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她回来了

作品:《金玉流光

    第275章  她回来了


    暗红色的地毯,军靴踏在上面,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声响。


    他有阵子没回府邸了,他和林金蔓的卧室,素青色的窗幔垂着,有些光晕朦朦胧胧地透进房里来。


    一进到这房里,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心头就生出那样一种念想来,顷刻便如茂盛的藤蔓在心头弥漫开。


    仿佛他只要在房里多站一会儿,她马上便要回来了。


    从哪里来呢?


    许是从学堂里,她向来看重学业,她不是一心一意念着还要回学堂吗?


    他就由她去,他只要在这里等她,她就会回来。


    她在房门口脱了布拖鞋,光着脚就踩进房里来,一步一跳,脚步轻盈,像一只活泼的小鹿。


    她一见到他,便要钻到他怀里,轻轻地拥着他。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等他。


    有一次他回来得很晚,她安静地靠在躺椅里,膝上摊着一本书,呼吸均匀地睡着。


    这时他便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一刮她翘翘的鼻尖。


    如果刮了几下她还不醒,他便俯下身子去吻她,直到把她吻醒,吻得一个劲往他怀里躲,一双小手抓在他的胸襟上,面红耳赤地躲着他炽热的呼吸。


    他还要继续吻她,她便起身逃,可她哪里逃得过他,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逮住……


    这样的琐事,总是轻易地将他带往一个梦境。


    在那梦境里,他们从未分离,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


    她温婉秀美的脸庞,含娇带俏,总是让他心动,又让他心疼。


    此时此刻,他竟是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里。


    此时此刻,他竟然看见她——


    她安静地靠在摇椅里,胸脯有节奏地起伏着,小毛头在她怀里睡得很熟。


    她白皙的脸庞温婉秀美,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悸动的暗影,紧紧闭着的嘴角处抿出小小的倔犟的弧度。


    他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紧接着一颗心就狂跳起来。他小心地、急切地走到摇椅着,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小心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儿。


    仿佛感受到他似的,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有一瞬间,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的慌乱,他一把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像是要把她的手捏碎一般,生怕一松手,她便要消失不见。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热切、激动、渴望,甚至还有许多不甘和恨意。


    四目相望,两个人竟是都说不出话来。


    渐渐她的眼底泛出一阵雾气,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其平常的语气说:


    “大哥——”


    这一声“大哥”让他欣喜若狂,他半蹲着将她和孩子一起搂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说:


    “蔓蔓,蔓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我——”


    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她轻轻地说:


    “是的,大哥,我回来了。”


    她是真的回来了,就被他拥在怀里,又软又香,是他熟悉的气息,他的心里一片柔软。


    他放开她,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在她脸上,他的吻情不自禁地,轻轻地落在她嘴角上、脸颊上、额头上、发丝上、耳朵上,就像以前,他千百次做过的一样。


    她的脸颊微红,她把脸往旁偏了偏,微微一笑,语气极轻柔地道:


    “别吵醒了孩子——”


    他也轻笑了一声,笑自己一到了她面前,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傻子般。


    他便只安静地看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她低了头,目光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


    “大哥,我让张婶在厨房炖了清粥,想你回来定是有些饿了,应该快好了,你去端吧。”


    他慌忙起身道:


    “好好——我——我现在就去。”


    她喊住他,又道:


    “多端一碗,我也想喝。”


    他嘴里应着,就转身往外走去,步子都有些不稳,他只觉得此时此刻,仍然恍若梦境般。


    即使是梦境也是好的,那叫这梦再做得久一些,不要那么快醒吧。


    从卧室到厨房的路,竟幽长幽长的,不似往常的样子。


    他得快一点,不要让她等太久。


    他奔到厨房,看到张婶果然守着那煮粥的罐子,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厨房,脸色一变,叫了声:


    “司令——”


    他只道:


    “粥好了吗?”


    张婶答道:


    “快好了,马上就好——”


    张婶手脚却极麻利,迅速地将粥从罐子里倒到瓷碗里,再将那瓷碗放到一个木托盘里,讨好地望着邵霆玉,脸上表情复杂而古怪。


    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留意这些,只端了那碗粥,一步一步,满心地欢喜从厨房出来,只觉此生从未如此心满意足过。


    这一碗清粥,水和米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浓稠的玉白色,看得人心里的暖意也浓稠起来。


    以前他办公回来得晚了,她也总是煮这样一碗清粥给他。


    她总说清粥爽口,还解饿。


    以前的日子,当时只道是寻常,那时的她——


    她——


    他心里突然猛地一震,像是无形中生出一只利爪,趁他毫无防备时,来剖他的心割他的肝。


    那痛楚让他猛然清醒,他只把手里的托盘一扔,夺步便往楼上奔去!


    可那楼梯像是暗夜里伸出来的无穷无尽的梯子,他奔了命地住上爬——


    只跑得整个人筋疲力尽,终于摸到了房门口。


    他果真是个傻子!在她面前,他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从来便是如此。


    哪里还有她的踪影?孩子躺在空大的床中央,素青色的窗幔无力地垂着。


    突然一阵狂刮进来,将那窗幔吹得鼓在半空中,床上的孩子被惊醒,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顾不得许多,又跑过去抱孩子。


    可那孩子抱在手里,却是越来越重,脚底下一空,周围的一切都被狂风席卷着——


    那狂风打在他脸上,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胡乱地用手在空中乱抓,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也不见了……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周围寂静得可怕,无边的暗夜,一丝风都没有。


    他也没有在卧房里,他在栖玉馆里。


    自林金蔓走了之后,他再未回过邵府洋楼里二人的卧房。


    没成想,在梦里,竟然又回去走了一遭。


    在梦里见见她,也是好的。


    一时只觉得脸上皲得难受,原来是泪痕干在脸上。


    他也顾不得,又直挺挺地躺下去。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件事接一件事,自己总是得一件接着一件做下去,只到她回来为止,只到她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