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刘二又催,二人急忙出去,折腾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已经日暮西山了。


    沈雁栖笑道:


    “许久未见祖母,她老人家在吗?”


    夕阳余晖徐徐打在脸上,光缓缓移动着,刘二才将人打量清楚。


    不过一段时日不见,沈雁栖出落得越发光彩照人。


    这独一份的气色,双颊一抹红,衬托得肌肤雪白。


    不时吹过的穿堂风,吻过她的发丝。


    灵眸遂发丝飘动。


    刘二脑子发懵,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小翠在他肩膀上大力拍了一下。


    “老夫人整日吃斋念佛,这会应还在佛堂。”


    沈雁栖唇角扬起,轻柔似棉,斜阳借着她的唇角散落一片暖意,叫人挪不开眼。


    “咳咳,我想见见她,不为求情,只为亲情,父亲着急见我,你可否帮我走一趟?”


    沈雁栖拿出一枚稀有的玉石放到他手上。


    刘二虽说是个下人,跟着沈琢多年,也是见过市面的,这些个物件十足地珍贵。


    “好好好……”


    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宝物,缓了很久才回过神。


    “小的明白。”


    *


    沈雁栖再见到熟悉又陌生的众人,心中难免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每个人的眼神大同小异,轻视、嘲笑、可怜。


    “你这些日子又做了什么?”


    第一个发难的便是沈琢,面上怒容不似作假,那日误打误撞又假扮了沈如锦一次,因此沈琢才错失了教训她的良机。


    不仅是那日她的“放荡”之举,管家之死都还未曾处理。


    沈雁栖早知沈琢不会这么轻易地翻篇,他的耐心也是不错的,等到今日才发难。


    男人面上险些挂不住,沈雁栖对此不甚在意,她看向另一人,正是她的亲娘张氏。


    眼神坚定,看样子已经清醒过来了,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心疼、愧疚的眼神。


    一丝一毫都无。


    “真是白养你了,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清清白白的姑娘竟然做这种事情。”


    语气之悲恸,真真像是一个苦口婆心的母亲,眼里还是没有一点波澜。


    沈雁栖喉咙中瘙痒难耐,有一些话就快要呼之欲出,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她提裙上前,手搭在张氏手背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张莲无情地挥臂,沈雁栖被迫倒退,幸好小翠在后面扶着她。


    随后耳畔又响起洪雷一般的嗓音:


    “拿家法来,我绝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而偏袒你。”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对上沈琢的眼神,他头略低了一个幅度,皱着眉头。


    沈雁栖苦笑不已,做戏都这般矜持的人世所罕见。


    她自动跪下,掐了自己腿上一把,流出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下人拿着一根鞭子过来,沈雁栖看过去,鞭子身上金光闪闪,是稀有精铁所打造,非同一般,是先皇所赠。


    沈琢从祖父手里继承了这根鞭子,用来鞭打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鞭子鲜少用在自家人身上,想必她是唯一一个了吧,保家卫国的神鞭有朝一日会落在她的身上。


    “你知错了吗?”


    沈雁栖不理解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她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慢慢摇头。


    鞭子已经扬起来,拿得高高的。


    沈雁栖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发出啜泣之声,声音不断加大,彷佛沈琢的鞭子早已落下,她不断抽动自己的身体,向失去支撑的动物在地上攀爬,狼狈极了。


    “逆女,你这是做什么。”


    她摇晃着脑袋,双手环保,人在地上匍匐至门边,嘴里渐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沈琢对于她从来没有什么耐心可言,大步上前就要把鞭子落下。


    那玩意儿被一个苍老的手背所挡住。


    沈琢没控制住力道直接打在了老太太手背上。


    连带着手臂都在发颤,但是老太太硬生生扛了下来,年过七旬的身体也只是颤动了一下。


    她用自己的半个身子为沈雁栖遮挡。


    “栖儿别怕,有祖母在。”


    颤颤巍巍的右手轻轻抚摸脸庞,沈雁栖大受触动,七分假的情绪也掺杂了两分真情。


    她没有受伤,只是老太太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沈雁栖直起身子,也同样搀扶着她。


    沈琢扔掉了鞭子,大跨了一步:


    “母亲,你这是?”


    事情太过突然,他始料不及。


    “岂有此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亲生女儿的?”


    老太太的个子已经缩水许多,但气势不减当年,“你爹当年可有这般教训过你?你还记得他的临终遗言吗?”


