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处的桌椅是村长平时办公的地方，旁边的墙皮已经脱落，泛黄的透明胶粘在上面，固定着年代久远的几份新闻切页。


    桌上的纸张与书籍堆砌成山，只有钢笔横在中央。


    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全。


    正因为如此，30号才判断这里没有危险，把重点放在了背后的书架上。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主殿里的神龛空位有足足四五米高，她进本时也匆匆见过神像一眼，按理说，那神像本身的尺寸也是很大的才对。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30号把小红的日记本放回架上，急步赶去。


    办公桌的正面朝向门口，椅背靠墙，此刻，王燕站在座椅旁边，颤抖的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桌面上。


    她的声音仿佛就快崩断的琴弦，面色惨白地，她指了指桌子下方。


    “在柜子里，我刚才一害怕，差点给它关上……”


    38号顺着王燕的视线看去。


    在办公桌面遮挡的阴影之下，摆放着一个到人膝盖高度的资料柜。


    它的外部是金属本身应有的灰黑色，可通过微微敞开的柜门，却能隐约看到内部满是刺眼的深红。


    血？30号瞳孔一缩。


    不…应该不是。


    至少不全是。


    仔细观察地面的话，能在柜门周围找到几滴呈飞溅状的红色波点，材质比起血液更像油漆。


    也就是说，这资料柜是被人用油漆改成红色的。


    也许是因为要装的东西变了。


    30号拉开了虚掩的柜门，在深红色的资料柜里，一个插着三根黄色长香的香炉供奉其中。


    而正中央摆着的，是一只小小的神像。


    或者说，是神像的头颅。


    隔着三根长香，青黑色的面容双眼紧闭，仿佛长久地陷在沉睡之中。祂的面部特征与殿内的山神像别无二致，脸颊两侧分别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如同某种神秘的符文，诡异至极。


    更诡异的是，祂的脖颈下有一道深深的切口，显然是被人用利器将头颅整个割下的。


    切口平整，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王燕在背后倒吸凉气。


    很显然，这并不是主殿里供奉的那只神像，顶多只能算是祂的一个缩小版。


    即便如此，弑神的场面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谁砍的啊？”王燕颤抖道。


    “村长吧。”30号说：“这不是他办公室么。”


    她说罢就想，看来C级NPC的工作也不容易。


    在她们和女鬼斗智斗勇时，村长处理的却是作祟的山神本身。


    层层思绪萦绕，30号探究的视线离开头颅，偏向了香炉里的三根长香。


    意外的是，那三处香头完整，并没有被点燃。


    “…？”


    30号的额角抽搐一下。


    她好像知道她们为什么不能回主殿了。


    “王燕，你带着油婆婆站到门口抵住，千万不要让门关上。”


    “…啊？”


    王燕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敞亮的屋外。


    现在外面无风无雨的，这个关卡里又只有她们三个人，没人推它，门怎么会自己关上？


    这古怪的要求让她头皮发麻。


    但遵照着先前的经验，她和油婆婆还是立刻按照30号的要求动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金大腿总不会害她吧。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挡住门口时，办公桌下不知发生什么，突然响起一串非女非男的尖锐叫声。那分贝凄厉而绝望，比起人类的惨叫，更像某种濒死的野生动物在作最后抵抗。


    也就在尖叫响起的同时，一道巨大的推力击打在了门后，疯狂地想要将大门关上。


    “哐！哐！哐！”


    王燕惊慌地用后背死死抵着木门，胸腔狂振，差点吐血。


    “潜力股！你干了什么！”她呕心大喊。


    只见30号猛地从桌下窜出脑袋，向来淡漠的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惊恐的慌张。


    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诡异的轱辘轱辘声。


    随着一阵难以察觉的震动，一颗不规则的青黑色球体从柜子里滚了出来。


    “咚。”


    山神像断裂的头颅落在地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王燕呼吸一滞。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正在涌向头顶：“不会吧……”


