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新局
作品:《娇花解语》 酝酿已久的宸王叛乱最终还是爆发了,就在云语容逃入暗道后的隔日,宸王在庆州举兵,短短一个月,战火席卷四州,直至一年后方被彻底平息。
这场动乱最终以宸王萧煜自焚而告终。
皇帝萧衡龙颜大悦,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封宁渊为兵部尚书,唐月度升为镇抚司指挥使,其余人等皆按军功封赏。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这日唐月度在镇抚司忙了一整日,直忙到晚饭也没有心思吃,回到寓所时已是夜里。
这是他升迁指挥使后新购置的宅子,入户便是一处别致的花园,他走得很快,曳撒随步伐摇摆,草丛中飞舞的流萤不时扑入怀中。
唐月度抓住一只,松开手掌,流萤在手心闪烁着绿色的微光,照出他紧锁的双眉,俊秀的眼里满是厌烦憎恶。
唐月度手指用力,将流萤活活碾死,甩开步子往卧房走。
见内檐下有张躺椅,他坐了上去,往后仰,疲倦的身躯紧紧贴靠在坚硬清凉的椅背。
一个丫鬟见主子回来,取来凉水浸过的脸帕,敷在他的额头,小心翼翼退下。
唐月度扯住脸帕盖住整张脸,只听四周一片寂静,今日在御书房的一幕又似浮现在眼前。
皇帝萧衡把一堆奏章狠狠摔在地上,毫无顾忌的发泄龙庭之怒,“凉国的数万骑兵在北方边境大肆抢掠,荼毒百姓,朕的百官却说国库空虚,无兵可派,敌人抢完自会离去,让朕顾全大局,苦一苦百姓。何其荒谬!户部,吏部,御史台……这些个进士出身的天子门生自诩清流,实则国难当前,护的仍是自己在老家的地产田庄,说什么应予灾民休养生息,怕朕伸手管他们要钱罢了。”
太子萧景琛上前作揖,“父皇息怒。过去数年,国内半数州郡大旱,直至去年秋季才开始降雨,百姓荒田待垦,去年又历宸王之乱。俗话说,旱情过后必有蝗灾,有些郡县已有上报蝗虫过境,恐怕今明两年之内,朝廷税收的一半都要用来赈灾。国库确实拿不出银子支持边关战事,这是实情。”
萧衡慢慢转头,看向萧景琛,“连你也这么说?难道……难道朕就这么忍气吞声,任凉国的铁骑蹂躏百姓?你可知他们今日敢越过北境,明日就敢打到紫禁城下。”
萧景琛道:“父皇富有四海,只不过宗门豪绅聚为党羽,将天下财富据为己有,不入国库罢了。纵然心知肚明,眼下内忧外患,也不是动他们的时候。还望父皇忍耐当下,待渡过天灾,局势稳定之时,儿臣必定助父皇推行新政,将这些宗门豪绅结党营私之徒尽数打倒,到时厉兵秣马,粮足兵强,自可一雪今日之耻。”
萧衡长长的舒出一口,双手撑在御案上,宽大的肩膀垮下来,忽然厉声喊道:“宁渊,你说。”
宁渊躬身作揖,道:“陛下所虑甚是,贼子野心,若不给予迎头痛击,反壮贼人之胆。眼下国内灾情连年,更当巩固边防,示敌以强。”
萧衡点头,拖着沉重的尾音说道:“有何计策?”
宁渊道:“以灾民为兵卒,以赈灾粮款为军粮,立时便可组建一支队伍北上抗敌。”
御书房内,皇帝萧衡、太子萧景琛,以及指挥使唐月度听完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个好主意,一举两得解决了军粮和兵员的问题,不过凉国骑兵骁勇善战,连正规军都常吃败仗,而流民队伍里不少都是病弱,仓促拉起的部队组织散漫,还要长途奔波前往北境,只怕不堪一击,不能退敌。
萧衡沉默半晌,问:“你身为兵部尚书,可有把握?”
宁渊坚定道:“去年陛下命臣在禹州就地招募流民,组建为义行军,后来击败宸王叛军的正是这支部队。微臣相信只要将领管束得当,训练有方,虽是散漫流民,亦能在数月内脱胎换骨。义行军中有一将领名叫陈炜,于剿灭宸王叛乱中屡立奇功,深孚众望,臣请命他为总兵官一职,负责招募流民,训练军队,此事可为。”
萧衡的眼里露出赞许的光,目光掠过太子,落在唐月度身上,热度骤然变冷,“去岁宁渊在禹州募兵时,你也曾在那里调查流寇,深知灾区民意,对他方才所言,你有何见解?”