    沈琢有苦说不出,他还没怎么样沈雁栖就被倒打一耙。


    “儿子没有!”


    他将目光移动到沈雁栖身上,完全哭成了泪人,脸上都是泪痕,嘴角裂开,嘴皮上甚至有一些血迹。


    她似乎意识到他的眼神,立即叫出声:


    “啊啊!”


    声音很低,不至于刺耳。


    泪水糊住了眼睛。


    老太太强行按住她的肩膀,扒开女子脸上凌乱的头发。


    “可怜的孩子。”


    与沈如锦过分相似的脸更让她心疼,看向沈琢的眼神更加凶恶。


    “锦儿已经走了,栖儿是你唯一的女儿,有错当罚,养不教,父之过。当初抛弃她的是你不是?如今既然接她回来,就要好生教导。”


    说着,她杵了一下拐杖,整个屋子仿佛都受到了震动。


    “母亲所言极是,你看她都做了什么,可不止那一件事啊!还有……”


    沈琢及时止损,换亲之事从来没敢让她知道,此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还有什么?一个小姑娘能犯什么滔天巨祸!她有错,你这当爹的,当娘的就没错了吗?十几岁的未开化的姑娘,我听说,张氏你从未让我的孙女受学。可有此事?”


    张氏哑然,她没想到老太太会为这丫头说话。


    “我,没,只是孩子幼时顽皮不肯学罢了,栖儿,你说是不是?”


    最后这半句咬得很重,沈雁栖委屈地朝着老太太点头。


    拐杖又触地,这次的响声巨大。


    “你们莫不是把我当成了瞎子?让栖儿自己说。”


    苍老的手再次擦干净新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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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


    沈雁栖双手放到面前,比划着,脑袋配合着摇头。


    “你,怎么了?”


    老太太气愤不已,看向那二人。


    “亲生女儿啊,沈琢,你还配做一个父亲吗?锦儿的病你无能为力,你怎么把第二个亲女儿害成这样!”


    沈琢瞪大了双眼,他几时做了这样的事。


    “不,儿子没有!”


    “那这孩子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她还能冤了你不成!”


    老太太反手夺去沈琢的鞭子,直接打在他的后背,这一击可用了不少的力气。


    “定国公府子嗣稀少,锦儿的病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有一个健康的女娃,你还要如何?日前,张氏我也已经惩罚了,近日罚你两鞭,栖儿当日的错就算了了。”


    老者的手压根不软,第二击直接让沈琢跪在了地上。


    “母亲,孩儿领罚。”


    “今日闹剧就这么着了,从今日起,这页就这么翻篇了,你们自己思过去,日后这孩子该如何教导。”


    “是。”


    沈琢艰难地起身,张氏在一边搀扶,他却一把推开她。


    老太太再次走向沈雁栖,将人搂在怀里。


    “孩子,祖母之前冷落你了,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多的苦楚,今日起,你搬到象屿院,跟我一起住,怎么不能说话,是吓到了还是?”


    她指着自己的嗓子,摇头。


    “嗓子坏了?岂有此理。”


    老太太将这笔帐算到了另两人身上。


    “我就不论你们怎么对她的了,栖儿的嗓子要是治不好,你就别认我这个母亲了。”


    “是!”


    沈雁栖跟着老太太离开,身体晃动两步,将身上的账本都给掉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侍女把东西交给老太太。


    她仔细查看一番,喘息加重,而后把东西直接扔在了张氏两人面前。


    “你自己的女儿你不关心也就罢了,这门差事可是你自己求来的,怎么,你还想栖儿去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这时所有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张莲的身上,她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妾身确实不知道这事啊。”


    张氏面上忙乱,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今日做的梦竟然是真的,她记得自己是把账本交给了沈如锦的。


    她跪着爬到老太太身边,哭诉道:


    “这确实是妾身的分内之事,我也从未交给栖儿,许是这孩子玩性心切,从我这里拿了去也未可知,我这就收好,收好。”


    这时沈雁栖摇晃着老太太的手臂,指着那个账本,眼睛也带着几分笑意。


    “你是想要账本?”


    沈雁栖点头。


    “难不成你还有办法?”


    她再次点头。


    沈雁栖直接跑过去拿了账本,又一瘸一拐地回来。


    随便翻了两页,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是个好孩子,但你要是管了办不成……罢了罢了,你未来也是要学着管家的,今后跟着你母亲,跟着嫡母好好学,这事处理不好,祖母也不会责怪于你,明日起给你请教书先生,只是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沈雁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