    不等她反应，30号冲着大门狂奔而来，擦肩而过时，她强硬地把一根长物塞进王燕手中：“拿稳了！快跑！！”


    看到手里的物件，王燕直接眼前一黑。


    夭寿啊！！金大腿竟然把山神的香给拔了！


    *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为什么她们明明完成了准备工作，却不能进入主殿？


    因为她们的手上没有香。


    拜神嘛，当然是需要持香进殿的。


    “我的妈它追过来了啊啊啊啊——”


    轱辘轱辘的滚动声在石头铺成的内院里格外响亮，那青黑色的头颅睁大双眼，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疯狂追在她们身后。


    更可怕的是，哪怕祂在不停滚动，那双没有眼珠的黑色眼眶却始终盯着她们。


    王燕一边奔跑一边毛骨悚然，只感觉无论自己逃到哪里，都无法逃脱那双眼睛的注视。


    要死要死要死！


    她们一定不能被追上！


    “——唔！！”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王燕回头一看，才发现油婆婆瘦矮的身躯摔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油壶撞到石块，发出一阵晃荡的响声。


    “油婆婆！”王燕失声大叫。


    而那山神像的头颅竟也在这时突然停止了追击，只用渗血的脖子立在原地。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祂有多么好心。


    那青黑的五官扭曲变形，逐渐在脸上咧开了一个癫狂且嗜血的笑容。


    “祂要加速了！”30号大喊。


    她弯腰捞起地上的油壶，冲王燕喊道：“跑起来！到主殿去！”


    “可是油婆婆她摔倒——”


    “她不用你管！”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30号头也不回地朝着主殿的方向跑去。


    就在她转身的那刻，地上的油婆婆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随即，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关节，四肢着地抓稳，如同昨晚落在水里的蜘蛛一般飞快地向前爬去。


    嗖嗖嗖——


    王燕：？


    王燕：？？？


    你怎么还有这种技能啊！！


    “小、燕！！”


    蜘蛛样子的老人大喊：“跑！快！”


    身后的滚动声越发靠近，王燕啊啊啊地惨叫着飞跑起来，三人一齐杀到曾被薄膜拦住去路的门前。


    “就现在！进！”


    30号眼疾手快地拎起油婆婆，把手中的长香分给她一根。


    左脚挤着右脚，她们急急忙忙地冲入了小门之中。


    无形的薄膜似水面泛起波澜。


    再回神时，她们已经成功回到了山神庙的主殿。


    ……结束了！


    气喘吁吁间，三人撑着膝盖，心有余悸。


    “我要…跑死了……”王燕按了按胸口。


    谁知还没放松一秒，那毛骨悚然的轱辘轱辘再次从身后传来。


    30号浑身一震。


    不会吧，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去，只见那山神像的头颅被薄膜挤压得七窍流血，竟然硬生生地从中撕开一个空洞，直愣愣地冲着大殿另一个角度飞去！


    小心——！


    “吧唧。”


    嗓子里的提醒还未出口，只听一声脆响。


    30号抬眼看去。


    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在墙边。


    那人套着一件尺寸略大的黑色长褂，神情恹恹，以半抱手臂的姿态睫毛微垂，轻轻抬起了腿。


    宛如一只随意戏弄猎物的猫科动物，她淡淡地在碎块上碾了两下。


    “恶。”


    阎丑皱眉：“好像蟑螂。”


    那凶恶的头颅爆裂而开，白的红的流了一地，从此再也不会动了。


    *


    主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一边是被一颗脑袋追得叽哇乱叫的NPC，一边是随便一脚就把脑袋踩死的游客。


    “老大…”


    望着地上的脑浆，陈宝仙脸色发绿：“下次咱们还是把它踢回去吧。”


    阎丑颇有同感地点头，甩甩脚说：“好，我也没想到它能爆汁。”


