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邵阎视角·关于爱(下)

作品:《再爱贱人[ABO]

    那时候邵阎想,他要让刑少奇做自己的搭档。


    虽然选择以双人组合的身份出道,是为了让另一个人负责吸引火力、引开舆论。但邵阎并不是来者不拒。


    秦然那样能力不够的,看得出邵阎不曾宣之于口的拒绝,于是自己提出想去别的组合。


    邵阎很满意他的识趣。这是他们、乃至邵阎接触的所有人的,秘而不宣的默契。


    他和秦然都知道,是邵阎觉得秦然能力不足,不想要和他搭档。但是对外,秦然只会说是自己想去别的组合。


    谎言是一张网,他们都藏在这张网里生存。这里熟悉、安全,谎言构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安全所。


    邵阎第一次看到居然有人会在毫无观众、毫无掌声的地方悄然练习。他第一次感觉到或许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不一样——


    他想知道,刑少奇是不是不需要谎言也能活着,是不是离开了那张令人深感窒息的网,有人在外面自由而畅快地呼吸。


    选择刑少奇做队友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但邵阎每次被问及,给出的答案却都不一样。


    ——刑少奇很努力、很有天赋、配得上做我的队友。


    ——我对刑少奇一见钟情,我喜欢他,所以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的借口与谎言说的多了,就连邵阎自己也信了。又或者说他在经年的谎言包裹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不仅骗母亲,骗朋友,更骗自己。


    直到刑少奇亲口拆穿他的谎言,直视着邵阎的眼睛。邵阎在那样的目光里忍不住退缩,忍不住逃避,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太想知道刑少奇是怎么活的。


    他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因为刑少奇总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出道”,“我想有钱”,“我想成为最厉害的人”。


    刑少奇为什么不撒谎?——他应该和自己一样虚伪,用谦虚和低调的皮蒙住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用谎言与假意遮掩自己真正的欲望。


    邵阎接触到的人都是这样的。


    母亲要用爱来粉饰自己对地位的渴望,秦然要用青梅竹马的情谊遮掩利用邵阎帮扶家人的事实,就连邵阎的手足、朋友,无一例外,都披着蒙面的皮,用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好人。


    但刑少奇好像学不会遮掩自己的野心,他对待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直白而热切。


    那份直白有些超乎邵阎的想象,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简单地说出自己的真心。他不担心自己会失败吗?不怕被嘲笑吗?不怕被人讥讽、针对、唾骂、甚至阻挠吗?


    邵阎完全不能理解。


    刚开始,他甚至有些恶意地揣测,或许刑少奇只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他比邵阎见过的那些人更虚伪、更能利用谎言,所以他装得这样好,好像他就是心无旁骛,一心只想追逐梦想。


    所以邵阎总是挑刑少奇的刺,总是想要激怒刑少奇。因为他深知人在情绪裹挟时,才会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欲望——就像他把母亲逼到退无可退,才清楚地意识到母亲根本不在乎自己。


    他成功过几次。也看到过刑少奇脸上的不满与愤怒。终于,刑少奇难以忍受,再一次争吵后离开了练习室。


    邵阎独坐在地上,心里有种微妙的不甘,又有种意料之内的安心感。


    看吧,这世界上没有不撒谎的人。说什么喜欢舞台,什么热爱,其实面对挑剔的队友、莫名的针对,都会想要放弃。


    刑少奇所谓的热爱,也不过如此。所以他才能那样坦然,那样直白,这根本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我是正常的。邵阎想,他的心忽然轻松下来,好像揭穿了刑少奇的假面,他的世界观又得以保全,又得以恢复正常。他那些谎言和虚情假意又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场,替他粉饰所有真心。


    然而第二天,刑少奇改好了稿。


    “这次总可以了吧?”


    眼底还有乌青的刑少奇说。


    他是真的有点烦邵阎的挑刺,不满和愤怒几乎一览无余。但比起这个莫名其妙的队友,他更在乎这次得之不易的机会。


    邵阎的心忽然开始皱缩,好像有东西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很想要逃避,很想要离开,但是手却忍不住接过刑少奇递过来的纸,目光忍不住往上面落。


    “……不行。”邵阎道。


    看着刑少奇几乎怒极反笑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不断困难。


    不可能有这种人。邵阎想,他要抓出刑少奇的小辫子,找到刑少奇藏在所谓热爱下面真正的欲望,他不相信有人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


    直到发现刑少奇身负债务,邵阎在那一瞬间,居然觉得惊喜。


    啊,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为了钱,原来刑少奇那份真心下面藏有他物。


    原来他们都一样虚伪。


    于是在一个夜晚,他向刑少奇伸出手。


    邵阎想,人的谎言,往往用于粉饰欲望。欲望一旦被满足了,便不会继续撒谎。


    就像母亲如愿提高了身份,便不在邵阎的外祖父母面前卑躬屈膝。就像兄长如愿把母亲和自己赶出家门后,便不再装兄友弟恭的样子。


    刑少奇,我给你钱。给你最重要的东西,满足你的欲望。


    让我看到你的真心,让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样才能证明我的正常。


    他期待着刑少奇拿到这笔钱,还清债务。


    到那时,刑少奇的热爱会有磨损吗?是否还能继续那样拼命?


