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见晋竹影真的不了解情况，眼神一闪，还未待再开口，又被晋竹影翘断第二根肋骨，血光迸溅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中，晋竹影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烦请，言无不尽。”


    刺客疼的直抽凉气，半句不接半句地说：“嗦摩是毒药，是吃了能上瘾的毒药。”


    晋竹影心底一惊：“你是说，这些香料园里，种的其实不是香料，都是嗦摩？”


    “多数是香料，少数是嗦摩。”


    “卖得好吗？”


    “还没开始卖，种下去到收成慢得很。”


    “五皇子知道这事吗？”


    “他不，不知道，商会瞒着他干的。”


    晋竹影眉头发紧，厉声道：“那为什么你一个刺客会知道？”


    “因为我是商会的人，五皇子叫我跟来，就是怕出事，让我便宜行事。”


    “你是说，在戈杭账目被捅到朝廷之前，五皇子就已经察觉到戈杭不对劲了？”


    刺客不出声，只微微点头，这人受伤颇重，此时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你还知道什么？快说！五皇子一共派了几个人？”


    没有回答。


    晋竹影伸手去探鼻息，刺客已经断气了。


    “我去你妈的！”晋竹影怒骂道，站起身朝尸体狠踹了几脚，尸体像软麻袋一样翻滚过去。他把秦昭仍在山上，为了抓这个刺客又耽误了截住另一个刺客的时机，结果没说几句话这人就断气了！


    晋竹影怒火中烧，忽然心念一转，向刺客腹中伸进手，竟咬牙生生把他的心脏扯了出来，喷晋竹影满脸满身的血。


    刺客已经死透了，尸体也没甚用处，晋竹影把尸体踢到山崖边，任其滚落下去，而后扯下自己上衣包住心脏，飞蹬几步，降落在方才还闹哄哄喝酒划拳、此时已经一片寂静的长桌旁。


    山间万籁，有风吹过。


    长桌伤痕累累，桌上有冷饭冷酒，还有没吃完的瓜子花生，人却都不见了。


    只有冯萍，这个他刚替陆风怜收的便宜徒弟，独自趴在桌子上，就像喝多了一样。


    晋竹影将她身体扶正，将被包着的刺客心脏摆在桌面上，将已经浸透了血的衣服摊开铺平，又把自己的匕首塞在冯萍手中，握着她的手，对刺客心脏狠狠戳下去，直钉在木桌之上。


    又一股血喷溅而出，溅在冯萍已经灰败的眼瞳中。


    冯萍被刺客一箭贯胸，而后又将刺客的心脏穿透。


    很难说这算不算一种公平。


    晋竹影拍拍冯萍的头，轻声道：“先报仇，赶明儿我带你师父来认亲。”


    远处的喊杀声已然弱下去，晋竹影向秦昭藏身处飞去，数十丈间，已然见到有尸体横在密林之中，有土匪的，也有镖局的。


    战线已经深入山寨内部！


    晋竹影心急如焚，见乌鸦群还在秦昭方才在的山头上飞，稍稍放下心来，加快速度，落在秦昭身边：“吓死我了，我还想着你肯定去打镖局了！”


    秦昭一脸怒意：“我是想去，但是乌鸦绕着我飞，我一动，这几十只乌鸦就往我眼睛上啄，差点被戳瞎。”


    晋竹影闻言笑了，左手一抬，数只乌鸦落在他手上，邀功般嘎嘎叫着。


    晋竹影对乌鸦点点头：“做得好。”


    “你衣服呢？”


    秦昭见晋竹影光着上身，精壮雪白但布满未愈合的伤，又想起落霞山上晋竹影与刺客的厮杀，不禁感叹，想来人都是肉做的，再坚强的人也一样。


    晋竹影摆摆手，轻描淡写：“被那刺客划烂了，干脆扯掉。”


    “刺客呢？审出什么来了？”


    “是五皇子派来的，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瞒事情。”


    “什么事情？”


    “回头细说。”


    秦昭点头，无暇估计其他，赶忙道：“方才顾耐说，镖局和土匪虽然交手频繁，也多有搏命之时，但以往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偶尔还能握手言和，从没有过今天这种还杀上老巢来的情况，否则他爹也不敢让他来这边。”


    顾耐重重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


    晋竹影冷哼一声：“今天这阵势，怕不是冲着你来的，就不知道他们是想杀秦昭，还是想杀白瑶。”


    秦昭闻言一愣，同样心事重重，不再言语。


    顾耐抬头看看乌鸦，看看晋竹影，再看看秦昭，疑惑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先不提了，”晋竹影指挥着乌鸦向喊杀声飞去，“先去帮土匪打镖局，然后咱们再正式拜访一下顾盼大人。”


    顾耐急道：“这山上还有一些佃户和其他肉票呢，也得救他们吧？”


