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作品:《玉腰藏春

    陆国公府的公子住东侧,小娘子们则都安置在西厢房共住。


    其中靠南的两间光照最好,陆蘅陆泠已分别在里头住着。


    北边一间是陆芙的屋子,宋蝉则搬进了陆芙隔壁的空屋。


    屋里早有仆妇提前打理过,处处透着明亮整洁,床榻桌几摆设无不精致细腻,就连门帘换上了花卉禽鸟绣纹的锦缎帘,临窗的妆台上更是早备好了胭脂水粉。


    这院子足比宋蝉当时在花月楼的小屋大了几倍不止,回想起曾经的日子,她那样努力地制香攒钱,就是为了能和吕蔚搬进这样的好房子。


    只是如今真的住进来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前的日子虽苦,至少每日都有奔头。如今故人不在,她也冒用着别人的身份姓名住在这里,总觉得不安稳。


    这屋里处处彰显着高贵的一切,似乎哪一日便会有人将它们夺走,她又会被打回那个充满黑暗的泥泞地中。


    陆湛跟她说,让她顶替纪家小姐的身份搬进来国公府,留在他的身边,方便日后完成任务,可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便由不得她胡思乱想。


    距开宴还剩一个时辰,紫芙指挥着小厮将一箱子抬进了屋子里,笑盈盈地问:“老夫人特地差人送了几身衣裳来,娘子瞧瞧今晚要穿哪件?”


    苏罗和桃松将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一摆好,看着这些衣裳,宋蝉犯了难。


    “纪婵”家中贫困,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好在有陆老太太送来的衣服和钗环脂粉,尚能救急撑个场面。


    今日恰好是十五,每月这日,陆国公府都要开家宴。


    听说晚上的家宴不仅几位公子在,还有陆国公与二房三房两位姨娘,与其他叔伯及夫人。


    所谓先敬罗衫后敬人,国公府里更是如此。


    宋蝉思忖片刻,拿定了主意。


    “毕竟第一次正经露脸,衣服妆容既不能太素净,也不能太俏艳拔尖,不如就这件吧。”


    宋蝉选了其中一件样式不显华贵,但剪裁贴身合宜的浅粉裙衫。乍一看虽不打眼,但胜在将身量衬托得窈窕有致,行走间便若彩云轻拂,格外婉约。


    苏罗为她绘上与之相配的妆容,更显出清丽脱俗的风姿。


    桃松不由得感慨:“今日娘子真是应了那句“清水芙蓉”了!”


    夕阳余晖渐隐,天色深如墨。


    国公府的廊檐下循次换上了葫芦形四角花鸟宫灯,将府内照得一片明亮吉祥。


    男宾们尚有公务在身,还未到来。而其他几名小娘子,因今夜的家宴,特地被免了一日私塾课业,也早早在屋里了起来。


    宋蝉初来乍到,这样的家宴自然不能叫旁人等她,于是早早就提前出了门。


    走到正厅门外,宋蝉听得里头传来马吊牌搓碰的声音,隐约还有几位姨娘夫人的调笑声。


    “说来也是怪了,自从老三前段时间搬出去,不是差人请了几次都没声吗?怎么现下倒肯松了嘴?”


    “正是说呢,听说上次老三和公爷不知因什么事吵了起来,还挨了公爷一顿鞭子,老大拦了都没拦得下。哎,你整日陪着公爷,没问出来是什么缘故?”


    “瞧你这话,阖府上下谁敢在公爷面前提老三的事?快别说了,待会老太太要来了,可别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宋蝉站在门外,将几人的对谈都听在了耳朵里。只是这时候进去倒不适合了,便先走到回廊上等着其他几位姑娘到来。


    不消会儿,陆蘅先到了,见宋蝉站在风里,不免问道:“纪妹妹怎么不进去?”


    宋蝉只笑了笑:“人还认不全,独自进去不免有些局促,还要请蘅姐姐带我进去认认人。”


    这话倒是不假,陆蘅未有疑心,便带着宋蝉一起进到正厅。


    “蘅丫头来了。”说话的妇人正对着门坐,见二人进来,先出声道,“这位便是纪姑娘吧?真是生的好容貌。”


    “这位是赵小娘。”


    宋蝉看向那位妆容精致、鬓戴金钗的紫衣妇人,原来这就是陆泠的母亲,二房的赵氏。


    入府前便听紫芙说,自从早些年陆国公的续弦夫人去了,就再没有扶正妻,如今国公府中馈由二房赵氏执掌,为人精明会来事,如今看其穿着气度竟比其他的正夫人还要华贵几分,果然传闻不假。


    陆蘅又带着宋蝉分别认了三房的孙小娘、与其他两位叔伯家的婶婶,宋蝉一一见过。


    几人说笑间,赵氏便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蝉。


    早前便听闻老太太有意将这丫头接回府里,起初她也没当回事儿。


    不过是个从穷乡僻壤来的丫头片子,能掀出什么风浪?从她嫁进公府开始,便亲眼看着这样的远房亲戚跟走马灯似的,时不时就冒出来几个,都瞧上了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


