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就该意满离了，周芮扬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连同自己的车钥匙一并交给Noah，吩咐道：“麻烦你帮我结一下账吧，再安排一名代驾，到锦绣山庄，我的车在87号车位。谢谢。”


    Noah伸手接过卡和车钥匙，“好的，我去安排，请您在这儿稍等片刻。”


    说好不喝酒的裴初霁在酒精作用的加持之下，已经困成狗，先行躺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周芮扬移步到沙发前，晃了晃她的肩，提醒她说：“马上就走了，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哈。”


    “我好困，马上就能着……”裴初霁含含糊糊地回答。


    “快擦擦你的口水。”周芮扬拿一张纸巾拍在了她的脸上。


    “你说，你都带我到这种地方来了，还非要赶着门禁回去，你家今天又没人。”要么不出门，出来了又不想回去。


    “你要真想留在这儿，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费用自理哈。”


    四个字效果立竿见影，裴初霁当即就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好，我们走。”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进吧。”周芮扬在里应声。


    “女士，您好。”进来的人不是Noah，又换了另外一个不认识的服务生。


    对方径直朝她走过来，将卡和签字单递给她说：“周女士，请确认一下您的卡和收据。”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那天晚上来她车附近催促Noah回去的那个男生。


    “谢谢。”她接过来瞄了眼数字，已经自动扣除了小费。


    “女士，您今天是第一次光临我们会所，包括包厢和指名在内的全部服务费用都是面向初次光临本店的体验价。如果您之后想进一步了解我们的专属会员服务，欢迎随时和我们联系。”


    “你的意思是，我有申请会员的资格？我听说你们这儿需要内部推拿的名额，我朋友好像还没申请下来呢。”


    “每一份提交的申请，都会当作个案，casebycase处理，所以不保证结果。”


    “今天算了吧，下次有时间再说吧。”周芮扬暗暗压紧了自己的包包。


    服务生继续递上了两个硬纸袋子，弯腰说道：“这是我们店为两位女士准备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还有礼物？”裴初霁接过来朝里看了一眼，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还缠着丝带，“这里面什么呀？”


    “感谢两位女士今晚光临本店，这是我们店为客人特制的马卡龙。”


    贵有贵的道理，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周芮扬合计着，照着花出去的钱，再贴点儿小东西也是应该的，老板是会做生意和人情的。


    两人跟着服务生走出包厢，裴初霁小声问她：“Noah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可能就是流水线作业吧，大家各司其职呗。”比如前面这位，适时地跳出来就是为了宣传一下会员。周芮扬忽然想到，自己以后在酒庄里是不是也得这么进行营销？


    “不应该是一条龙服务吗？怎么结完帐，临了还换人送客，不来个善始善终呢。”代入甲方，这就是项目中途换人，三好员工裴初霁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吃都吃完了，消费结束，服务关系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出了这道门，谁还记得谁是谁呢。”周芮扬轻描淡写地说，她还记得上次Noah一回来就被同事喊去代驾，估计这儿是轮岗。


    今天这趟没白跑，她至少看明白了，这儿的老板真的很懂消费者的心理。千人千面，难以有的放矢，那就沿途全都广撒网，总有一款能戳中客人的癖好，踩到客人的心巴儿上。自家的店各方面都还是太传统了，难怪吸引不到更多年轻的新会员。


    不过，她们只是来洗洗眼，既不走心也不走肾。下次要是没点儿特殊情况，她还真不想再老实巴交地跑来交学费了。


    出了大厅，周芮扬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车，司机站在门边恭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一见到熟悉的身影，裴初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已经出了那道大门，还记得谁是谁吗？”


    车门已经打开，裴初霁向Noah点了点头，就灵活地钻进了后排车座。周芮扬正要跟上，却被一掌拦住。


    “你不会是要跟我一起挤后排取暖吧？”裴初霁疑惑。


    “你旁边坐不下吗？”


    “这边宽敞一些，再往里坐，我就得缩着我的腿了。”


    周芮扬看了一眼驾驶座后面的空间，确实有些逼仄。跑车只适合一两个人拉风，到了关键时刻，属实不太实用。在确认不影响裴初霁自由伸腿后，她还是把前面的座位放下，坐到了副驾驶上。


    宽敞的马路两旁依旧是和来时一样的风景，唯有深夜的风变得更凉了。Noah似乎对路况很熟悉，全程几乎都没太看导航仪。


    周芮扬发现他出来没穿外套，就说：“你开慢一点儿，我把敞篷关上。”


    “不好意思，是我开太快风太大吧。”


    “不是，只是我刚刚忘关了，不用总对我说不好意思。我看你好像对这附近还挺熟的。”


    “我平时还是挺经常跑腿的，不止这附近，全望京我都挺熟的。”