    “在哪？”


    “我知道有几个在附近的草屋里，有两个刚救出来的佃户受重伤，不能行动，一直躺着。”


    秦昭忙叫顾耐带路，被晋竹影一把拽住：“我们武功定然比土匪好，莫不如我们把镖局打退，这样就算谁要撤，时间也更宽裕。”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吼：“着火了！山下起火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夹冰雹。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秦昭心里当啷一声，此时有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盘旋，就不能消停消停吗？！？


    饶是晋竹影多年来出生入死，也觉得今天发生的故事着实有点多，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方才拿着斧子劝秦昭快跑的瘸腿大哥，与人厮杀中受伤，这时被几个人抬了回来，斜靠在石梯旁。那几人此刻又忙招呼着要去救火，无暇顾忌秦昭。


    “这位大哥，山下情况如何，火势严重吗，都有谁需要我们救？”秦昭冲上前去蹲在大哥身侧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大哥一愣，忘了呼痛，大声喊道：“郡主你怎么还在啊！”


    这一声叫喊扯到了伤口，大哥连吸几口冷气，而后道：“镖局来了三十来个人，今日我山寨有弟兄支援，打是打得过，但他们竟然开始放火！”


    晋竹影单刀直入道：“你建议郡主救火还是跑？跑去哪？如今镖局盯着郡主大人，我们跑去顾盼大人府上吗？”


    “我是跑不动了，”大哥苦笑，边说便咳嗽，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指着火光不远处的个山包，上面有几座柴房：“这是钥匙，既然你们还在，就先去救人吧，柴房里还绑着几个肉票。方才我在山下就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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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讲，若火救不得，救人更重要。若火救得，就算这些肉票走运，不拿他们换钱了。”


    “那你呢？”秦昭为难道。


    大哥爽朗一笑，咳出一口血沫吐在地上：“我是土匪，死有余辜，没死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不是土匪，你是好人！”顾耐突然哭喊道。


    “呦，顾少爷你也在……你们快去救人，救不过来就自己快跑！这个山头溪水少，我看是没戏咯。快走快走，哎呀别墨迹了，快滚！”


    四把钥匙，一个山头，几座柴房，几个肉票和不能动弹的佃户。


    山下渐渐火光滔天，有边打边退的镖局，有保卫山寨和担水救火的土匪。


    山寨里有摊着走不了的瘸腿大哥，有喝醉了酒不知身在何处的土匪们，有横尸的土匪和镖师，有陆风怜的便宜徒弟冯萍。


    山崖下有被掏了心的刺客尸骨，应该已然碎成几块。


    秦昭，晋竹影，顾耐，要去救人。


    救了人，再回身，身后就是火海，活人会变成死人。


    晋竹影口中发出一声呼啸，几十只乌鸦立即向火光中俯冲而去。他转身欲向柴房而去，被秦昭拉住，颤声问道：“这位大哥我们就不管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


    “但他也是人命啊……”


    “柴房里的都是人命，阿昭，”晋竹影直视着秦昭的眼睛，平静道，“你我，还有这位肉票少爷，都是命。我叫去帮忙杀人的乌鸦们，也是命。”


    见秦昭仍在纠结，晋竹影道：“阿昭，相信我，今日无论你如何选择，日后都会后悔，但我们时间不多。”


    “你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晋竹影叹气，轻声道：“我是杀手，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啊。


    ……


    奔波挣命的黑夜过去，阳光从山林密叶的缝隙中透过来。


    山火渐消，余温仍在。


    昔日或血腥或痛饮的山寨，已经带着她的故事，她的抗争，她的儿女，她一切的阴暗恶名与微弱的荣光，化为灰烬。


    巧的是，与介子推葬身之地一样，这座山，也叫绵山。


    秦昭，晋竹影，顾耐，带着十几口男女老少肉票，和十来个活下来的土匪，蹒跚下山，在山口遇到了带着捕快衙役前来的顾盼。


    秦昭破衣烂衫，晋竹影赤着上身，还浑身是伤和血。


    “爹！”顾耐绷了一晚上的脸，此时见到顾盼终于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朝他爹磕磕绊绊的跑过去。


    秦昭踱步上前，对着一脸震惊的顾盼道：“滕华呢？”


    “他今日请假。”


    秦昭冷笑：“多巧啊，昨日镖局上山杀人放火，滕华大人就请假了。据我所知，滕华大人可是与镖局商会关系甚好。我可是要有很多话要与他说道说道。顾盼大人，先去看看是否还有遗留山火要灭。等您忙完了，也有事要与我解释。”


    顾盼急忙向手下吩咐：“快去叫滕华大人来府衙，别请假了，镖局作乱，要他好好管教管教！”


    “不用，”秦昭出言打断，“滕华大人家住何处，带路，本郡主要去探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