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和谢蕴跟着太子回到马球会上，太子发话去将宋云志及其嫡孙放了进来。


    宋云志此时正在门口与看守的侍卫纠缠，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拿不到请帖，因此正一次次地将嫁去蒙里扎当二皇子妃的嫡亲孙女搬出来充脸面。


    侍卫对此也很无奈，马球会里的人身份都极为贵重，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以死都不能抵消万分之一，他无论如何都做不了主放没有受到邀请的人进去。


    更何况，侍卫对于宋云志嘴里那个蒙里扎的二皇子妃压根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更不会因此被他威胁。


    门口侍卫严防死守，宋云志软硬兼施，双方僵持近半个时辰。


    来传话的侍卫来时，宋云志正掐着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瞧着累得不轻。


    侍卫将太子的话传达出去后，带着重拾体面，趾高气昂的宋云志和他的嫡孙进到马球会。


    高台之上，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中央正位，谢蕴则坐在左侧，而宋明珠正扒着高台横栏探头探脑地朝着入口处眺望。


    那日匆忙赶往别庄后，一直到现在宋明珠都没见过宋云志和梅花口中尖嘴猴腮翻她院墙之人。


    如今远远瞧着，前头的宋云志昂首挺胸，走出了身后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后头跟着的那位嫡孙就要逊色不少，心性定力远不如宋云志，随随便便就被周围华贵的布景和清丽的女子勾了去。


    侍卫将人带到高台之上，与太子见礼。


    宋明珠又趁着人在近前好好观察了一番，宋云志见到太子后那股子嚣张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靠着权势养出来的帝王威压；相比之下，宋云志则更像是老鼠批了层虎皮，中间全靠着口气儿撑着，随随便便一戳就能让那层皮轰然塌下，露出里头的卑劣。


    至于那位嫡孙，如果忽略掉他见到太子后就隐隐打着颤的腿，基本和宋明珠扒在高台横栏上瞧见的没什么区别，就是只还没能套上皮子的老鼠。


    太子对宋云志的兴趣不大，叫人起来后便没再开口。


    宋云志站在台子中央陪笑，思量着该怎么挑起话头然后脱身，一转头，他瞧见了坐在左侧的宋明珠。


    “这就是明珠吧。诶呦，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娘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样漂亮啊。”宋云志话里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熟稔，走近几步后摆出长辈的慈爱架势，说道：“前阵子叔公去侯府时你刚巧去别庄游玩，所以没能见着面，真是太可惜了。叔公不知你今日也在这，所以没带什么东西，等下次，叔公补个大大的见面礼给你。”


    宋明珠本就对这两人厌烦，在打量过两人后就收回视线专心喝茶，只等接下来瞧瞧他来这究竟有何目的，此时听宋云志一口一个叔公心中更是恼怒。


    “您老人家怕不是已然记性不好了。”宋明珠抬眸，眼神中无波无澜，语调却夹着些冷意，“我阿爹早早儿就跟信临宋家断了亲，我的名字记在京城宋家，定北侯府的族谱上，这声叔公你怕是担不起。”


    这话无疑是戳着宋云志的肺管子了，宋朗断亲一事是信临宋家做的最大的错事，若是当初能温言劝两句，那如今只凭着跟宋朗的血脉关系便能有泼天的富贵。


    宋云志被宋明珠几句堵得下不来台，抖着手指向宋明珠，“你你你”了半天只憋出了句，“不敬长辈。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算哪门子长辈。这才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宋明珠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宋云志身边的木头桩子，“你祖父这记性都差到转眼就忘了，你们不看好还把他带出来做什么？”


    “你这个混账！”宋云志被宋明珠这句明讽气得血气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拍打着他的嫡孙，想让他好好教训下宋明珠。


    当宋云志转身与宋明珠说话时，他的那位嫡孙才敢跟着瞧一眼宋明珠，打从这时候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裹着宋明珠不放，被宋云志拍了几下才回过神，眼珠子骨碌一转，拱手说道：“在下宋震，二十有三，宋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我就斗胆称一声妹妹了。宋妹妹，我祖父并非故意攀亲，当年的事情双方都各有过错，断亲也不过是因着年少气盛，如今侯爷的父亲年纪也大了，总不好让他心里头一直揪着这个结。妹妹得空还是劝劝侯爷吧，总还是要认祖归宗。”


    这一声声妹妹叫的宋明珠浑身难受，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宋震就要骂，可话还没开口就被谢蕴拦住。


    他拉着宋明珠坐下，往她手里塞了块栗子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见人火气渐消后抬眼看向宋震，视线冰冷而肃杀，“你算什么东西，若是不会说话就将舌头拔了下酒，也算有些用处。”


    宋震被谢蕴的视线惊出一身冷汗，但他觑一眼宋明珠，扫过她嫩白的皮肤，挺翘的鼻梁，夜空般精致诱人的眼眸，颇为不甘地抿了下唇，张口欲再试探，却被谢蕴更加低沉狠厉的言语打断。


