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逢春
作品:《栖枝》 荆良平虽自幼生长在长平,却也对这位宋府的二小姐稍有所耳闻。
此刻他端坐在宋府厅堂内,弓腰接过宋鸿晖叫下人端来茶水,不急不缓地吹了吹,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径山茶茶香袅袅。
宋鸿晖一边啜饮着,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枢密使”之子。
少年一袭素白绣卷云纹长袍,腰系素面玉銙带,身姿挺拔、举止沉静,倒无一般膏粱子弟的浮浪之气,一对远山眉中不见其父眉宇间的锐利之气,反而像个文人,温和风雅、恭谨谦良。
宋鸿晖心中暗自点头,不住地叹这人是个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女婿,面上却不动如山,将茶盏稳稳放回黄花梨木的桌面上。
青花瓷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
荆良平立马缓缓放下茶盏,双手置于膝上,侧身朝宋鸿晖看来。
“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令尊近来可好?军务繁冗,想必甚是操劳。”
荆良平微微欠身道:“回禀伯父,家父一切安好,劳伯父挂念。临行前,家父特地叮嘱小侄,务必代他问伯父安好,言伯父坐镇淮安,保境安民,实乃国之柱石,他心中甚是感佩。家父还命小侄特地带来些长平的特产,虽非贵重之物却是家母亲手挑选的蜀锦缂丝、金丝编胎点翠冠、白玉嵌红宝鸾簪、金镶玉蝴蝶步摇、虾须金钏和金累丝莲花托坠海蜜蜡的璎珞项圈,说是要给二小姐作为初见贽礼,莫要唐突了人家。”
说着,示意随从奉上礼盒,紫檀木匣上雕着缠枝莲纹,显然是精心过准备一番的。
“除此以外,家父亦有一礼,特命小侄呈于伯父案前。”
荆良平起身,从随从手中接过另一个稍小些的乌木匣子,毕恭毕敬地呈给宋鸿晖。
他还未靠近,那乌木匣中已传来隐隐茶香。
宋鸿晖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小包茶叶。
“这是……”宋鸿晖眉头微动。
荆良平道:“家父说,伯父亦好茶,特地命人从御赐的贡茶中分出些许,请伯父品鉴。”
他声音平和温顺,却让宋鸿晖心头一震。
龙凤茶团,专供皇室,除却当今宰相孔怀山,还有谁能得此御赐?
然,这份茶团被孔怀山分给荆家尚许,荆家竟还能大方分赠,其中未必就没有孔怀山的意思。
宋鸿晖官场浮沉几十年,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无灾无祸,就是因为他这几十年来从未站队,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能做个没有实权的节度使当当,一当就是十几年,再没有往上升官的机会。
如今谁不知道皇室与孔家的矛盾一触即燃?
如果说,皇上是天子,那孔怀山就是底下的土皇帝。
前朝昭华公主荒唐了一辈子,唯一作对的事就是登基之后召集酷吏、军阀、乡野流寇、起义军屠戮士族一事。
那一场双峪关之乱,叫大半个锦朝都恨不得都泡在腥腐的血水里,士族虽不至被赶尽杀绝,却也元气大伤,甚至有些世家大族恨不得被照着族谱砍。
谁又能料到,昔日平平无奇的庆阳孔时竟能在这场大屠杀中侥幸存活,甚至出了今日的一个宰相!
真是命运弄人。
可宋鸿辉已来不及感叹他人命运,因为这命运已然要砸到他头上了。
且不说新帝,光是先帝临朝时就在与孔党较量。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中还需要孔党人来为朝廷效力,就因为这个,先帝至死也没有拿下他同平章事的位置。
这也是天子们至今未与孔家撕破脸的缘故。
可只要有人能做孔怀山做的那些事,甚至不用完全相近,只要有六七成,天子就会即刻找人对付孔怀山。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一个人能与之匹敌。
而今荆家献此大礼,不消多讲,为的就是叫他宋家与荆家一起,同孔怀山同气连枝。
这事儿听起来不错,可谁能保证孔家永远没有倒的那天?
倘若他收此大礼,就是摆明了就是被划入孔党一队,到时候陛下留得了他,朝中那些多年来被孔党挤兑打压大臣们也留不了他,更遑论那些被孔党残害惨死的冤魂?
白纪风就是其中之一!
带着血腥气的茶香还在鼻尖缭绕。
荆良平此时轻声发问道:“怎么?伯父是不喜欢这份薄礼么?”
他神情无害,甚至还带了几分纯良,仿佛不知这其中暗流涌动。
宋鸿辉也是听说过的,这荆良平爱茶成痴,甚至连对待侍茶之人都极为苛刻,时常三天两头地将自己关在茶室研习茶道,一研就是一两个月,期间还不许任何人打扰。
除此以外,此人为人处事、性情品格实在是无可挑剔,当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良婿。
或许这荆良平是真不知此礼暗藏何意?宋鸿辉心中存疑。
荆良平此刻正用十足关切的目光看着他:“伯父可是有何顾虑?”
