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密的睫毛在淡金色的阳光下轻轻颤动，宛若蝴蝶翅膀，浅蓝色的眸底潮水翻涌，夹带着细碎冰凌。


    即便戴着墨镜，伏特加也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自以为隐秘的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阳光照在身上，却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伏特加，一只阴暗角落里的哈巴狗，下意识将双手举过头顶，摇起了尾巴，但嘴上却仍念叨着：“帕…帕洛玛，我是大哥最看重的手下，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咔嚓”一声，浅川黛按下复位卡笋，伏特加大汗淋漓，带着神经质的战栗和即将停止的心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他生要做大哥的人，死要做大哥的鬼，大哥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他下辈子投胎还要当大哥的小弟……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伏特加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没被送上天堂，刚松了口气，头顶就传来一阵痛意。


    浅川黛一枪托打在了他那华而不实的脑袋上，那柄枪顺着他光滑的脑壳滑到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量感。


    墨镜下的眼睛猛地一睁：不是，随身带假枪，她有病吧。


    浅川黛依旧立于阳光之下，黑色大衣裹着纤细的身躯，随风微晃，她的脸上倏地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给你的见面礼，不用谢。”说罢便转身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独留一瓶怀疑酒生的伏特加。


    *


    看见来人，琴酒问：“怎么在外面拖了这么久。”


    帕洛玛语气平淡：“逗了下狗。”


    琴酒皱了下眉，但没再开口，只是冷着脸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伟人曾言：教育乃立国之本,兴学乃国民天职。


    组织向来重视成员培养，从不吝啬钱财，就连东京这等寸土寸金的地带都配备了近九百亩的训练场，堪比警视厅警察学校。


    不过浅川黛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她是靠特殊人才引进计划进的组织。


    免交材料，未经训练，直接落户，还有人才补贴的那种类型。


    FBI高层决定派成员卧底黑衣组织时，她还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干二五仔的行当。


    巧合的是，她卧底的黑.手党和组织在争夺同一条军.火线，浅川黛一不做二不休，反手联合组织做了个局，把自己的老东家给端了，就连黑.手党老大也被她物理意义上炸飞了。


    组织驻西西里分部对此等心狠手辣之辈大赞有加，连发十份offer，邀请她一起把酒厂做大做强。


    正正好好，FBI高层隔着大西洋给她下达了另一个任务——卧底黑衣组织。


    她连假身份都不用做，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成为了跨国犯罪组织的一员，又因为日本总部缺人，于是她飞跃太平洋，回归东亚怀抱，成为了一瓶霓虹假酒。


    丰富多彩的卧底经历教会浅川一个道理：你主动投靠组织和组织邀请你的性质大不相同。


    前者易受怀疑，因为动机不纯，底细不明，而后者的处境就要好上一大截，现在连普通企业都更倾向于内推名额，更何况是体量这么大的跨国犯.罪集团。


    而她，浅川黛，完全是站在卧底金字塔顶端的女人。组织可能会怀疑她有异心，但绝不会把她视为卧底。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组织从意大利黑.手党那挖过来的成员会是FBI。


    这就是她有恃无恐的底气。


    秘技·绝不会暴露的卧底身份。


    不过，她仍然想不通琴酒把她带来训练场的原因，虽然没有经过组织的能力测定程序，但她的实力早就在任务中有所展现。


    飘越过沉滞的空气，琴酒冷冽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你的最大狙击码数是多少？”


    浅川黛愣住，浅川黛摇头。


    她精通黑客技术，情报搜集能力一流，会做.炸弹也会拆弹，ACCA高分通过，能理财会做假.账，还有自保能力。


    当卧底这么忙，她哪来的时间测什么最大狙击码数？


    琴酒冰冷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维持着他一贯淡漠的神情，然后丢了把巴雷.特M82A1到她的怀里。


    “从六百，”琴酒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帕洛玛昨晚说的“远距离射击不是我的强项”，他重新措辞，“从五百码开始。”


    浅川黛的确不擅长远距离射击，但她知道作为一个狙击手所需要具备的技巧。


    指尖微微发力，连心跳与呼吸在瞄准的过程中放缓，整个世界亦随之陷入寂静，扳机轻扣，枪声响起，子弹闪过一道银光，准确无误地穿透靶心。


    接下来是五百五十码，六百码，六百五十码。


    射程来到七百码时，她的肩膀已经因为枪支的后坐力而隐隐作痛，扣动扳机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一簇银色发丝，后背贴上了一具高大的身躯。