    “你暑假才过来，店里就开始让你跑腿了？”


    “不是这儿，我是实习期间经常要打杂。”


    Noah的话触发了牛马人的那根弦，后排的裴初霁一下子坐起来，抱住了周芮扬的座椅，“你还有实习？身兼多职的打工达人吗？”


    “我之前一直在律所实习，最近是帮我一个朋友来填补空档的。”Noah回答。


    “我就说嘛，我们望京的再怎么着也没必要来这儿当服务生呀。”裴初霁觉得这在逻辑上才说得通，孔乙己的长衫不是那么好脱的。


    Noah笑了笑，“不过，其实这儿的时薪算下来可比在律所打黑工高多了。”


    “这倒是，我懂！”裴初霁发出了社畜的悲鸣，“这年头学历贬值太厉害了，都被资本家吃得死死的，恨不得人人倒贴，带资上岗。一路卷生卷死地卷过来，到头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你觉得两边的工作相差大吗？”


    “如果考虑专业相关度，肯定还是在律所。但一开始都是打杂的dirtywork，我还不能算真正入门吧。这儿也挺有意思的，能见形形色色的人，学到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蛮长见识的。”Noah的姿态放得很低。


    还没真正受过牛马之苦且在某种意义上受益于牛马的周芮扬不太好意思在这个情况下插话，只觉得Noah心态还挺平和，就是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自我PUA。


    她大学学的是万金油工商管理，有时候想想，这个专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初出茅庐的新人，管理谁去？


    在校期间的两段实习都是借了爸妈的东风，才到大公司打了个酱油走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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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在角落吹吹空调可有可无的小实习生，每天一百块加一顿饭，没有人指望她能提供真正有价值的劳动，相应的，也没有人用心教给她有用的实技，干的可不就是打印盖章、整理资料、做ppt和excel那些个不需要费脑子的dirtywork嘛。


    浪费了两个寒暑假之后，她就果断决定放弃这些用来刷简历的无用功了。不过，真正到了毕业季，无用功就成了垫脚石，她的简历并不算出彩。


    如今能回家来有份清闲的工作，不愁吃穿，也是多亏了前人栽树，她也能有这个荫凉可乘。


    “我们也是形形色色的人吗？”裴初霁问。


    “你们都很亲切随和啊，还是我学姐，那就亲上加亲了。”


    风呼啦啦地吹过了耳畔，周芮扬伸手捋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感觉耳朵有点儿热。


    “你待会儿回去，应该很晚了吧？还要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工作，其实我还挺喜欢在夜里没人的路上开车的。”


    车子开到别墅区的门口，摄像头自动识别了车牌，栏杆缓缓抬升起来。


    周芮扬忽然想到外面的车开不进山庄，就问Noah：“送了我们之后，你自己待会儿怎么回去？”


    “我打车，这个点儿，我可以直接回去了，正好。”


    “外面的车进不来，你待会儿得走好远才能出来。”她和裴初霁两个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在门口下来换人。


    “我知道，没事儿。就一直往里开，是吗？”


    “下一个路口右拐，开到最里面那栋前面。”


    按照她的指示，Noah顺利找到了目的地，将车开进了院子里的停车位，头顶上方的感应灯自动亮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座，问周芮扬：“要把裴女士扶进屋吗？”


    “不用了，我待会儿来喊她起来。”周芮扬解开了安全带，转过身去，抓着坐垫去够后座的东西，还差一点儿。


    Noah跟着转头，反身向后伸出手臂，擦过她绷得笔直的指尖，帮她提起了纸袋子，送到她面前，裹挟着袋子里散发出的杏仁粉和糖霜的香味儿，朝她脸上拂了过来。


    “您拿好。”


    “这个你拿着吧。”周芮扬把硬纸袋子推向Noah。


    他诧异地眨眨眼，睫毛闪了几下，“给我？”


    “嗯。”


    Noah低头，“这……”


    “不爱吃甜食？”


    “不是。”


    “因为是免费的吗？”周芮扬将袋子朝里收了收，“没事，那还是我拿回去吧。”


    “不是嫌弃的意思。”Noah犹豫了一下，“这些看起来好像是赠品，但真要卖还挺贵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花的还是您的钱。”


    “请学弟吃马卡龙我还是请得起的，不用你帮我省钱。就当是你为了我们加班的宵夜吧，要是不吃，拿回去跟同学分一分也行。”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您。”


    “这样最好，皆大欢喜。”她不喜欢打包，但也不喜欢好东西被浪费。


    “下次再见，我回请。”


    “好啊，到时候请我吃点儿好的。”但还是算了吧，哪儿还有那么多下次赶趟儿去送钱？


    头顶上方蓦地响起了推拉窗户的声响，一个低沉的男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周芮扬，你在楼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