    更甚者,会直接放弃出道吗?


    邵阎很清楚,他希望刑少奇露出马脚,那样就能够证明他和刑少奇是一样的人。


    不管是放弃,还是懈怠,只要刑少奇表露出一丝对热爱的磨损,邵阎都能心安理得地,重新回到被谎言包裹的安全网里。


    他没有错,撒谎没有错,掩盖真心没有错。


    当然,邵阎也承认。


    并不是大街上看到一个乞丐,他就会随意洒出一笔巨款。


    刑少奇的表现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愿意为这份兴趣买单。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邵阎没错过刑少奇错愕的表情。那时候,他别开了眼神,心想:“我只是出于兴趣。”


    不出所料,刑少奇收下了那笔钱。


    然而他的表现,几乎让邵阎呼吸停滞。


    没有了债务压力的刑少奇,更竭尽所能地投入到练习中。


    于是邵阎不得不承认——


    这世界上真的有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真的有想做什么,便会说出来的人。


    真的有眼睛里只看得见目标和欲望,并因此一往无前的人。


    邵阎不能理解,甚至感到不适。世界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分崩离析。如果人可以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欲望,那邵阎赖以生存的谎言机制究竟是为什么存在呢?


    如果人不是必须要用借口与理由遮掩自己的欲望,那邵阎唯一得到的、那份会回应他“那就去死”的爱。


    ……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这样畸形而痛苦的爱吗?


    承认刑少奇和自己不一样,就像在承认自己的不幸。承认自己生活在一个必须用谎言筑成保护网,才能安全生活的环境。


    邵阎对此感到不甘,感到痛苦,倘如他没有遇到刑少奇,那或许他会永远觉得,旁人和自己无异。


    他便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可怜。


    邵阎对刑少奇的观感变得复杂而微妙,他看刑少奇的眼神里包含了隐秘的嫉妒,又或者说另类的向往。


    那份不自觉的恶意像一株藤曼,悄然在他心间发芽生长。


    然而,当刑少奇被问到目标,直白地说出自己想要成为第一时,邵阎发觉自己会有种心里话被说出来的畅快。


    当面对不喜欢的东西,不愿做的事情,被刑少奇指出并帮忙拒绝的时候,邵阎会感到轻松。


    当自己悄无声息做的事被刑少奇发现并感谢的时候,他感觉到心跳加快,莫名的羞耻和隐秘的恼怒一起迸发,邵阎第一反应是遮掩,是逃避,是用自己无比熟悉的谎言隐瞒真心。


    邵阎的经历告诉他,被发现真心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在往前的好多年,他在这方面吃尽了苦头:假如他没有表露出对母亲的爱,那母亲就不能拿着死亡一次次威胁自己;假如他没有表现出对父爱的渴望,那兄长也不会视自己为眼中钉……


    他生命中许多困难、阻碍,皆由于他袒露出爱与真心。


    他甚至想到或许刑少奇会就此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用自己的好意要挟……


    但刑少奇只说,“谢谢。”


    他的真心第一次,没有被当作把柄用于要挟,没有作为武器伤害到自身。


    只是被一句谢谢包裹起来,好像载着一片云,落到刑少奇绿色的眼睛里。


    邵阎的心好像突然颤动一下,拨云见日,他猛地意识到——


    或许那株名为恶意的藤曼攀爬时,名为好感的巨木也在他的心间生长。


    二者共生,才令他如此痛苦不堪。


    他希望刑少奇和自己一样,那他们便可以如同类般互相依存。又希望刑少奇和自己不同,那说明他或许也有机会踏出那张由谎言构成的巨网。


    他渴望一处可以容纳真心的地方。


    长久以来被谎言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生活,好像逐渐被剪开一道裂缝。


    邵阎慢慢发现,原来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出来,和用无数个谎言、借口、各种理由才能换得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喜欢和刑少奇相处,喜欢看他拿到奖杯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喜欢在无人的角落和刑少奇说自己很累——那时候他能得到的不是责备或者无视,只是一个无言的拥抱。