    她整日打理公府事务,最知道这些人家的心思。不就是想着借国公府的声名,在这深宅大院里安稳住上几年,往后出去说亲,也能镀上一层金,寻个富贵人家,把自己后半辈子安置妥帖了。


    只是今日当她第一眼瞧见这位纪姑娘时,心头却没来由地颤了颤。


    竟没想到这丫头生得这般标志动人,言行举止又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年岁还恰好与府里的几位公子相仿。


    旁人她尚且不在意,可想到自己膝下的老四,她就忍不住揪心。


    这些年世子之位犹未定下,她有意让老四也参与其中,只恨她娘家无力,便一心盼着老四往后说个母家得力的妻子。


    可眼下这无依无靠的表姑娘进了府,日日相处下来,老四万一被这小丫头勾了魂去,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赵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警惕与戒备,叫来了丫鬟耳语了几句。


    看着丫鬟匆匆出了门,往四郎屋的方向去了,赵氏又换上了那标志的笑容,亲昵地挽过宋蝉的胳膊。


    “婵儿,你可会打马吊牌?”


    赵氏先改了称呼,无形中拉近了距离,也免得让宋蝉感到内外有别。


    宋蝉垂眸谦虚道:“只是先时在家中陪祖母玩过几次,牌技不精,恐扰了长辈们的兴致。”


    其实她是最擅长打马吊牌的,从前同花月楼的小姐妹一起玩,总是能赢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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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


    刚才看到桌上的马吊牌,她也难免也有点手痒,只是今日的牌局,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这牌桌上的人都是国公府有身份头脸的人物,几局马吊牌看似玩乐,实则输赢之间俱是人情往来,更是她之后在府中能否安稳度日的根基,这样的牌局最是没趣。


    赵小娘倒是满不在乎:“自家人之间讲究什么?不过图个开心。我们家老太太最爱玩这个,正巧我也打累了,待会等老太太来了,你来换我的位置,陪老太太玩几回。”


    赵小娘的手已压上她的肩膀,宋蝉也不好再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上场了。


    几人正说着话,其他两位姑娘与陆老夫人也来了,家宴尚未开始,厅内已是一片热闹景象。


    陆老夫人见宋蝉也坐在牌桌上,打趣道:“婵丫头也会玩牌?今日可别让着我这老太婆,且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宋蝉亦勾起笑,不卑不亢:“您说笑了,我打得不好,您别嫌弃我败兴就好。”


    一场新的牌局开始,宋蝉挺直脊背坐在一众贵妇中间,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弦紧绷。


    宋蝉抬眼扫过指间的八张牌,将牌面记在心中,暗暗思忖起来。


    她不经意地出着牌,实则留意着面前三人的神色,瞧着左手边那位妆容精致的二婶婶皱了眉,便知她今日手气欠佳,恐怕先前与赵氏玩的时候已输了几轮。


    于是心中有了计较,恰好手中的“索子门”能把二婶子的牌凑成顺子,于是不动声色地将牌顺了出去。


    果不其然,二婶婶见了牌喜不自胜,面上愁云尽散。当然,最重要的是记好老夫人手中的牌。另外往后若想与陆芙深交,三房孙小娘也不能得罪,宋蝉也都在心中留意了。


    须知这马吊牌若轻易赢了,便也没了意思。于是牌局渐入佳境,宋蝉出牌也更加谨慎,手中握着关键牌却迟迟不发,拿捏棋局节奏,时不时做出凝眉思考的样子,偶尔为错失良机而微微叹气。


    便这样一场场演下来,众人只觉她是个全心投入、初涉牌局的小娘子,全然看不出背后勉力布置的缜密心思。


    几位长辈都被宋蝉雨露均沾地送了手气,各个喜上眉梢。


    唯独宋蝉的后背已然被薄汗浸透了。


    好在快到开膳到时辰,这已是最后一局了。


    宋蝉终于能松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剩余的的牌,忽听到门廊上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大公子来了——”


    宋蝉心中一惊,忙跟着几个姑娘起身,向门外看去。


    不多时,便见人群后,一名眉目如玉、气质清雅的贵公子向他们走来,行动间衣袂轻拂,恰似山间萦绕的云雾,举手投足尽显风致。


    “还是老太太心疼你们,特叫我绕到东城买了这家芙蓉酥带过来。”


    他渐渐走近了,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润浅笑,语调平和稳重。


    只是当看见宋蝉的时候,忽然愣在了原地,眼中温和的笑意瞬间被刹那的惊愕填满。


    其余几位陆家小娘子显然也看出了长兄的反常,纷纷笑着打趣起来。


    “大哥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