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峰回(三)

作品:《美强惨反派拒绝重生

    童言稚语天然质朴,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存在了太久,夷归对太多太多的事情感到麻木,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细细思考。


    他难得沉默了一阵。


    “……啊,你说的确实正确,叔叔,是叔叔说错了。”夷归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许多事情,情绪也不免为这些事情影响,变得善变起来。


    秦韫被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心中惴惴,明明之前,这个大鬼还表现得很有闲心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叔叔,知错就改,善……大善。”


    夷归的心神被她的话语牵回,待得了悟她话中内容,不由失笑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本来想顺口说一句你先生没教过你么,却及时刹住了话头。


    有些明显的事实,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平白让人感到难堪,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夷归自认不是君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懂得去将某些从小习得的美德贯彻践行。


    秦韫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她已经有所察觉,面前是个愿意在弱小面前守着某些规矩的体面鬼。


    那么她和雪绒儿应当不必太过担忧面前这个大鬼会对她和它下手了。


    会守着某些规矩的人,总是好应付一些。


    秦韫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小姑娘颤了颤眼睫,上头挂着的泪珠又落了下来。


    夷归被她的眼泪一惊,后头才安心地发现,面前的小姑娘并没有继续哭泣的想法。


    “娃啊,”夷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让孩子擦擦眼泪,不然可能会腌疼脸蛋,但他无法脱离白雾的困锁,于是只好袖手旁观。


    秦韫见他哀嚎,心中疑惑不已,但转念一想,既然是鬼,那自然不能完全用人的常理来揣度。


    那他到底会不会对她和雪绒儿出手呢?秦韫陷入了这样的迷惑,弱小的存在没有选择的权力,她再次不安起来。


    这时,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湿润又毛茸茸的感觉异常清晰。


    幼狐伸出长长的、洁白的尾巴,在给小姑娘擦脸颊。


    秦韫:“……”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尾巴好像是湿的。


    原来雪绒儿不仅能喷火,还能引水。


    获得了功德之力的九嵘积攒好几分力量,见小伙伴脸上脏兮兮的,还有血痕蜿蜒在那里,生怕她之后伤势加重没法子痊愈,连忙挤出几分灵力,给她治疗治疗。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十分兴奋地看着它。


    九嵘……九嵘怪不好意思的。


    换作旁人,它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可对方是明珠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九嵘低下头,延长到可以触及洞顶的尾巴则还在继续扫动。


    夷归不由沉默,总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好似有些多余。


    他决定回归刚才的话题,“倒不必太过担忧,念往生经,对你身上的阳气也没有什么损害。阳气,其实只是起到一个阻隔的作用。往生经是活人所创,只得活人来用,其作用在阴气浓重的幽冥之物身上,意味着活人会与阴气亲密接触,若是身上阳气不足,非但不能催动经文的力量,也会异化成怪物。”


    “至于有没有失,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夷归十分诚恳地告诉她。


    秦韫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又问他:“叔叔刚才说命不久矣的人才能进来这儿,又说阳气重的人才能念往生经,我……”


    说到这里,秦韫忽然明悟。


    她低头看着怀里正在梳理毛发的狐狸,忽然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它。


    “你看,在这件事情上,你已经成为了例外,或许可以期许着再成为另一件事情中的例外。”夷归这样安慰道。


    那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无法令人信服,秦韫心想。


    可此刻除了寄期望于所谓的例外,也没有别的出路。


    “那么我还能做些什么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夷归心想,我也不知道。


    “四处走一走吧,或许能找到什么出路。”最终,夷归只能说出这样的建议。


    秦韫看着白雾,遗憾地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看出什么,踌躇片刻,她忽然放下狐狸,独自一人走到了深潭之前。


    正当她想要伸手触碰白雾的时候,夷归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娃娃,别动。”


    秦韫听话地停止了动作。


    九嵘就在这时奔跑了过来,它仰头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并没有轻举妄动。


    很多人总是把弯腰下跪看得很重很重,可秦韫低头下跪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到她只能将这种行为看成一种派得上用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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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自己跪得尽量端正一些,本来张口欲言,这时却看见身旁一团雪白的狐狸也像人一般跪在那里,不由地一怔。


    秦韫,忽然感觉很不舒服。


    但这点不舒服与现状相比还是显得太轻,于是她当即敛容正色,跪着磕了几个头。


    接着她仰起脸儿,对着白雾深处恭声道:“还请大人指点一二,若是能成功出去,秦韫愿意为您做到任何事情。”


    九嵘也学着她的动作,在那里嗷嗷叫唤起来。


    穷途末路,无能为力,只能乞求他人,夷归再一次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情绪复杂,忽然又躺了下去。


    “别求我,求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秦韫琢磨着这话,又看着这始终阻隔在中间的白雾,心头不由浮现起一个猜想。


    似乎,不好不坏,起码她不用再担忧,这位白雾后的鬼叔叔会突然出来,对她和雪绒儿下手了。


    但秦韫无意让对方知晓自己对此已经心知肚明,仍是问道:“大人,为……为什么呢?”


    大人,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要接受这黑暗的一切呢?为什么?我们不是还有大人您吗?


    夷归的心神有一阵恍惚,耳畔又回荡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声音。


    这诡异的恍惚让他心中一凛,夷归忽然冷下语气,“没有什么为什么,想要找路,就快些走,路不在这儿。”


    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惊得一颤,她静下心来斟酌,最后与身旁的狐狸对视一眼,做下了决定。


    “多谢大人相助……”


    “快走!”


    夷归的语气冷漠而厌烦,与之前判若两鬼。


    秦韫猛然睁大了眼睛,只觉毛骨悚然,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再不离开这里,会有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来不及多加思考,小姑娘只来得及抱紧自己的小狐狸,飞快地向来时路跑去。


    可为时已晚。


    洞口不知何时淤积起墨色的水流,它们由外及内地合拢,转睫间将路口封锁。


    那水流透明而柔软,秦韫撞在上头,身体为之束缚,挣扎不得。


    一只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甜腻而妩媚的女声好似泛着香气,纠缠在耳边,缭绕不去。


    “好姑娘,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