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谎言终有尽时

作品:《正文HE后他想和离了

    林云深缩在角落里装睡,没多久还真困了。即便马车颠簸也挡不住重重倦意。


    方才饭桌上他跟风起鹤说自己没睡好,其实不全是假话。


    当今天子抱恙,天后掌权。


    本是相安无事,但随着天子身体渐衰,朝中立储之声甚嚣尘上,请求天后还政于朝。


    天后疑心病渐重,便苦了林云深这些马前卒。


    冬末春初,雪化冰消。


    师兄给他盖的薄被暖洋洋的,林云深睡得安稳。


    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师兄在看他。


    风起鹤当然在看他,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山盟海誓,如今却连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都要装睡的人!


    心一颤颤、一抽抽地疼。


    林云深的样子没有变。


    白皙的娃娃脸依旧透着少年气,睫毛浓密修长在阳光下轻轻颤动,风起鹤本能抬起袖子,替他遮挡阳光。


    模样没变,变了的或许是心。


    不是没发现林云深逐渐变得冷淡、逐渐忘记许多约定、甚至逐渐抗拒与自己的肌肤之亲。


    但不可否认,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深爱着眼前这个人。


    比起轻易地分开,他更该想办法修复他们的爱情。


    惬意地眯了一会,林云深打了哈欠伸个懒腰,才发现师兄一直用袖子替他遮挡刺目的阳光。


    『醒了?』风起鹤温柔道,『赶紧揉揉眼睛。』


    师兄在他睡着时用袖子给他挡太阳。换成他最上头的时候,早就热泪盈眶,哭着献身了,甚至一边送一边问:『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但如今的林云深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甚至略带呆滞,过了许久才吐出个『哦』字。


    确认林云深视线恢复后,风起鹤才缓缓移开长袖,生机盎然的阳光穿过窗棂,投进马车里。


    林云深低头看着膝盖上一条条的光影。


    他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感动么?好像有,但不多。


    只是淡淡的,没什么感觉。


    但不该是这样的。林云深紧紧扣住十指,他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而如今毫无反应的自己无疑指向另一个结果。


    他的身体没感觉了。


    他的心不再跳了。


    他的爱消散了。


    可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享受着师兄对他的好。


    明明他才是主动追求的那个,但爱得更多的那个似乎并不是他。


    他知道师兄依然爱他,但他却无法回应这份爱了。


    马车停下的那瞬间,车内短暂地陷入了尴尬。


    就在林云深手足无措之际,风起鹤揭过他膝盖上的薄被,熟练地折叠好放于一侧。


    家令放好踏脚,风起鹤先行下车,林云深等他完全下车了才探出脑袋。


    在从前,即便下马车他们也是手牵着手的,而此刻面对风起鹤伸来扶他下车的手,林云深竟出现了短暂的迟疑,直到大脑发号施令,他才搭上那只手。


    风起鹤看到了这迟疑,眸光轻颤。


    他本姓李,本家与高祖有血脉渊源,分属旁支。尔后圣躬抱恙,便选中他替圣人出家,以敬天意。


    小时候以为出家只是离家一会,却不料再回去已与母亲天人永隔。


    从小到大,风起鹤身边的人都不多,如今可能又要离开一个。


    他舍不得。


    『今天早点回家,好不好?』


    风起鹤温柔的话语回荡耳边,林云深轻咬嘴唇。


    师兄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最近才会想尽办法来讨好他。


    可他又不是风月场上的人,除了自己外应该也没有其他的情感经历,所以能想到的自然是充满童趣的礼物。


    比如一枚漂亮的贝壳、一桌亲手做的菜肴、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哪怕在风月场里玩上一年,都不会再看上这些小伎俩。


    更何况林云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的情感阙值被拉得太高了,这些东西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致。


    唯有炽热强烈的爱情能让他兴奋。


    七年前他能因为一条剑穗高兴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因为东西本身,而是因为那是能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爱情送给他的。


    如今他的心已经死了,像石头一样不会跳了。


    看到这些玩具只剩下厌烦。


    但看着师兄绞尽脑汁想让他高兴的样子,那石头心还是裂开一条缝,往内吸冷气。


    这种感觉或许名叫心疼。


    师兄从前是不让他喝酒的,但是前几天,师兄破天荒找来一壶十年的竹叶青,问他喜不喜欢。


    即便心脏麻木,林云深还是说了喜欢,因为他心疼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师兄,明明当年是他说,师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爱你。