    邵阎自己都不明白,这算不算一种喜欢。因为他曾经接触过的名为爱的东西那样虚假,他也不懂这份总是想要靠近、想要注视的心情名为何物。


    但他希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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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组合的舆论忽然喧闹,他意识到随着自己的曝光增加,其他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便会将矛头对准他。


    他忽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刑少奇吸引大部分舆论炮火。


    急切地寻求办法时,他只是想不让刑少奇的那份热爱被迫凋谢。


    好在这次负面舆情并不严重,及时压下,没有掀起火花。


    只是在邵阎心里,他突然意识到,他需要给刑少奇一个更安稳,更安全的未来。


    他想过和刑少奇结婚,但作为家中唯一的alpha,他不可能和一个beta成婚。


    他只好另辟蹊径,和秦然合作。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用绯闻压下对刑少奇不利的舆论,同时用秦然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他又回到了谎言编织的网里。


    同时自顾自地决定了刑少奇的未来,并要求刑少奇为此受屈。


    直到那场大火来临,将所有事情烧尽。邵阎时隔多年,也终于认清自己的傲慢无礼。


    脸上突然一阵刺痛,破风声带着皮肉相触的声音传入邵阎耳际。他的头猛地偏向一侧,几秒后,才感受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母亲悲恸不已。明明手高高扬起,却好像被打的是自己一样痛哭流涕,她哭得那样伤心,比邵阎当年想象自己死去后,母亲跪在墓前痛苦的模样还要悲伤百倍。


    邵阎忽然感觉些许嘲讽与报复的快感。或许他就不该带着邵氏那些酒囊饭袋苟延残喘,早点把手上的股权卖掉,便能早点看到家里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一个个摘下面具,痛哭流涕。


    母亲嚎啕了半天,眼睛都肿了。忽然看着邵阎,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小阎啊,小阎……”


    她的脸上露出邵阎从未见过的、讨好的神情。


    她哭得更难过,更伤心了。拉着邵阎的手,又马上松开:“那妈妈怎么办呢……小阎,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不管妈妈……”


    邵阎一愣。


    母亲第一次和他道歉,说,“小阎,妈妈知道之前做的不好,老是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那个beta不是也演戏吗?你让他帮帮忙……小阎,你不能不管妈妈呀!!”


    在母亲的眼泪与道歉里,邵阎遍体生寒。


    原来母亲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原来母亲也会和自己服软……


    在母亲发觉自己赖以生存的邵氏不复存在,只能不得不依附于儿子时。终于,邵阎无数次幻想得到的愧疚,变成了现实。


    也就是这一刻,邵阎忽然明白了刑少奇那句不需要后悔和愧疚的含义——


    想要博得原谅,或许也是遮掩某种欲望的借口。


    邵阎忽然身体颤了一下,推开母亲,无言地走出房间。


    他忽然意识到,忽然发觉——


    自己和母亲别无二致。


    他那些谎言、后悔、愧意,也不过是蒙着祈求原谅的皮——


    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他想要的是刑少奇的原谅吗?他到底想要刑少奇给他什么呢?


    好像有东西掐住他的喉咙,几乎令邵阎作呕。他扶着墙壁一步步走,想到自己抛下风雨飘摇的公司去参加一档毫无用处的综艺,想到自己拿出那张不需要刑少奇还的卡,想到为了一份视频主动退让的转让费……


    所以他想要什么呢?


    邵阎忽然有了答案。


    道歉和痛哭,都是博得原谅的手段,但他不要刑少奇的原谅。


    他不要刑少奇的感激,不要刑少奇的愧疚,不会告诉他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凡是说出口的,都是带着目的性的。所以真正不求回报的事情,要永远的埋在心里。


    闭上嘴巴,永远不要让它泄露出去。


    喉咙的旧伤痒意蔓延,那浅淡的痛痒几乎在这十年都折磨着邵阎,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所感知——


    原来他不需要刑少奇做什么。


    邵阎抬头,手指触到冰凉的墙壁。一缕月光从外面照进来,他感到浑身冰凉,脸上一片湿漉。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刑少奇身上沾着酒渍,他说要分手。


    那时候自己的心抖了一下,繁复的思绪找到了唯一的,觉得正确的答案。


    “刑少奇,我付过钱了。”


    他以为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覆盖着虚情假意,所以金钱才是最后能拴住刑少奇的链子。


    但其实唯一能拴住刑少奇的,不是金钱。


    他真正想从刑少奇身上得到的,也不是偿还或回报。


    他想留在刑少奇身边,想用钱帮刑少奇,想自损尊严也要见刑少奇一面。


    所以邵阎,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月光寂寂,落到雪白的墙面,邵阎一点点弯腰,感觉喉咙的痒意逐渐变得明显,像是沙砾在他的血肉上磨。


    磨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邵阎想,他终于知道了。


    只是这一刻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