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众人皆无法目视的地方，东方茉看进一双黑润润的眸子。


    似乎是在怪她残忍，又带着些不可置信。


    但是东方茉的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


    在她的印象里，青玄总是一副忧郁内敛的样子，估计是因为才开始接触人世，之前在剑里面闷坏了吧。


    而她的抉择是再正确不过的，根本无可指摘。


    东方茉渴望修炼成仙，渴望每一次挥剑和驱使剑气，她骨子里的血液告诉自己必须尽快变强。


    因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这几年间将要发生……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同时也在她的心里深深扎根，成为执念。


    后来，琴宗果真出事。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


    莲花国，天阴，云密布。


    有白衣女子睁眼醒来。


    东方茉摸了摸自己的发，不知何时竟然散开。她入眠一向安稳，不会乱动。


    抬眼一瞧，床头整齐放着她的发带和发簪。


    她心生思量，莫非昨夜有人进来了？除非那人的修为在她之上，否则这是不可能的。


    是谁先按下不表，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夜半悄声前来，只为解了她的发？


    与其虚构一个不存在的人，她更愿意相信————


    眸光流转，移向一旁的木桌子上，白玉瓶子盖着木塞好端端的立在上面。


    周围静了一瞬。


    东方茉记得，宿泱是能够自由出入的，而她昨晚并未将木塞放回。


    这么说，就是宿泱出来……做了令她疑惑的事。


    在簪子和发带上施了清洁术以后，她才重新挽发。


    她很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之前听修士说，她这叫洁癖。


    东方茉只会挽一种发。


    就是先将前面两侧头发松松的用发带绑起来，再用发簪挑出里面的头发和两侧剩余的头发结合，在结合处挽一个垂下的小啾啾。


    她挽发并不娴熟，每次两侧的发丝都会多多少少垂下一些。


    做完这些以后，她将白玉瓶收进袖腕里，大清早抬步出了莲峰阁。


    “元长老又跑出去了！除魔迫在眉睫，她怎么还悠哉悠哉的。”


    “我有一个阴谋，要不要听……我以为宗门已经放弃我们了…咱们这头一批，都是要先去送死的……”


    “那不是还有少宫主也在？”


    “所以啊，元长老的任务，就只是为了保护少宫主。”一语见的。


    这话越听越是那么回事，恐慌情绪如疾风骤雨，很快在前来除魔的弟子当中蔓延开来。


    一声女音打破，“你天天盯着元长老做什么？你都修炼好了吗？”


    同样身穿金光神宫弟子服，谢棠的气质更为出挑，眉眼坚毅明亮。


    她极为明白，此次除魔是个团体活动。若是任恐慌之气蔓延，未开战，他们自己先溃不成军。


    她可不想跟一队没脑子的白痴冤死，要死，也是和魔族酣战而死。


    “别忘记除魔大会的意义，不是为了让长老来保护我们，我们参加除魔的弟子，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来。”


    “既然如此，元长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天后的魔族降临，我们该怎么办。”


    “若是元长老一直不来组织，难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我们都没有脑子吗，我们不会想吗？”


    “愿意等，我不拦，”


    “愿意和我一起商讨对策，一起找活下去的机会的，我欢迎。”


    谢棠如是道。


    陆陆续续，有人影攒动。


    让谢棠惊讶的是，第一个站到她身边的，是向来高枕无忧的王狩。


    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边，极为赞同她说的话。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东方茉来到了莲花国君的后花池。


    昨日，就是在这里遇见一个水鬼。


    忽然有一段记忆涌了上来。


    笙箫殿上，东方茉重新教了一遍一品定身符的符咒和心法。这次大家却学得比第一次还认真，原因无他，他们亲亲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柳青玄也来学。


    “大家注意检查一下自己的心法有没有出错，定身符好画，但也十分考验基础，这里有很多易错点的。”


    “好好练哦，如果大家定身符教的作业都不错的话，我就考虑今年课终考试考这个，这样大家都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定身符已经熟练的弟子可以继续往下练习，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听见此番话，下面弟子的精神力明显水涨船高翻了一倍。


    “师父，我们每年都有考试吗？”柳青玄忍不住问。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前年就开始了，是掌门去乙真宗交流考察时带回来的。”东方茉又补充道，“之前我不太清楚你的学籍应该办在哪里，不过你现在回来修炼符道，便能办下来了，你以后同他们一起考试。”


    “…好。”突然而来有些压力是怎么回事。


    “青玄。”东方茉唤他的名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都唤得极其温柔，让他频频失神。


    “呃，师父怎么了？”


