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殿内，一众皇子和公主还在里头祭拜。


    “十一皇子，待会您便跪在这里，知道了吗？”一个小宫女轻声叮嘱。


    十一皇子萧元皓刚想回话，咳嗽便自喉间溢出，随后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于是一路跟着那个小宫女的指引在灵殿内祭拜。


    萧玉淑听到对话，转头看去，便见萧元皓听话的跪在地上，认真叩首。她眸光微凝，不禁打量起平时这个没注意的皇弟来。


    萧元皓身披缟素，头戴素帻，十一岁的孩子站在那，竟像八九岁的一般，不时还掩唇咳嗽两声，身形瞧着跟小猴子似的。


    萧玉淑看着萧元皓，低声问身旁的素秋：“那是十一皇子？”


    素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回道：“是呢，生母是锦绣宫的唐婕妤，宫女出生，因着被陛下幸了一夜，怀上龙胎，生了皇子，便封了婕妤。”


    “长的倒是乖巧。”萧玉淑微微笑了一声，“只不过瞧着身子骨未免忒瘦弱了些。”


    “公主不知，这十一皇子打出生起就泡在药罐子里。”素秋看了眼萧元皓回，“亏得是皇子，养到如今，确实费了唐婕妤一番心血。”


    萧玉淑挑眉，这样一说，她倒依稀记了点起来。锦绣宫里的那位唐婕妤，确实素来低调，在宫中如查无此人一般。想来，生了个皇子，却只得了个婕妤之位，确实需要低调行事才是。


    但到底，是个皇子不是。


    萧玉淑微微勾唇走过去，伸手将萧元皓拉了起来，温柔笑道：“十一皇弟，别直接跪在地上呀。”


    一阵香风袭来，萧元皓被拉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萧玉淑，赶忙拱手行礼：“见……咳咳，见过二皇姐。”宫中规矩森严，母妃常常教导他要恪守礼仪，见着这些皇兄皇姐更是要守礼，能避则避。


    “这样直接跪着不累呀？”萧玉淑关切问道。


    萧元皓摇摇头，身在皇家，心智总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成熟一些，他知道他母妃比之宫中其他的娘娘来说，位分低微。宫人趋炎附势，看人下菜碟的事常有发生，因此虽然自己祭拜时没有蒲团他也没出声，因为母妃常常同他说，不要争，现下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天可怜见的。”萧玉淑自然也从萧元皓身上看到了那位唐婕妤在后宫的生存之道，她转头吩咐身旁的宫人，“寻个厚实的蒲团来。”


    宫人听到萧玉淑的吩咐，忙去寻蒲团了。


    萧元皓仰首看着萧玉淑，想出口谢，却又是先咳嗽了两声，尔后才道：“谢谢二皇姐。”


    萧玉淑摸了摸萧元皓的头，待宫人寻了蒲团过来，亲自将它垫在萧元皓脚旁，她柔声道：“若是累了便歇息会，没事的。”


    “谢谢二皇姐。”萧元皓再次致谢，随后跪在了蒲团上。


    萧玉淑笑着敛眸，看了一眼萧元皓跪直的背影，随后看向萧元靖的梓宫，目光深沉，带着莫名的情绪。


    太极宫——


    这边萧清欢走出灵殿，便径直去了太极宫。


    因着萧元靖暴毙，萧帝下令辍朝三日，以表哀思，比之先前萧元轩，还多了两日。


    萧清欢遮掩下莫名的神色，抬步往殿内走去。


    “昭华公主来了。”苏广忠见到是萧清欢，迎了上去，不禁叹了一声，“您来了就好，陛下正伤心着呢，您也劝劝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萧清欢颔首示意，心中不由冷笑，宫中这么多皇子公主，可不见得会如何伤心。


    她走进去，便见萧帝坐在龙案后，正无甚表情批着奏折，神情也瞧不出什么悲痛来。


    萧清欢欠身行了礼，轻启红唇：“儿臣见过父皇。”


    听见声音，萧帝从奏折中抬头，见是萧清欢，挥手示意她坐下。


    萧清欢顺势坐下，便听萧帝沉声问：“去过灵殿了？”


    “去过了。”萧清欢微微颔首，“儿臣念及父皇，便想着来看看父皇，方才苏公公也道父皇伤心，让儿臣劝劝父皇。”


    萧帝摇了摇头，神色间不□□露出两分哀然来：“到底是朕的儿子。”他顿了顿，“去岁十二溺毙在映日池，恍若还在眼前。眼下元靖也去了，都是朕的儿子，叫朕如何能不心痛。”


    萧清欢嘴角轻抿，掩下眸底的暗芒，心中恨意翻涌，眼下没了个萧元靖，倒记起去岁没了个萧元轩来，而她一母同胞的皇兄竟是一点没被提。


    若论身份，皇兄是发妻的嫡长子，若论亲疏，皇兄自幼被带在御书房教养，可是眼下，没了的两个皇子都被提及，她皇兄却恍如没有这个人一样。


    萧清欢按耐下心中的情绪，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轻声劝慰道：“父皇还是保重龙体为上。”


