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罗曼蒂克式影片的拍摄现场，琴酒也不是什么她命中注定的男主角。


    冰冷的触感从指间蔓延到每一个神经元，给发烫的大脑泼了盆凉水。


    当泛起的涟漪平息之后，内心只余下疑惑。


    帕洛玛是能够抵御无数次海潮冲击的礁石，不是涨潮时被冲到岸边任人捕获的鱼虾，看似以坚硬的鳞片和外壳为盾。却不堪一击。


    她不需要任何人任何形式的保护。


    这或许是一件人公认的事实。


    小时候，同龄的美国孩子天然地排斥与自己外貌相异的对象，浅川黛学会保护的第一样东西，是自己的合法权益。


    而她因此懂得的第一个道理是——这是一个没有正联存在的世界，带着蝙蝠侠头套的布鲁斯.韦恩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在她的生命中，被他人保护是一种稀缺的经历，这种下意识的保护则更甚。


    她只体验过来自妈妈的保护，也只有妈妈才会时刻保护你。


    但琴酒又不是她妈。


    她能蹦能跳，没有失去行动力，也没有丧失判断力，甚至都还没跑进炸弹冲击波会真正波及到的范围内。


    琴酒急着把她拽到怀里干嘛。


    每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背后都隐匿着各异的动机。


    浅川黛无从猜测，只能将其归结为：琴酒不仅是一个控制狂，还是一个保护欲过盛的杀手。


    她不理解，不过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为之动容。


    琴酒伸手的那一刻，他的轮廓和被刻意遗忘在童年中的蝙蝠侠逐渐重合。


    身份，立场，言语，一切都是虚假的，但那份触动却实实在在地属于当下。


    可以感知，能够捕捉。


    在没有任何利益置换的情况下，一心只想当联邦调查局局长的浅川黛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让步。


    虽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分歧无法弥合，但她会尽力让这道分歧变成一扇铁窗，而非一颗铜制的子弹。


    终于厘清了颅内的纷乱思绪，浅川黛自觉帅气地说：“你下次可以躲在我的身后。”


    但整个人被按进怀里，连张嘴都成了一件难事，琴酒只觉得有只不安分的毛毛虫在自己的胸口上爬来爬去，蹭得人痒痒的，还伴随着断断续续听不清楚的词语。


    本就莫名烦躁的银发杀手愈加烦躁。


    他屈指捏住对方后颈上的软肉，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她。


    直到怀里的人停下那些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仰头看向自己时，他才开口说话：“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把情报毫无保留地交给波本，波本却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她选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烂。


    男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极其深邃，盯着那辆不远不近停着的白色马自达。捏住后颈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用力。


    他正疑惑怀里的人怎么如此安分，胸口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去看时，那双蓝色欧泊石一样的眸子亮晶晶的，露在外面的两排牙齿白得发亮，相较之下，黑色内搭上的濡湿的一道齿痕反倒没那么惹人注目。


    琴酒向来将回忆这一行为弃若敝屣，只有弱者会沉湎于虚妄的记忆之中。但此刻，他突然想起了那颗虎牙的触感。


    光滑坚硬，能够刺穿皮肤。


    他莫名放弃了最初想要磨平那颗牙齿的做法，反而想让尖锐的牙齿更加用力地咬住些什么。


    浅川黛才没那么多耐心去猜测琴酒复杂的心理活动，后颈传来的痛意完全冲散了不久前才萌生的好感。


    她已经对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彻底绝望了。


    “别抢我的台词，我还想问你到底在搞什么呢。” 黑发少女咧开嘴，露出两排光洁整齐的牙齿，尖利的虎牙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炫目，“你的手再用力一个试试看。”


    琴酒似笑非笑，眸色沉沉：“你要是想改行当只狗的话，可以试试看。”


    ……


    求琴酒同款口才班。


    她要偷师学艺，速成气死人不偿命的绝技，然后以牙还牙。


    浅川黛还想说点什么挫挫对方的锐气，把属于自己的场子找回来，却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从着火的废弃房屋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突然想起来了，他们是来抓卧底的，所以两个组织公认的优秀员工为什么会同时把正事给忘了。


    她这瓶掺水酒也就算了，纯正的琴酒又是怎么回事。


    玩忽职守，旷职偾事啊。


    那位先生：我看组织迟早要完。


    黑发少女没花多少工夫就从琴酒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后退几步之前还不忘再咬琴酒一口，宣泄心中的恶气。