    “滚啊！”同样脸色发绿的余灵骂了一声，快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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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躲开：“别甩到我身上！”


    被忽略在旁的三个NPC：“……”


    战斗力的差距过于明显，她们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定神一看，主殿大门紧闭，共有八人在场。


    30号这组竟是唯一过关的NPC。


    她数了数人数，低声道：“如果村民全死了会怎么样？”


    “不会的，不是还跑了一个么。”王燕回：“副本总会留一个人推动剧情的。”


    30号点点头。


    除了村民，殿内其余五位都是早晨见过的游客，每个人的身上套着一件准备室里的黑色长褂，手中拿的是紫色长香。


    然而，比起说说笑笑的三位女游客，熊男和瘦猴的样子却不太妙。


    他们低头蹲在墙边，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仿佛灵魂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就连NPC进场时的喧闹，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仔细一看，穿校服的男生不在其中。


    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根据大巴车上和昨晚坟场里的信息来推断，游客们虽然没有系统，但每人死亡后都会有罪名通报，只是范围不算远，只有附近的人才能听见。


    也不知道那校服男最后是怎么死的。


    “……啊。”


    突然，王燕发出了声音。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虽然面朝前方，却没有把眼球聚焦到主殿里的任何一处，反而快速地左右移动起来。


    30号心下了然，侧身挡住了她和游客之间，知道她是在接收系统给导游NPC的提示。


    果然，不出几秒，主殿里便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巴掌声。


    “恭喜大家完成了拜神的准备工作！新衣服很适合你们哦！”


    王燕喜气洋洋地拍着双手，好像已经忘了刚才那惊险而又尴尬的一幕。


    到底还是D级的老泥人了，她是容易紧张和怕事的性格，但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地上的熊男闻言一顿，缓慢地抬起了头：“…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见到他的样子，30号心里一紧。


    不知道在关卡里遭遇了什么，熊男的面色难看至极，左眼的眼球被蜘蛛网般的红血丝所笼罩，没有眼白，没有瞳孔，饱满的眼球在密密麻麻的血管中不再转动，仿佛被淹没在了一片骇人的血池之中。


    没有人可以心平气和地与这样的眼睛对视。


    王燕咽了下口水，连忙转头看向神龛。


    好在，巨大的青黑色神像已经回到了祂本该在的位置。


    王燕偷偷松了肩膀。


    “接下来为大家说明上香拜神的流程！请各位游客依次上前，在鼎中点燃长香，以干净的双手将其举至与前额相齐的高度，再躬身敬礼，将香插入香炉。”


    “上香后，退至中央，双膝跪于蒲团磕头三次。”


    “这样一来，一次完整的拜神仪式就结束了。”


    似乎怕有人没听清楚，王燕又重复了一次。


    玩家们回过神来，赶紧掏出手机将流程录制下来。


    “你的手还干净吗？”


    30号弯腰探向身边的油婆婆。


    面色红润的老人高兴地举起双臂，从过长的袖子里露出一双白净枯老的手：“嗯！”


    可30号并未因此放心。


    这是目前为止最详细的关卡提示了，似乎只要乖乖照做，就没有什么能被挖坑的地方。


    但她却有种预感，以这个副本的恶意程度来看，绝不可能让玩家们轻易过关。


    而她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认为的人。


    只见阎丑将鞋底在地上摩擦几下，直到把那红的白的全抹去了，才神色恹恹地抬起脸来。


    她问：“一人要点几根香？”


    其余玩家闻言一愣。


    从上个关卡出来以后，每个人的手里都拿到了、也只拿到了一根香。


    他们不明白阎丑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唯独站在神像前的导游微微一笑，剑眉扬起，第一次对阎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看您需要就好。”王燕笑道。


    “平安一根香，解灾三根香，许愿九根香。”


    话音落地，熊男神情微愣，血红的眼球剧烈地转动了一下。


    果然，危机都是一场接着一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