    “看来这眼睛也不想要了，来人。”谢蕴抬手，立刻上来几名侍卫围上宋云志的宋震。


    谢蕴本在瞧见宋震直勾勾盯着宋明珠时就动了火气，不过记挂着要探寻他们背后的秘密才没动手，如今被他警告过一次后宋震还胆敢再试探，想要来一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谢蕴干脆全了他那份赴死的心。


    宋云志从见到宋明珠后就猜到了谢蕴的身份，定然是赐婚诏书的另一方，镇国公府二少爷，不然宋明珠不可能坐在他身边。


    见谢蕴真叫来侍卫要对宋震下手，宋云志连忙压着宋震道歉，“谢二少爷别在意，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劝和劝和。小震，快给谢二少爷道歉！”


    宋震被祖父压着，再加上旁边虎视眈眈的侍卫，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谢二少爷，我没别的意思，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


    谢蕴余光瞥了眼宋明珠，见她正垂首拨弄他的扇坠，没再搭理两人的意思，便摆摆手让两人赶紧滚。


    宋云志与宋震告辞后，谢蕴低声与宋明珠说道：“我觉着你估计一个字都不想听那两人说，就没压着他们给你道歉。”


    宋明珠拱拱鼻子，“别提，反胃。”


    谢蕴失笑，能让宋明珠这么简洁明了地表达出厌恶，看来真是被那两人恶心坏了。


    “那就让我的人去盯梢吧，等下有消息再告诉你。”


    “嗯。”


    见过了宋云志和宋震，谢蕴就带着宋明珠下了高台，两人又晃悠到树林前头那个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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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梅花和谢然提早拿来了点心茶水，放到石桌上后便退下了。


    宋明珠方才动了气，现在没什么胃口，就还拿着谢蕴的折扇把玩，谢蕴就在一旁看着，两人虽没什么话聊，但却自有一番旖旎。


    宋明珠将折扇打开，瞧见熟悉画作后忽然想起些什么，手腕翻折，将题字的那一面朝上，放到谢蕴的眼皮子底下。


    她指着上头的字，“你是不是能认出来这是谁的字？”


    谢蕴垂眸一瞥，“舒云先生的字怕是没几人会认不出来。”


    “你少装。”宋明珠合上折扇，抱臂审视着谢蕴，“你和舒云先生就只是欣赏字的关系？”


    谢蕴知道瞒不住了，老实交代，“小时候他来府里指导过我一阵，他觉得我聪慧想收为弟子，但我心太野，半点不想被框住，便拒绝了。”


    宋明珠撅着嘴巴，想再炸一炸，“没别的了？”


    谢蕴点头，“真没了。”


    “好吧。”宋明珠没再接着往下问，转而说起那天她去舒云先生府上求字的事，“那日我请舒云先生为我题字，闲聊之际他说他从前遇到过一位少年，聪慧至极，他本想收为学生悉心教导，但却惨遭拒绝。”


    “那名少年还狂妄得很，说什么，他不止懂书画，他还会算术，会制图，能养花，能种稻，甚至他连剪纸都剪的惟妙惟肖。”


    忽然被童年时自己的张狂语录攻击，谢蕴罕见地有些汗颜。


    宋明珠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谢蕴，而后又缓缓垂首，两人额头几乎相贴，她温声说道：“那么请这位样样精通的少年告诉告诉我，为什么当初送我的木雕会是那个样子。”


    宋明珠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与谢蕴讨论今日的晚霞越来越瑰丽，但谢蕴从她的视线里品出一丝危险，本能地坐直身子斟酌着作答。


    “别想找借口。”宋明珠提前预判，将谢蕴的话憋了回去，“不许骗我！”


    谢蕴与宋明珠对视片刻，泄了气，许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偏头挪开了视线，“当时若是送你个精雕细琢，惟妙惟肖的木雕，你如何会猜到那是我亲手刻的。”


    宋明珠一怔，她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谢蕴一个精通雕刻的人，坐在那拿着刻刀一笔一笔刻出个完全不符合他手艺的东西，不禁好奇道：“以你的技法，在刻一个完全不像小猫的小猫木雕时，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谢蕴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老实承认，“难受的，但没办法，若是拿出我平时的手艺，你定会以为我是从哪里买的，然后随手放在哪个展示架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想起来一次。”


    宋明珠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坐下后小声嘀咕了句：“心眼比莲藕里的的孔都多。”


    谢蕴自然是听到了，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霉头，转开眼望着天边赏景。


    等到马球会快散时，谢蕴派去盯着宋云志的人回来汇报消息。


    糟糕的是，事情确如宋明珠和谢蕴所料，宋云志来这一趟就是为着打探哪家姑娘能为他们所用。


    更糟糕的是，宋云志好像也确实盯上了林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