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出门
作品:《栖枝》 沈忘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渐渐地,淡至全无。
素来挂笑的人骤然不笑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可白栖枝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沈忘尘。
她猜,这人一直是悒悒的,像一具即将干枯的尸体,没有一丝生气。
既然是尸体腐肉,那滋养出的也只能是厉鬼的魂魄。
她将铜镜扣在双腿上,看着他那双笑意全无的眼。
他的眼里映着她的眼,她的眼里也映着他的眼。
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恰好此时有丫鬟来送午膳,才打断了两人之间这股极低的气压。
许是知道此时自己来的不合时宜,那丫鬟将饭菜一一摆上桌就垂首告退了。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栖枝将目光收束回来,只是倏然之间,那人脸上又挂上了那股疏离又温润的浅淡笑意。
“吃饭吧。”他说,“不是后天还要踏青么?总要把事情率先处理出来。”
说完,他没有再看白栖枝,兀自用掌根推着轮椅木轮想要把自己送回去,可他那点力气,直行尚可,何以转身?
还是白栖枝从榻上下来把他推回桌前。
这一天,沈忘尘都很沉默,就连被芍药推走前都没有回看白栖枝一眼。
白栖枝猜他应该是伤心了,毕竟那话她说得太直白,句句都戳他肺管子。
但那又怎样?她本就是故意的。
鬼变成人本就是痛苦的,总不能真叫他一直腐坏下去。
她可不想跟一个尸体共事。
虽说白栖枝处理公事时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但一说出去玩,她可浑身有的是牛劲儿。
“不是说明日才出去踏青么?怎么今日就要出去?”
“踏青,当然要做足准备啊,什么都没有怎么踏青,只逛吗?”
“那些东西叫下人去备就好,也不必让我亲自出去吧……”
“哈,谁管你啊,走吧走吧,不要再用手拽门框了,你又没多少力气。”
“芍药!”
“芍药没用的,我让她今日歇息去了,别反抗了,走吧走吧。”
说完,不待沈忘尘双手扯着门框继续辩驳,白栖枝将他一把推走,顷刻出门,不容拒绝。
沈忘尘也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出门了。
他甚至都要忘记外头的集市商铺都长什么样子了。
以往就算林听澜要带他出门散心,也会顾及着他的颜面带他去人少的地方,可白栖枝这小丫头却全然不顾他的脸面,直接将他往人多的地方推。
暴露在人群之间,沈忘尘只觉得自己一张面皮都要被剥尽了。
他就算再怎么逞强,再怎么装得和常人无异,他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瘫子的事实。
他的腿动不了,他的腰腹也软绵无力,在人潮中,他就只能像个物件似的被搁置在轮椅内任人摆布,况且他下面没有感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心绪如潮水般朝沈忘尘涌来,他无法不在乎残疾给他带来的自卑。
“……回去。”良久,他开口,软绵的指尖攥紧了腿上的厚毯子,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白栖枝,我说,放我回去。”
这是在大街上,顾及脸面,他不好高声开口,只是用阴郁低沉的语气威胁。
可白栖枝却恍若未闻,依旧领着他朝人群密集处推去。
她站在沈忘尘的身后,他够不到她,只能扬起头恶狠狠地看她。
白栖枝终于停下脚步,垂眼看他。
坐在轮椅内的人面上血色恍若被抽了个干净,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原本形状姣好的桃花眼此刻笑意褪去满眼都是凌冽,像刀子,会杀人。
白栖枝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召来芍药将她杀掉。
可芍药被她亲自下了药,此刻应该还在府上昏睡,她暂且还能活上一会儿。
白栖枝什么都没说,在对上沈忘尘那双满是愠怒的眼后,收回视线,继续抬腿迈步将他往前推。
“白、栖、枝……”
不管轮椅上的人气到发抖,恨不能即刻绞杀了她,白栖枝顶着他周身的低气压,带着他穿入人潮之中。
在进入人潮时的那一刻,沈忘尘彻底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颤抖着,双手死死揪着那两只如枯枝般细弱的残废双腿上的厚毯子。
他不敢抬头,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会用什么目光打量他。
怜悯……嘲讽……抑或是其他什么,他不想要看,他不想要想,他甚至都能听见夹杂在人潮中的窃窃私语。
他们在嘲笑他。
他们都在嘲讽他!
他的腿废了,他的人也废了,他生活不能自理,没知觉的□□甚至还会……还会……
漏。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有没有,就算是有他也感觉不到。
他感觉不到的!
每次在那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当他闻到那股异味的时候,他的衣袍早就已经湿透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如果有,那他岂不是……
难道白栖枝非要他在大街上当众袒露出他最卑贱最难堪的一面吗?!