    温热的气息像海水一般向她张开怀抱，并将她迎面裹住。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扣住了板机，也握住了她。


    “瞄准，不要屈肘。”


    时间仿佛此刻凝固，周遭的喧嚣都化作沉寂。


    “咔哒—”


    子弹划破空气，如同夜空的流星，精准坠落。


    后背触感在子弹射出的瞬间便消失了，只有残存的余温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事.。


    琴酒没有给别人当老师的癖好，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驱使着他向一个此前只见了一面的女人传授狙击技巧。


    但他想做，便这么做了。


    不需要理由，他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你的格斗水平如何。”


    琴酒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许多。


    浅川黛还沉浸在狙击的刺激当中，她又摇摇头：“不怎么样。”


    她一个靠脑子吃饭的何苦为难自己。


    浅川黛以为琴酒会和刚才一样给她安排点训练任务。


    不曾想，一道凌厉的拳风突然向她袭来。


    她闪身避开，用肘部防范对方的下一次进攻。力量的差距虽是悬殊的，但她胜在身形敏捷，反应迅速。


    一时间，撞击声，脚步声，闷哼声与喘息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回荡。


    直到浅川终于力竭，被琴酒一把锁住喉管。


    手里握的是人最敏感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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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可以从中窥见还在涌动的青绿色的血管以及脆弱的玻璃体组织。


    换言之，他掌握着帕洛玛的生命。


    这个认识让琴酒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名为愉悦的情绪。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却又在看到对方因窒息而弥漫出生理性泪水的蓝色眼眸时忽然放手。


    琴酒审慎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力量太差了，敌人不会给你躲避的机会。”


    在十组力量训练后，琴酒又带着她陆续完成了其他测试项目。


    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纸质表格，银发男人微微点头。


    “后天刺杀樋口的任务，我只会监督你的行动，但不会给予你任何协助，任务顺利完成后，你可以挑选一批代号成员组成自己的行动小队。”


    他抬头看向帕洛玛，以为会在对方的脸上看见欣喜或是带着欲望的神色。


    但帕洛玛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忽闪不定的睫毛之下，一双秾丽美目并未展露出多余的情绪。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话超过十个字。”


    琴酒把那叠记录着她的数据的表格扔到她怀里，混血的面孔在灯光照耀下更显深邃。


    “呵，别让Boss失望。”他冷哼一声，只给帕洛玛留下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浅川黛摩挲着那叠表格，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笑容。


    Gin直属Boss管辖，他的行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Boss的意愿。


    如她所料，组织内部的派系斗争愈演愈烈，Boss不希望朗姆拉拢过多的代号成员，或许，Boss本人不曾露面也有这层原因。


    她想她能理解Boss的计划。


    在组织内部扶植一个新的势力集团，其成员又多由还未掌握实权的新生代号成员组成。


    风险怎么看也比让朗姆一家独大来的低。


    低风险，高回报，他们倒是稳赚不赔。


    不过，琴酒的行为倒是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她昨天还阴暗地揣测对方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今天人家就给予他宝贵的指导意见，给她送来升职的惊喜。


    她踏过落叶，走过植满木樨和天竺葵的小径，训练场门口的那辆黑色保时捷早已不见踪影，一如昨日琴酒在她心中的丑恶印象。


    琴酒的伟大，无须多言。


    她为自己的阴暗心理道歉。


    *


    伏特加的兜里揣着那把模型枪，他边开车边哭诉。


    琴酒一言不发，没有掏出伯莱.塔动手了结这个聒噪的家伙已经是他对下属的最大温柔。


    他忽然明白了帕洛玛说“逗狗”是什么意思了。


    能够包容这样的下属，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大哥，帕洛玛她一点都不尊重你，还模仿你穿衣服，太过分了。”


    “大哥，你今天是不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车窗半开，银色的发丝随风舞动，轻轻蹭过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疤，琴酒的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帕洛玛的身影，他瞥了一眼喋喋不休的伏特加：“只是在执行Boss的任务。”


    不知道是在回应伏特加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