    东方茉抽出一张黄纸，顷刻便成。“有两个地方画反了，多注意一下。”


    果然是他想多了。


    课中休憩之际，东方茉怕弟子拘束，每次都会贴个隐身符和结界符。因为她懒得在自己洞府和笙箫殿之间飞来飞去。而使用隐身符和结界符又比使用方寸挪移符更划得来。


    而弟子们见她不见了，都以为她回洞府休息，或者办事情。至于怎么做到的，那是元婴大能才去考虑的事情。


    第一次见柳青玄，弟子们多多少少带些探究和好奇。


    “青玄师兄好，我叫梁上燕，大家都叫我燕子，师兄称呼我燕燕就好。”穿着雪白道袍的女孩伸出手，热情自信向他打招呼。


    柳青玄没有回应那双手，只是微微颔首，“梁师妹。”她说的话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梁上燕有些不知所措望向众弟子，“我感觉柳师兄有点腼腆。”话题正不知该走向何处之际，堪称交际花的小胖降临，随后神级救场，“那是柳师兄不常和我们来往，多和我们玩一阵儿就知道了，我潘云苏号称天雪百事通，无所不知，柳师兄要不要加个玉简，日后有问题好联系。”


    柳青玄十分确信此人在吹牛皮。


    但是那句“无所不知”也的的确确吸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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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他今日没有带玉简出门。东方茉他们用不上玉简这些东西，都是直接传音入耳，自他做了亲传弟子，再没有翻出那玩意儿。


    “潘师弟，我没有带玉简。”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张开嘴巴惊呆了。


    都很想问一句，柳师兄你是从远古来的吗？


    潘云苏这招向来百试百灵，加了玉简就等于加上好友，只要和他聊过天的人，都会成为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柳青玄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补充道：“我下次带来。我们下次加上。”


    “哈哈好好，下次一定。”潘云苏也尽力掩盖着这次不成功，至少比起梁上燕来说，柳师兄明显更倾向他呀。


    东方茉听见了全程。她开始反思自己……似乎并没有克扣过柳青玄的灵石，她没办法反思自己。唉，青玄这小孩倒是有些可怜，怎么连个玉简都没有？


    只是听说他娘亲去的早，难道他父亲柳公丞对他缺乏关爱？掌门将这孩子托付给自己，自当要负起师父的责任，改日给他买一个罢。


    上课时间到，东方茉掐点撕开符咒现身。几百年来，符门上上下下感概东方长老勤勉，风里来雨里去，从来不迟到。没人想会不会是…她根本从未离开。


    “东方长老，我有点事情来宣讲。”一个身穿白袍黑色纹样的男弟子站在殿口。


    东方茉了然，一般是掌门那边出了些简单的除魔卫道的小任务。她应允，“你过来讲罢。”


    “咳咳。”他先刻意造了造势，东方茉便躲在左殿看风景。“广大的符修弟子们，我有一个问题，大家学习道法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除魔卫道，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


    潘云苏抠了抠鼻子，还往外弹了弹。


    “大家别忘记了每个弟子每学期都有除魔指标的。借此机会，完成指标，一举两得呀。”


    这句话落下，众人钢铁不屈的态度松了气，这说的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


    “这次由丹门长老山观月长老亲自带队，前一百名免费送一品灵气丹一枚——”


    “呃，由山长老的爱徒……柳人美亲自研制的哦。”这句话显然出自他人之手。


    丹药不重要，但柳人美，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人坯子。她亲手研制的丹药，限额一百，还是值得许多人心动的。


    东方茉听见了些，她可怜的弟子们，你们山长老只会觉得家里的垃圾空出去好多真宽敞。


    等宣讲完的弟子走后，东方茉忍不住，“应着这个话题，我说两句，每个人都有除世间妖魔的英雄梦，但实际上和我们的日常练习完全是两回事，大家一定要量力而行。除魔指标也不是硬性要求，除非是那种今生今世，我发了绝誓我一定要修道成仙。那肯定要勇往直前，那没办法的，你一退缩就容易有心魔，普通人嘛不要那么苛刻。”


    “大家也都知道，我们修仙界的公开秘密就是至今还没见有人飞升过，所以呀大部分人还是将它作为强身健体或者傍身赚钱的途径。”


    “世俗世界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很残酷的，不要把命丢了，得不偿失。”东方茉说话声音本就弱些，唠唠叨叨的更有些让人想要昏昏欲睡。


    “师父。”不知何时，柳青玄阴沉着脸站着像一根倔强的老木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