修理干净圆润的指甲死死掐进莹白细腻的手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似的紫色掐痕。
沈忘尘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他就这样被白栖枝推入人潮又推离人潮,甚至走出了好远都没有发觉,直到头顶飘来一个冰冷冷的女声——
“我说,你是不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白栖枝自打带着他挤入人流之后就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举动。
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干什么,但看他身体的僵硬度和他扣手心的力度,就知道他一定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她说:“大家一天天都很忙的,谁都没心力去关心别人的事,更何况他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喂,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名流雅士,一上街就会惹得千万人追捧吧?那你绝对要失望了,毕竟从刚才到现在,街上都没一个在看你,不信你抬头看看?”
沈忘尘:“……”
白栖枝:“你再不抬头,我就带你再走一遍刚才的来时路。”
屈辱!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有史以来受到过最大的屈辱!
眼见白栖枝有调转轮椅的迹象,沈忘尘赶紧抬头,几乎是央求般地开口:“别……”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白栖枝能放过他了,但至少,别让他太难堪。
“……”
白栖枝的动作在他开口后停顿了一秒,然后——
金丝楠木的轮椅在地上猛地转了个圈,沈忘尘将自己方才的来时路看了个透彻,
他方才背对着那条路时就已经如芒刺背,他甚至能感受到有无数双眼睛在嘲讽奚落地盯着他看,他甚至能想到那些人会怎样用手戳着他的脊梁骨对他指指点点。
可在轮椅转过,在他猝不及防与脑海里的那些人对视后,他才发现那些人本不存在。
街上的人都在自顾自的前行着,偶尔遇到了熟悉的人才会顿住脚步说两句体己话,但大多数的人都在脚步匆忙地做着自己要做的事,连理会他人的余力都没有,更何来指点着他窃窃私语一说?
原来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假象……
在松了一口气后,沈忘尘又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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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生一丝羞愧,方才在挤入人流的时候,他还同枝枝发过火来着。
“枝枝……”有些不好意思,他抬头,想要同白栖枝说些什么。
可后者根本不给他接着开口的权利,兀自将轮椅一转,也不管坐在上头的人头晕眼花,双手猛地一用力,推着他继续向前。
两人在街上逛了许久。
沈忘尘一开始还十分拘谨放不开,在白栖枝进入商铺与商贩攀谈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惶惶地坐在外面,像小孩子一样地扣着手指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白栖枝出来后,他才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双眼得亮好像一只终于等到同伴的失落大狗狗,看的白栖枝隐隐想要发笑。
“喏,给你。”白栖枝从蜜饯包里挑了三两个放到他手里,没声儿地笑了一下,继续走到他身后推轮椅,说,“太久没出来逛,都有些不适应了,对吧?”
沈忘尘微微一笑:“还好。”
白栖枝:“什么还好,分明就是很不好。不过你不好也是没有用的,现在毕竟在外面,你就算想要叫芍药杀了我,也不能是现在。”
沈忘尘笑了一声,轻声道:“枝枝这样好,我怎么会杀了枝枝呢?”说完,咬了一小口蜜饯。
浓厚甜意在唇齿间弥散,他整个人也仿佛从老天爷手里夺回了失去的五感。他想,他有多长时间没有真真正正地当过一回人了?
沈忘尘不知道。
在断腿之后,他看天,天是灰的;他嗅花,花是无香的;他尝饭食,饭食是无味的。
不是他生性就爱喝白粥,是他觉得这世上所有的食物在他的舌尖上都是一样的,珍馐佳肴也好,白粥野菜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勉强让自己不饿不死罢了。
他甚至连触感都要在这虚无孤寂的时光中渐渐消磨丧失了。
他甚至都快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可是今天,突然有一个人逆着他的心意,强硬地将他推回人间,逼迫着塞给他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嘴上说着“谁管你啊”但却避开了人太多不易通行的地方,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因为他一直都是坐着的,所以可以拿更多的东西。
从头到尾,她没把他当异类,甚至都没把他当人,只是一味地让他拿东西、拿东西、拿东西……
好像快有些放不下了。
看着摞在自己腿上几乎要跟他一边儿高的好玩的好吃的,沈忘尘尽力用胳膊环着不让东西掉下去。
他微微仰起头,但看到的却也只能是小姑娘线条分明的下颚线。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听她别扭地拌嘴道:“不好说,毕竟你刚出来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我好害怕啊——”
最后四个字被她咬得阴阳怪气,沈忘尘一听就知道她说这话是故意羞他的。
他将腿上的东西拢得更紧,饶有趣味地说道:“可不敢对枝枝下手啊,毕竟枝枝可是林家的主母大人,我这个男宠日后若想要在林家待的久些,还得全仰仗主母主母大人怜惜呢。”
有些人生来就是勾人的狐媚子,别看沈忘尘长得端端正正如温润谪仙,但要真要故意撒起娇来,一句话音调能转上八十个弯。
白栖枝差点被他恶心吐了——能给寡妇造黄谣,他也是天下第一没脸皮了。
好在沈忘尘就算是故意恼她,但也并非全然不知廉耻,还是特地找了段人少的地方小声说,不然白栖枝真要羞恼地一头撞死在地上了。
“沈忘尘!”白栖枝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恶心我,我就!我就!”
“——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人最多的地方,这辈子再也不理你了!!”
“自己悔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