    可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的却是他。


    他食言了。


    『你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想送我吗?』


    即便根本不在乎那些小玩具,但林云深还真是有些好奇,连亲手下的禁酒令都破了的师兄还能给他送什么礼物。


    师兄神秘一笑,『那你就早点回来。』语罢低头在林云深眉尾落下一吻。


    对于这样的肌肤相亲林云深早已没有感觉,他相信他这样的死人反应风起鹤只会比他更清楚。


    但一种诡异的默契让他们都不曾开口提起。


    就好像把猫关进盒子,只要不打开盒子,就永远没人知道那猫是死是活。


    林云深已经摆烂了,但风起鹤还在演。


    等哪天风起鹤收不到回应,积攒了足够的怨气演不下去了,他们的婚姻也就到头了。


    林云深低头苦笑,『我先走了。』


    他在风起鹤的目送下进了刑部,行走的官员纷纷嫌恶地看着他,他并不在乎。


    在大门旁站着等了约莫一炷香,确认风起鹤确实离开了,林云深转身去了天牢。


    作为天后近臣的他任职刑部。


    风起鹤不知道他每天上朝做什么,毕竟刑部大部分人也是坐堂办公的。


    但林云深却例外,他点卯的地方在天牢。


    那阴暗闭塞、布满血腥臭味的牢房才是他的办公场所。


    天后疑心重,总觉得有人要搞事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而林云深就是那把刀。


    他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撬开那些人的嘴,不管有料没料,进了天牢都要扒一层皮。


    为了审讯他想出许多酷刑。


    比如现在这条。


    疑犯被绑在木架上,对面放一面等身铜镜。


    此人是原安国公府中幕僚,天后怀疑安国公和阴山王密谋造反的背后还有更多牵连。


    林云深已经很多年不亲自用刑了,但天后今天必须得到结果,而这块骨头又特别硬。


    凄厉惨叫于是回荡在刑部天牢。


    人是有心理防线的。


    没在暗处待过的人,很难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块块切下来还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就崩溃哭泣,『林云深!你这妖后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林云深嘴角轻勾却眼眸冰冷,瞳孔间尽是阴暗戾然,『是吗?那咱们就看看,是谁先死!』


    烧红的烙铁辅一举起,便在空气中发出『呲呲』轻鸣。


    『还有谁是同谋、意图不轨,快说!』


    煎炸的闷响混合着凄厉惨叫回荡在刑部天牢,那人咬碎后槽牙吐在林云深脸上,哈哈大笑,


    『你想知道还有谁?我告诉你,风起鹤!风起鹤!』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随着手下的一声『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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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烙铁掉在地上。


    嫌犯一边哭一边笑,哀嚎着、怒骂着:


    『风起鹤!你也曾是李宣的希望,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非但没有收服,反而养大这条恶犬!』


    『林云深,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你错了,他是为了监视你才忍辱负重!』


    『当年宗室根本不同意他下山,是他说能在你左右监听妖后动向,宗室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不!不是这样的!』师兄在这些质问中面色惨白,嘴唇翕动。


    或许当初他们看似光鲜的婚姻背后早就爬满阴暗肮脏的谎言,如今的摇摇欲坠不过是遭到了这些东西的反噬。


    林云深微笑,『狗急跳墙乱咬人的说辞,我知道你不是,不用解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刚才忘记把点心给你……』师兄局促地拎着食盒。


    『隔壁有休息间。』一名手下上前一步,瞥林云深一眼后躬身道,『风大人,我先带您去休息吧。』


    『不了,我……』


    『你去等我吧。』林云深抬眸,短暂的四目交接后,风起鹤点头道:『好。』


    林云深想起刑部大厅内那一张张写满厌恶轻蔑的脸,他跟师兄正热恋时,从没人给师兄指路;如今他们的感情摇摇欲坠了,却开始墙倒众人推了。


    身后的嫌犯仍在叫唤,林云深踢开烙铁。


    『闹得很,舌头拔了。』


    手下震惊,『可供词还……』


    『他有没有这条舌头都不会说的,拔了!』


    林云深说完快步离开牢房,寻得清水仔细洗清手背和脸颊的血渍。


    却在血色飘荡的铜盆中看到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他是天后爪牙,满朝皆知。


    而这些师兄都不知道。


    不是没想过要跟师兄坦白,但坦白后的后果更让他害怕。


    当年假装小道士跟师兄行侠仗义,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场景。


    三天破不了案的捕头滥用酷刑,逼嫌犯招供,后被证实是屈打成招。


    师兄当时是怎么评价的呢?


    大义凛然的长段说词林云深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你真恶毒』。


    恶毒。


    你真恶毒。


    是啊,


    他可不就是那个恶毒的人么?


    哪个善良的人会每天想尽办法折磨同类?


    林云深每每想到这里,要坦白的嘴便张不开了。


    纵横情场多年,林云深太知道什么样的猎物适配什么样的猎人。


    而他精通所有捕猎技巧。


    为了靠近风起鹤,他化身开朗明媚的小师弟。


    每天都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和热。


    果不其然,风起鹤吃这套,不到半年他就捕猎成功了。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


    真实的他既不开朗也不明媚,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一直都是阴冷戾气的,就像暗藏在角落里的蟑螂。


    以前林云深以为这张面具他能一直戴着,就像他以为他会一直爱着师兄。


    但如今他累了,爱也消散了。


    或许师兄就要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林云深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


    清风明月的师兄会怎么看他?


    他一直喜欢的都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小师弟,而如今一切都源自谎言,谪仙一样的人会说什么?


    义正言辞地指责他?


    惊骇地问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然后失望透顶地留下那句评价?


    林云深不敢多想。


    休息间的门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即可打开,林云深的手悬在半空。


    真奇怪,明明散伙饭都在眼前了。


    他却依然不敢让风起鹤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