能答应的,以免里应外合要出岔子。鹰笞烈跟蔑里干的国君一样,粗鲁不知礼仪,但又心生向住。按武部的方法,先送珠


    宝到虏帐,作为主人对客人的礼待,这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要求鹰咎烈退兵到檀州关外,正式写一封双文文书,再由檀州李宪和转呈上来……这恐怕就不行了,同样的计策,可一不可再。”


    天授帝颔首道:"朕亦觉得太险。"


    盘着八卦牌,思虑片刻后,天授帝拿定注意:“你告诉他们:还是按秦幼节的方法,用良辰吉日的说辞。”


    周炳应下。梁人有梁人的黄道吉日,蔑里干信仰天神,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讲究。到时候两个讲究有冲突,又能再拖延个一天半天。周炳正要退下,天授帝半合着眼睛,突然道:“依炳哥,八年前你在京师的皇宫里,朕在蔑里干的拥雪关。八年后的今天,这情形会再来一次吗?”周炳重重地叩首,把眼泪和声音都落在青石板上:"不会的。奴婢誓死保护陛下。"


    与此同时。中渡镇。


    刚刚苏醒的赵况,正看着同样哭泣的林上锦,无奈摇头道:“别哭了,我还没问你课业呢,且留着点眼泪,等批改作业的时候再哭罢。”林上锦咬着袖子,哭得更大声了:“金太监去黔州找大夫了,我一直梦见他请不到人,呜呜呜,我都不敢睡觉了。”赖贵儿则两眼发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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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赵况。


    赵况在枕头下翻找了半天,总觉得位置不太对,似乎被人翻动过了。好一会,他才翻出一只雨花石递给林上锦:


    “拿去玩吧。”


    这时,赖贵儿突然道:“雨花石是渠城的特产……殿下您是不是去渠城了?”


    赵况这一轮病得凶险,又高烧又晕厥,而赖贵儿的穴道到了时间会自己解开。他本以为赖贵儿会趁机遁逃,毕竟林上锦年岁小,眼下又兵荒马乱的,赖贵儿要卷款私逃也极其简单。却没料到此人也在病榻前守着自己。


    见赵况不说话,赖贵儿视线落在林上锦的手上,把小丫头吓得赶紧握紧了石头。


    赖贵儿苦笑着撇撇嘴:“小气什么?!这玩意,老子小时候就有一罐子,拿来打弹珠,养金鱼,根本就不值什么……”


    说到此处,赖贵儿突然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殿下,他们说渠城被屠光了,是真的吗?”


    赵况一怔。只见赖贵儿咬着手掌,忍着眼泪又问:


    "您可曾路过过燕子矶?那里有好几处山户,晚上的时候会点一盏防野兽的瞭望灯……那灯,还亮着吗?"


    说到最后,赖贵儿几乎是泪不成声。


    林上锦从未见过赖贵儿哭鼻子,她一时傻了,犹豫地看了看手中的雨花石,又看了看悲痛欲绝的赖贵儿。最后小丫头毅然地把石头递过去,小声道:"给你玩一会,别哭了。"


    赖贵儿捏住那只石头,墨绿色的小小一颗,晶莹玉质,夹着云层似的白脂纹理。只可惜没有在水里养着,颜色显得灰扑扑的,不够鲜亮。


    赵况毕竟不是渠城人,哪里知道这养玩石头的技巧?


    赖贵儿想扯出一个笑容,最后却嚎啕大哭:“我是个懦夫!是个软蛋!我也想回去看看他们,可我不敢……可我居然不敢!”


    林上锦被吓懵了。


    她向来厌恶赖贵儿,觉得他就是一等一的大恶人。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林上锦却觉得十分心酸,竟也忍不住同他一道哭了起来。赵况浑身都烧得绵软,双臂沉甸甸地动弹不得,只得出声制止:“别哭,你把燕子矶的模样说与我听,兴许我见过。”赖贵儿吸着鼻涕,捧着石头就直愣愣地跪了下来:“殿下——”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原来是镇安郡王赵净,听说赵况醒了,连忙过来探病。


    一进来见到这副情形,两个仆从脸上都是眼泪。赵净惊讶道:“你们主仆感情真好呀!一个两个的,哭得这屋子都要被淹了!”


    赵况深深地喘了口气,勉强要支起身体:“病中无礼,堂兄莫要见怪。”


    赵净连忙上前按住他,道:“唉,都这时候了就别讲就这些虚礼了!之前也没见你这个齐王,一定要我这个郡王给你行礼呀。”


    赵况有气无力地被淹没在被子里,歉意道:"我睡了几日了?"


    赵争仲出两根手指头:“两天,足足有两天!你都不知道这两日我是怎么过来的!回来呢,就听到你家小姑娘呜鸣鸣地哭,从早哭到晚,压根就不睡觉。出门呢,就足被周大监 间


    人鹤拉着去军营里看


    望士卒,还要发表感言!"


    今天早上,周大监还跟土卒们说,说是在崔府君庙前抓住的兔子,剖开来里头居然有一条布,上面写着我的名讳。你说这奇不奇怪?军中那帮人都信崔府君,现在就差没把我拎出来拜-拜了!"这些时日相处,赵况已经知道赵净是一个爱八卦、藏不住事的性子。


    因此,他听到此处,心渐渐冷了——


    周玉臣,你这是当我要死了,要赶紧换个好用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