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放映厅内，观众席的长椅里，只坐着陈嘉良和黎落两个人。


    从背后看，两人肩膀相互挨着，是熟人的距离。但两人始终沉默着，像在暗自较劲。玩一个“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


    超广大屏的画面，从堆叠的海浪，变化成了浩瀚宇宙，小行星在他们眼前炸开，让陈嘉良想起那场不期而遇的烟花。


    最后，还是陈嘉良先开口：“他们说我跟林志高搞地下恋！”


    “……”黎落觉得，宇宙大爆炸都比不过陈嘉良这句话震撼。


    “还说，我吃安眠药，是因为我们分手了，为情自杀！”


    他优雅地转头看向陈嘉良，嘴张开又闭上，谨慎地确认：“你说的林志高，是那个高级……”


    “高级督察林志高。”陈嘉良脱口而出。


    黎落脑海里浮现出林志高的模样，他努力咬着下唇，把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个遍，才能忍住不笑。


    “那你……好点了吗？”


    陈嘉良瞪大眼睛吼了句：“一点都不好！你真的很没良心，我好心把你放了，结果你怎么对我？！”


    黎落深呼吸一口气，把笑意压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正常人都知道你跟林志高不可能，倒是刚刚陪你逛美术馆的那位不错，挺漂亮的。”


    说的是秦逸云，陈嘉良有些不以为然：“嗯，以前中学的校花。”


    黎落撇了他一眼，话里藏针：“还以为，陈警官眼里只有工作，看来也不全是。”


    陈嘉良冷笑：“别管是不是，至少跟她在一起，我不用担心她会给我吃安眠药。”


    黎落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转头看向陈嘉良：“太小气了，陈嘉良。”


    陈嘉良脸色铁青，回他一句：“下手太狠了，黎落。”


    黎落收起笑容，投影的光亮反射到他脸上，冷得有些阴鸷。


    “我不这样做，你会把项链还我吗？”


    陈嘉良转忍不住笑：“我就说嘛！什么一周游戏，什么时间不多，什么所有目的地，由始至终，撒那么多谎，花那么多手段，全是为了那条项链。”


    向来从容的黎落，此时的情绪有些不对，冷冷道：“是啊，有问题吗？”


    “如果我不这样，你告诉我，还有其他的方法拿回那条项链吗？”


    陈嘉良抬头看他，大屏幕的光亮下，照出他眼里的水光，声音也有些颤抖。


    “黎升两母子在国外雇杀手，制造意外谋杀我父母，我什么都做不了。”


    “等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卷走所有财产，我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她生日做慈善拍卖。居然拍的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珠宝！”


    “而黎升，居然找国际通缉犯谋划偷项链骗保，我能不管吗？！”


    “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法，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


    “陈嘉良，你告诉我！有问题吗？”


    大屏幕上播放着宇宙大爆炸，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释放出一团火光，它沉默着燃烧，沉默着盛放，沉默……却让人心灵震撼。


    宇宙的爆炸，同时引发了黎落的爆炸。陈嘉良却觉得，后者更让他感到无措。


    环境过于黑暗，他看不清黎落的表情，只知道他有些激动，似乎那几句话，用掉了许多力气。他克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咳嗽声在放映厅内扩散，从身体内发出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咳断气了。


    陈嘉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试图给他顺气。


    黎落用力甩开他的手，继续咳嗽。陈嘉良的手被甩开停在半空，很快又落下。厚着脸皮，继续手上的动作，手掌触碰到他的蝴蝶骨，感受着它的起伏。


    陈嘉良只有一个念头：太瘦了。


    装病博同情也好，真的病了也好，这时候，他懒得计较了。


    等咳嗽声渐渐变弱，陈嘉良才开口：“闪电，是黎升他们找来的？”


    黎落缓了缓，气还没消，说话硬邦邦的：“不然呢。多少国际刑警盯着他。要是无利可图，他回来做什么？”


    陈嘉良的手搭在长椅的椅背上，远处看，黎落像被他半拥在怀里。他歪头看着黎落的侧脸，手指卷着散落在椅背上的长发。


    陈嘉良声音柔了许多：“黎升知道闪电是国际通缉犯么？”


    说到这里，黎落就乐了：“就他那个胆子，要是知道，早吓死了。”


    “这……”居然不知道啊。


    陈嘉良颇有意味地看了黎落一眼，调侃道：“你们俩兄弟，智商差那么远？”


    黎落凑到他面前，阴着脸，冷笑一声：“谁跟他是兄弟？”


    陈嘉良也收敛了表情，眼神透出一丝审视：“那你是想借刀杀人？趁着闪电在拍卖会偷东西的时候，顺便杀了黎升？”


    黎落轻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天荒夜谈，他认真道：“我不是黎升母子，杀人我不会……让他们生不如死，我倒是可以试试。”


    每次跟黎落交手，陈嘉良都隐隐感觉到他身上自带的一种疯劲。


    “黎落，你要是敢犯法，我一定会亲手抓你。”陈嘉良的声音带着浓烈的警告，他身体往前倾，压迫感很强。


    黎落还挺喜欢看陈嘉良义正言辞的模样，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十分性感。


    他撩了撩长发，焦糖味道慢慢散开：“违法倒不至于。拍卖会当晚，闪电一定会出现。等他偷东西的时候，人赃并获，你们就能抓人了。”


    “国际珠宝大盗，要是在你们手里落网，你当年被闪电打那两枪，就算报仇了，还能调出后勤部。林志高，还有你那个总督察表哥，都能升职。”


