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矛盾的根源了。小狗喜欢你，你也对它有好感，但因为它是邻居的所属物，你心怀愧疚……”陈濯的话没有说完，被晾在一边许久却猛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沈知韫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头像，慌忙捡起手机捧在胸口。


    江星澜。


    她走向一边，按下接听键。


    “我想你了——”刚一接通，手机里就传来江星澜的声音。他故意拖长调子，显得有些委屈，“六点多了，平时你都是六点到家的诶。”


    “在路上了。”沈知韫看了眼玻璃外尚早的天色，撒谎道。


    “好。”电话里的江星澜像个得了好处的小孩，甚至开始撒娇，“那你顺便去超市买点菜好不好，我想吃可乐鸡腿，你会挑的吧？”


    “嗯。”沈知韫应声。


    “那你快点回来，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回头看座位上垂头沉思的男店员，郝然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回家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陈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路上注意安全。”


    沈知韫也笑着颔首，快速整理好个人物品，提包走出咖啡馆。


    裙摆随着动作晃动，像一扇漂亮的鱼尾，游离开陈濯的视界。


    他从座位上起身，重新端起那碟蛋糕，走向吧台。


    *


    沈知韫买完菜，回到家已是傍晚七点。


    江星澜把这段时间差记在心里，姑且当作是她工作超时，依旧笑眼盈盈地在门口迎接姑娘回家。


    “饿了么，我去做饭。”他及其自然地接过沈知韫手里的塑料袋，“你先休息会，我尽量快些。”


    他没有和昨天一样，要求沈知韫奖励自己。


    难不成被昨天的事伤到了？


    沈知韫挠了挠额角，需要找个机会道歉吗？


    心绪又开始矛盾起来，她浅浅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江星澜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她依旧没思考出个十全十美的解法。食物的香气飘满整间屋子，使她的思绪跳脱到新的轨道。


    明明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温柔至极，沈知韫却莫名认为自己很怕他。怕他把自己的丑闻说出去，怕他使她难堪，怕他生气……她完全把他当作一个社会上的陌生人，从以自己为圆心的点出发，从始至终，占据主导地位的想法都是尽快拜托他，然后独自安好。


    这样做属实有些冷漠了，所以在接受到江星澜无微不至的好意时，沈知韫觉得及其问心有愧，那一点好感也被无限放大，直至在这段时间内占据意识，不让她说出内心的想法。


    这种感觉不是喜欢，是一种被道德感绑架的伪善。


    “还傻坐着干什么，来吃饭啦。”江星澜放好属于沈知韫的碗筷，等她慢悠悠走过来坐下开始吃饭，才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咬。


    沈知韫不开口，江星澜也在心里盘算着。


    终于，他做了打破沉默的那个人。


    “我今天出门了。”他放慢咀嚼的动作，抬眼看对面的沈知韫。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出乎意料，接连眨了几回眼。


    “没被人看见。”江星澜继续道。


    “哦。”沈知韫暗自松了口气，埋头吃饭。


    “但是小狗违反了规定，擅自离家，不应该接受惩罚吗？”


    沈知韫用疑惑的眼光看他，“那是你的自由，我也没规定过什么你不能出门，哪来的惩罚……”


    江星澜朝嘴里咬了一口饭，眼神和表情又开始冷淡起来，像极了昨晚。


    “你不问我为什么出去么？”


    沈知韫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只好顺着他的话问。


    “你出去干什么？”


    “去我朋友住的酒店，给我爸打视频电话，让他觉得我真和他们在一起旅游。”


    “这样啊。”沈知韫淡淡落嗓。


    “吃饭吧。”江星澜没再看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回归微妙。


    沈知韫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了多待一秒，匆忙结束了所有客厅范围内的个人活动。洗漱时，她大概猜到了江星澜会在门口守着，本想借此时机问出心底的问题，可一见面看见他那张脸，她又感觉无从下口。


    连面对面吃饭都会觉得尴尬的人，怎么好意思问出那种问题？


    沈知韫垂着脑袋，感受着江星澜的手指在发间穿梭。


    如坐针毡。


    但至少江星澜没有说话，沈知韫尚有机会做先入为主的一方。


    她决定勇敢一次。


    “江星澜，我问你个事。”沈知韫小心翼翼开口。


    “什么事？”