此话一出,宋鸿辉再拖不得,面对眼前这份“大礼”,他不收,是不给荆家面子,甚至不给孔宰相面子;可若是收了,他便终日惶惶,不知当今天子何时会对他投下注视。
此时此刻,宋鸿辉忽而有些后悔。他虽知道荆斡与孔怀山略有关系,却以为二人不亲,只是共事上略有牵扯,哪成想两家竟如此亲近,近到连陛下御赐之物都能分出同享。
宋鸿辉的手是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常言道远水解不了近火。
宋鸿辉默默伸出手来。
“爹?”
忽而一声银铃脆响,如同解咒一般,叫原本僵持的两人纷纷寻着声音远远看去。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
宋鸿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待荆良平反应过来,他先收了手,顺势背手朝身后转去。
“胡闹,还未唤你出来,你自顾自地赶过来做什么?”
茶香被突如其来的穿堂风搅散,荆良平抬手,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只听宋怀真继续道:“怎么?难道这荆家公子是个见不得人的人物?被我先瞧上一眼,难道还能剜去他块肉不成?”
这话说得洒脱,荆良平甚至能想象出说这番话的人该是何等的女中豪杰,他心里暗自一暗,并不做声,只是双眼盯着那映着娉婷人影的绢丝花屏。
直到有颜色从那花屏后浮出水面他呼吸霎时一屏。
只见厅堂雕花门廊处,一袭栀子色蹙金海棠花罗裙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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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裙摆翻飞间露出苍葭绣鞋尖上缀着的圆润珍珠,随着步伐明明灭灭如星子闪烁。
一张略施粉黛的娇俏桃腮粉面如同上了魂的皮影般从屏风后乍然出现,少女发间金累丝蝴蝶簪振翅欲飞,耳畔明月珰随转身划出银弧,腰间红玉莲花玉佩却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浮动着软红光晕。
明明是初冬十月,可因着她的出现,叫在场所有人都仿若置身于青梧三月般,从筋骨里涌出一股暖流春水来。
荆良平看得痴了,手中乌木匣“咔哒”一声轻响,竟是他不小心双手轻颤,将手中呈着茶叶的木匣关合紧密。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往空。他想,这宋家二小结果然是极好的,极好的……
“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荆大公子了?”见面前人如木偶般怔忪在原地,宋怀真下意识如往常般大步向前,却忘记自己如今穿着的是罗裙,被裙摆绊了一跤,差点摔得个踉跄。
“宋小姐小心。”荆良平伸手去扶,却依然保持着君子之姿,见宋怀真并未真正摔倒,将手停在距离她身前半毕之遥,直到后者站稳,他才声音清润道,“在下枢密使荆家荆良平,久闻小姐芳仪,今日得见,深感有幸。此番前来,愿与小姐共结秦晋之好。不知宋小姐意下如何?”
……
白栖枝也很紧张。
今日接见的是荆良平,荆良平头上就是荆斡,荆斡再往上,那可就是孔相。
如今事情尚且存疑,但无可否认的是,无论她是从前还是往后,她都惹不起这几位大人物。
荆斡与孔怀山同气连枝,如今荆良平来淮安采购茶叶,里头未必就没有孔怀山的意思。
这样一来,荆良平就是孔怀山的眼,替他考量淮安城内的一切。
包括她!
白栖枝!!!
早上被沈忘尘叫人揪着打扮了一番,白栖枝此刻坐在茶楼内,真可谓光彩照人。
沈忘尘给她挑的戴的,都是家中最好的头面,金累丝嵌细小鸽血红宝石,有风吹来,满头金红颤颤,如同财神座下的散财小仙。
白栖枝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平时喜欢收集这些女儿家的首饰是要做什么,也许她知道,只是那画面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她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如今万事俱备,就差一场东风将那人遥遥送来。
白栖枝想:也许,人家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她一个小女儿家呢?
白家遗孤。
这个明天放到谁身上都足够响亮,可唯独放在她身上不会。
在外人看来:她如今已为人妻,夫君还是淮安城内人尽皆知的断袖,被豢养的那位如今就在林府与她朝夕相对,她却对那人十分恭敬,甚至还在替林听澜奉养着他,实在是窝囊至极。
他们说,倘若她真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就该在得知事情真相的那天起一头撞死在林家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得头破血流,撞得脑壳崩裂,这才能以证她女子贞洁气节。
可白栖枝不要。
她打从十四岁踏进林家的那一天起她就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不要爱,她要活。
她要让“白栖枝”这个名字,能在这世上,堂堂正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