    “皆大欢喜。”


    自从那次人质挟持事件，闪电逃走之后，陈嘉良经常留意闪电的动态。这人疑心重，不固定在哪个国家出没，也不固定在哪个地方作案。但国际新闻里，只要有珠宝盗窃案件，十件里有九件能跟他扯上关系。


    最离谱的是，他从未失手！


    这让国际刑警恨得咬牙切齿，但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珠宝逃走。如果他真的能在港城落网，确实如黎落所说的，皆大欢喜。


    但是……


    陈嘉良突然问：“那你为什么找我？”


    黎落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陈嘉良重复：“既然抓住闪电，所有人都有好处，那为什么你选我？林志高、李家俊都是很好的人选。”


    “你为什么选我？”


    从第一次天台挟持人质开始，黎落就选中他。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选择。


    “因为我救过你妈妈？”陈嘉良自问自答，回答完又觉得不妥。“但林志高更好控制，我哥手上的资源更多……你为什么要选我？”


    黎落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回答吗？”


    杀人犯无差别杀人，抢劫银行的随机走进一家银行作案……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甚至一些报复社会的犯人，把车开到十字路口，红灯时对着人行道的人踩油门，无数条生命就消逝了。


    最后冷血丢下一句：他们不好彩。


    这些人的心理，陈嘉良比谁都清楚。但他看着黎落，依然坚持：“要回答。”


    黎落凑近他，声音带着笑意，手搭在陈嘉良的膝盖上，一字一句：“因为……你……”


    话说到这里，放映厅背后传来一把女声，她说：“陈嘉良？”


    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黎落和陈嘉良拉开一些距离，同时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陈嘉良朝她招招手，而膝盖上黎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


    秦逸云双手叠在身前，安静站着，从她的位置面向大屏幕，只能看见陈嘉良跟一个女生挨得很近，但看不清对方的脸。


    她自顾自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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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良的位置走去，语气里有些抱怨：“我说你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原来躲在这里……看宇宙大爆炸。”


    陈嘉良站起身，说道：“是，差不多看完了。”


    陈嘉良这张嘴，从没有过那么准，刚说完，多功能厅的大屏幕就黑屏，场内的灯光打开，眼前一切都清楚了。


    秦逸云看清了黎落，是个美人，大美人。


    看陈嘉良没想主动介绍，秦逸云忍不住问：“这位是……”


    陈嘉良这才侧过身，刚想开口，便卡了壳。猛然发现，他跟黎落不过认识了几天，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


    最后只简单说：“这位是我的朋友，黎落。我们刚好遇到。”


    秦逸云在美术馆工作多年，今天是陈嘉良第一次来美术馆。说跟黎落是“刚好遇到”，实在太过凑巧。


    秦逸云没拆穿，只笑：“你好，我叫秦逸云，是陈嘉良的老同学。”


    “哦，这样”，黎落说着话，眼睛不经意地在秦逸云和陈嘉良身上来回扫。


    他试探道：“那……我不打扰你们老同学叙旧了？”


    陈嘉良还停留在刚刚那个问题上，皱眉：“我们还没聊完。”


    黎落：“那……”


    黎落眼神单纯，心机却毒，一招以退为进，默默把压力给到了陈嘉良。


    陈嘉良完全感知不到黎落和秦逸云之间的暗涌，他只想知道黎落没说完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看向秦逸云问：“附近有咖啡店吗？”


    秦逸云笑容凝固地看着陈嘉良：“……”


    ……


    美术馆有官方运营的咖啡店，位于美术馆二楼。


    作为美术馆的创收部门，咖啡厅环境极佳，座位有室内也有户外，户外面朝大海，拍照非常出片，是网红们必去的打卡点。


    诺大的美术馆内人迹罕至，打卡点倒是热闹非凡。黎落站在咖啡厅里感到无奈。


    户外拍照的人太多，三个人选了室内的一个角落。作为“唯一”的男生，陈嘉良负责去买咖啡。


    陈嘉良一走，座位上只剩下黎落和秦逸云，两两对望。


    从进门开始，黎落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还有人拿着手机偷拍了几张。而这种目光，以往是落在秦逸云身上的。


    黎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对陌生人的视线毫不在意。他自然地翘起二郎腿，静静看着秦逸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逸云没他那么明目张胆，只敢偶尔偷看他两眼。没想到，跟他审视的目光对上。


    那一刻，她气势上就输了。明明看着年纪差不多，自己像被严厉领导盯着的小职员。


    秦逸云强打起精神问：“你跟陈嘉良……怎么认识的？”


    黎落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他救过我妈。”


    “啊……”秦逸云脸上的惊讶很明显，这样戏剧性的认识，估计只有陈嘉良才能遇到了。


    本以为，黎落的话，就此打住。


    没想到他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从ICU出来，在病床上包得像个木乃伊。”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每次去，他病房都有人。我只能站在门口看一眼。唯独一次，病房里难得没人。我就走进去。”


    “那时，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我才看见他的脸。心想，陈嘉良长得还不错。”


    秦逸云低头笑笑：“是，当年我们班的校草。成绩好，体育好，长得好。女生都喜欢他。”


    “是吗？”黎落的视线慢慢挪到陈嘉良的身上，猝不及防说道：“我也挺喜欢他的。”


    明明是很私密的话题，黎落说得很自然，仿佛在聊天气。


    倒是秦逸云被他的坦诚，吓得一脸错愕，嘴张开又闭上，良久才发出声音。


    “他……知道吗？”


    黎落深看了秦逸云一眼，反问：“喜欢他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