    “那晚，我们，有发生关系吗？”她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在攀升。


    “发生什么关系？”江星澜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明知故问。


    “就，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关系。”


    “哦～你说那种啊。”江星澜故意停顿，然后很干脆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我把你从男孩变成了那什么……”沈知韫复述出那句糟糕的表达，“我还以为我们两个真的发生了……”


    “和除母亲之外的成年异性同床共枕，从无到有，难道不算质变么？”江星澜提前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抬起她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扳，“你别想抵赖。”


    “我没有，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沈知韫依旧不敢直视他，将视线用力斜向别处。


    “其实不仅仅是同床共枕，你还对我做了其他事。”江星澜再次将她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扳，摆明了想让对方直视自己。


    “你让我听了一整晚你的生平自述。”


    沈知韫：“啊？”


    “而且是抱住我的腰，在床上，强迫我听的。”


    “我讲了些什么？”


    “说了……”江星澜坐下，微眯着双眼，眸中沁着两汪温柔的眼神。“你吸血鬼一样的家庭，学生时代信以为真的友情，还有自欺欺人的爱情。”


    “说起你性格上有缺陷的原因，说起你曾经自卑的外表，说起这26年你是怎么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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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的。你问我，问老天爷，为什么你会这么倒霉，为什么同样为人，别人能够生来得意，你却只能在角落里偷窥他人的幸福，顾影自怜。”


    “我从前不了解这些的，只觉得你这么漂亮却和一个普信男在一起很奇怪，疑惑你为什么工作很好却住在这老破小里。”江星澜将人拉进，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我不知道你一路走来这么不顺，这么缺乏关爱。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守护你？”


    沈知韫急促而浅幅地呼吸着，视野的底端开始变模糊。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以及看见的，江星澜认真的神情。


    他才十八岁，他懂什么是沈知韫想要的么？


    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杨岑也说过类似的，可在听见的一瞬间，就是会让人很有触动。


    她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抵触江星澜了。在她对他知之甚少的时间里，她将他和杨岑归为一类了，潜意识里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所以难以置信他真的爱她。


    可是他此刻的眼神里，好像没有掺杂一点虚情假意。


    被江星澜揽过去抱在怀里时，沈知韫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眼泪悬而未落，听见的声音都像响在一间空的房间。


    她能闻到江星澜衣物上的浅香，和她身上的是同一种。


    “如果你觉得感动的话，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漠？”江星澜说到自己，“无论我做错或做对，你都是一样的反应，一样的表情，甚至想要躲开我，一点也没有把我看做你的男朋友。我知道你接受这段关系需要些时间，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些你打算接受我在意我的表现，只需要一点点，别把我当作一团人形空气。”


    “小狗感受不到爱是会死掉的。”他垂着眼梢，眼里满是乞怜。


    沈知韫觉得鼻尖尤其酸涩，眼眶噙着热意，有种做错事的意外与安静。


    “我想亲你，可以吗？”江星澜问。


    沈知韫点头的幅度微乎其微，但表示着认同。


    江星澜的唇是热的，轻柔地吻在她的眼角，她顺势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双唇一路往下，落在她的唇间。


    他亲得笨拙又小心，浅浅地嘬吻，温热的鼻息交融，似浮飞的羽毛蹭过彼此的肌肤。


    沈知韫忘了数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只小猫，对着她的软肋抓挠舔舐，所有的节律都与这个绵长的吻契合。她能感受到江星澜有意的若即若离，他却对她的急不可耐视若无睹。


    吻的最后，江星澜偏头覆在她的颈间。彼此都没有说话，共同等待身体里浮躁的情动落下尾音。


    他的怀抱也是热的，强劲有力的心跳近在咫尺，像港湾里循环的钟声。


    “宝宝，我好开心。”他蹭蹭她的颈弯，脸颊枕在她的肩膀上，“我再也不是被人唾弃的小狗了。”


    意识里一面脆弱的玻璃窗户被一敲而破，沈知韫微微转头，只能看见他脑后的短发和被脊梁撑起弧度的后背。


    他的声音很近很近，唯独那一句话使她感觉渺远。


    总觉得言外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