    两道齿痕一左一右，将对称之美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简直是天才般的艺术创作，真不愧是她。


    浅川黛心满意足，抬脚走向不远处的两人。


    两人的狼狈几乎完全写在脸上。


    波本的白衬衫皱巴巴的，手肘和下摆不知道沾上了哪里的灰尘，连脸蛋上都留下了几道浅红色的印记，大概是被爆炸冲击波掀起的碎片给划伤的。


    战损风果然为男人增加独特的魅力，隐约勾起了她心中的欲望，把“看战损版琴酒”列入遗愿清单，刻不容缓！


    不过相较于他搀扶着的那位黑发女性，波本的状态看上去已经算是还不错的程度了。


    浅川黛迅速从脑中调出了后者的信息：水无怜奈，日卖电视台主持人，处于观察期的组织成员，基尔酒的秘密接头对象。


    其余的信息一概不知，但并不妨碍她对眼前的状况做出精确的判断。


    伤痕是真的，但其余的一切或许只是为组织演的一场戏。


    她上前环住水无怜奈的脖子，对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但受的伤过于严重，身体显然无法再负荷任何动作。


    没花多少力气，她就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水无抱在了怀里。


    体温降低，呼吸减慢，脉搏异常。


    “谁给你注射了镇静剂。”


    浅川黛的语气中不见任何波动，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但睫毛半掩，神色中居然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


    对于不会触及自己利益的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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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很和善的。


    波本站在一旁回答：“是基尔酒，基尔酒给她注射了组织的吐真剂。”


    琴酒点燃夹在指缝间的烟，跃动的火星把他的脸衬得明明灭灭，苔藓般的绿眸闪着莹莹的幽光，像夜色下露出獠牙的野狼。


    淡灰色的缕缕烟丝很快掩去了他的神色，但朦胧难辨的烟雾中，压迫感不减反增。


    “空口无凭，基尔酒在哪，爆炸是怎么回事？”


    怀里的伤者重重地咳嗽几声，想要开口解释，浅川黛用指腹擦去她嘴角溢出来的几滴鲜血：“你的状态不合适，让波本来讲。”


    金发青年应声作答：“水无发现了基尔酒的卧底身份，但不慎被基尔酒绑起来了。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注射了吐真剂。”男人的话语间隐隐带了些敬佩，“但她用牙齿咬住了基尔酒的手腕，夺过了手枪，正中眉心。”


    “只是没想到基尔酒留了后手，他在墙后安装了定时炸弹，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毫无漏洞的逻辑链。


    但琴酒仍旧不依不饶：“我说过，空口无凭。”


    似乎只要波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他就能利落地举起伯.莱塔把两人同时送上通往地狱的特快列车。


    波本从怀里掏出MD机：“我在基尔酒身上找到了录有他询问水无所有过程声音的MD，琴酒，不要用那种质疑的目光看着我，是你自己来迟了。”


    感觉马上又要陷入毫无意义的争吵了。


    浅川黛立刻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我不能确定组织这批吐真剂的具体成分和配比，但左右都属于镇定剂或麻醉剂的行列，不管是东莨菪碱，硫喷妥钠还是巴比妥酸盐，没有不存在副作用的化学药物。”她对上琴酒的双眸，“水无怜奈必须马上接受治疗。”


    “基尔酒的尸体还没找到。”


    他们的关系似乎退回了原点，黑发少女漠无表情，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我向你提供两种选择，要么你只身闯火场，救基尔酒的尸体于烈焰之中，他的亡魂或许会感激你的行为，然后痛苦流涕地说他死是组织的鬼。”


    “要么你通知组织的后勤部，让他们来清扫现场，向你报告他们的发现。”


    银发杀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肃杀的意味，他徒手掐灭烟头，还余下大半截的香烟被主人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细碎的烟灰被一小阵秋风刮得无影无踪。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着黑色保时捷大步走去，黑色的风衣在秋风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但浅川黛好像并不在意他的选择，抱着水无怜奈走向了那辆白色马自达。


    “我坐波本的车去组织的医疗点。”


    琴酒的脚步顿了一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声音如裹挟着霜雪的寒风：“随便你。”


    黑发少女背对着他叹了口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我怕弄脏你的保时捷。”


    男人的怒意与妒意像来势汹汹却没有后劲的海潮，在帕洛玛的解释下轻而易举地碎成了浪花。*


    他又重复了一遍此前的话语：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