    “元靖形容可还好？”萧帝长长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朱笔问。


    萧清欢迅速遮掩眸间的神色，滴水不漏的答道：“宫人仔细，并无不妥。”


    萧帝点了点头，也听明白了萧清欢话中的意思，中毒暴毙，临死前的模样能有多好看，最后的容貌，想来也是因着宫人的妥当收拾，才好些罢了。


    萧帝沉声道：“林氏妇人皆毒，朕竟忘了靖王府中还有一个。”


    萧清欢看着萧帝，轻声劝抚道：“父皇日理万机，若埋首于各个府中的后院事，便是一日到晚也不用睡了。”其实无非是当时林氏覆灭，对萧元靖这个儿子迁怒和不在意罢了，一如她当年一样。


    闻言萧帝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不少。


    夜幕初升，在灵殿里呆了一日的一众皇子公主纷纷回了宫。


    萧元皓也走在回锦绣宫的路上，跪了这一日，双腿颤颤巍巍的，他是宫中眼下最小的皇子，上头最小的皇兄生母是贤妃，也已至束发之年。宫中皇子个个的母妃都是妃位，他自然该更加谨慎，因此祭拜的时候也不敢躲懒。


    一个小宫女提着宫灯跟在萧元皓身边，宫灯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萧元皓不时轻咳两声，突然觉得一只手的手腕上空落落的，他往前走的脚步瞬间定住，小宫女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元皓抬起双手，便见平日手腕间戴的两个红绳现下只剩一个了。


    小宫女将宫灯凑近一看，登时一惊，忙放了宫灯，撸起萧元皓的袖子，以期能找出来那条消失的红绳。


    然则没有，确实不见了。


    小宫女一脸着急，忙问：“小皇子，红绳掉在哪里了？”


    萧元皓摇摇头，一时也不知道是掉在哪里了，他方十一岁，常年体弱多病，手上的红绳是生母为他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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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日戴在手上，以求平安顺遂。


    小宫女自然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脸色顿时一白，不消说唐婕妤视子如命的情形，单说十一皇子的身份就摆在这了。


    萧元皓轻咳了两声，道：“我今日没去旁的地方，只从灵殿里出来，咳咳，许是落在灵殿或者，咳咳，这走来的一路上了。”今日在灵殿下，常行礼跪祭，想来红绳便是那时掉落的。


    小宫女也猛然想起，当即要拔腿回去找，想到什么又突然顿住，她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对萧元皓道：“小皇子，你就站在这不要动，奴婢这就回去为您寻。”


    萧元皓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小宫女尤不放心，再三叮嘱，将宫灯留了下来，自己拔腿回去寻。


    夜间风大，映日池上的风尤甚。


    萧元皓乖乖的站在灯笼余光照亮的小圈里，在如孙悟空划给唐僧的光圈里一动不动，他常年体弱多病，有风吹过，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揩了揩。


    一阵更大的风刮过，吹动萧元皓头上的素帻飘动，因着在灵殿活动一日，临至夜间，头上的素帻早有松动，一时不期然便被吹了起来。


    萧元皓见状，赶忙伸手去抓。


    素帻被风吹到映日池旁边，萧元皓松了口气，忙走过去弯下腰捡，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力气，径直将他推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萧元皓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自然不会凫水，眼下落入水里，只能不断的挣扎：“救……命，救……命。”


    呼救声从萧元皓喉间溢出，却呛入更多的水。


    萧玉淑看着映日池里挣扎的情景，嘴角微微勾起，随后迅速的转身离开。她方才跟在萧元皓后头一路，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在寻机会。


    她想的很好，夜色漆黑，这点动静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可偏偏萧清欢途径了此地，她停下脚步，凝眸看向映日池：“水里有动静。”


    春分闻言，忙提了灯笼过去，果见水里有挣扎的身影，动作已经开始微弱起来。


    萧清欢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元宵：“下去看看。”


    小元宵应声，立时脱了鞋袜跳了下去，凫水到那身影旁，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身影抓起，迅速游回岸边。


    萧元皓被趴放到空地上，面上已经很是惨白，气息也十分微弱。


    小元宵不断的给他拍着背、挤压。


    萧清欢弯身俯首去瞧，看清萧元皓的脸，眸光顿时一寒：“快去传御医。”


    萧清欢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时间，没有宫人服侍便罢了，如何能情轻易落入这映日池。


    春分闻言，立时跑着去了太医署。


    身后有动静传来，萧清欢转头望去，见是一身白衣的萧元羡，她不禁心中微微诧异，回淑妃宫中此路甚远，实在不必非舍近求远路过此路。心中不由察觉，好似自上次百里闻姜一事后，她好像越发看不明白这个五皇兄了。


    萧元羡出声询问：“十一落入映日池了？”


    “刚被救上来了，不知身旁怎的也没宫人伺候。”萧清欢回了话，随后往小元宵那边看去。


    小元宵将萧元皓倒背着，让他头朝下，随后不停的奔跑起来，以期能将呛进去的水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