唐月度低声道:“微臣认同宁大人的计策。”
“仅是如此而已吗?”萧衡冷淡的目光透出些微轻视,见唐月度脸色泛白,转头望向宁渊,语气缓和下来,“三日内,兵部与户部商议,拟一个具体的方略出来。朝堂之上,朕要好好在打一打那些懦弱文官的脸。”
宁渊道:“臣领命。”
唐府深宅的卧房内,唐月度拿开脸帕,空气顿时涌入鼻腔,他深深吸了一口,慢慢睁开眼,目光中的怨毒如锋利的箭镞。
宁渊自打出生便有了个身居高位的爹,而他出身卑微,鲜少被人看重。这么多年过去,宁渊始终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将他衬托得黯淡无光,并肩而立时,人们看得到的唯有宁渊一人。
正气恼着,管家走来,道:“老爷,沈小姐来了。”
一刻钟后,唐月度来到客堂,老远隔着敞开的窗子看见一个身着浅绿衫子的少女,她坐在堂前交椅上,不过一会儿就要探头探脑的张望。
唐月度上面父母不在,尚未娶妻,唐府只有他和几个下人住。一入夜,偌大的房屋显得空旷冷寂,就是点了再多的灯,也照不出半分热闹。
听说沈家巨富,四世同堂,想来沈清溪的家里定是繁华热闹的了,她在这里应当会很不习惯吧。
唐月度跨入门槛,脸上淡淡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沈小姐找我什么事?”
“唐大人来了。”沈清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身姿轻盈如一只绿蝶,冲着他笑,瞬间就驱散了满屋子的死气。
沈清溪道:“唐大人,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个事。我父兄虽曾帮助宸王运送脏银,但后来主动提供线索,助你们找到脏银,也算将功补过了。你看,如今叛乱已平,其他人都论功行赏,我父兄却仍在镇抚司的牢狱中。唐大人,可否与我透露一二,究竟何时能放他们回家?祖母与我悬心盼望,夜不能寐。”
沈清溪越说越难受,眉头皱到一处,待说完后,扯出一个笑容,去揭桌上的食盒,这是她从沈府带来的点心。
今晚这趟不知是她第几次往唐府送吃食了。这段时日以来,她用心揣摩唐月度的口味,发现唐月度爱吃锡帮菜,于是高价聘请无锡厨师烹调佳肴。
每次她将食盒带来,唐月度总是不冷不热,她也不敢多问,放下食盒转身就走,至于他最后吃没吃,她当真没瞧见过。
沈清溪道:“你这么晚才回来,一定饿了吧,快尝尝这盒马蹄酥味道怎么样?好香啊……”
“你来是为了你的父兄?”唐月度把食盒的盖子按了回去,“不必在我这里费劲了。放与不放自有圣上裁夺,你若是心急,不如拿了这盒糕点往宁府去求你的师兄。”
沈清溪错愕住,“唐大人,我……你为何突然生气,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唐月度背过身,语气冰凉,“但是今后别来了。”
“滚!”唐月度一掌把食盒打得翻倒在地,金黄色的马蹄酥掉在地上,七零八落。
沈清溪杏眼瞪着他,直至水汪汪一片,见唐月度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不由得悲愤交织,掩面哭泣着奔了出去。
————
沈府是京城富户,宅院占了半条街,其中有一两层高的小楼位于后花园中,上下带廊,雕饰精美,是沈家大小姐沈清溪的闺房,名叫海心楼。
此时上层卧房内,云语容坐在屏风后,打开一个小木盒,用白绢包好一枚刚炼制好的药丸,仔细封装好,将木盒放在桌上。
一旁的香炉中燃着龙涎香,温雅的香味冲淡了浓郁的血腥味。
云语容拿起一条白布,将手腕上的伤口一圈圈覆盖缠绕,咬住一截末端,手一扯,打了一个结。
那日瑶仙楼的大火烧了足足两天两夜,火势未灭时,宸王造反的消息传来,举国震动,莲城靠近庆州,周王府一时人心惶惶,兵荒马乱。
云语容沿着库房暗道回到寒星殿,将暗道入口遮得严严实实,再化作个小丫鬟,趁乱逃离王府。
离开禹州后,云语容返回东南,与云安团聚,一年后叛乱平定,日子恢复往日平静。
只是前些日子云安所中浮屠三生之毒有复发迹象,云语容为他配药时,不免想起远在京城的宁玄,他的毒应是也到了需要再度服药之时。
她和云安讲明缘由,原来这毒的解药需由她亲自取血来炼。
云语容年幼时和母亲沦落天涯,那时陆斯臣的仇家太多,有人为寻仇不惜对她们投下此毒,她本是必死无疑的。
也是云语容命不该绝,叫她遇上一位活神仙,给她胡乱配了解药强行续命,这药解不了浮屠三生之毒,却能克制它不发作。
因此云语容的血便有了两种用途,好人被喝了会中毒,中毒之人喝了却会压制毒性。
云安听说她年幼时中毒,便要追问详情,云语容绝口不提陆斯臣的名字,只推说年幼无知不记得如何中毒了,只知自己的血能压制毒性。
云安想起一年多前吃下的药丸,以及前阵子身体不适,云语容又送来几枚,服下后果然症状全消,不由得信了。父女二人一番商议,决定让云语容再去一趟京城,为宁玄送药。
几日后,云语容启程来到京城,她并未直接前往宁府,而是住进了沈清溪家,托沈清溪代为赠药。
一则是宁渊有言在先,让她数年之内不要踏足京城;二则云语容存心不愿再见宁渊。
一年前假扮夫妻的荒唐事就让它过去,她和他已然各回各位,各安天涯,她实在不必再去招惹他。
正在这时,屏风后转过一个人来,云语容笑着迎过去,问道:“见到唐大人了吗?”
只见沈清溪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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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床边,一头扑在被褥上。
云语容走过去一看,见沈清溪耸着肩膀呜呜的哭个不停,奇怪道:“姑奶奶,怎么了呢?”
沈清溪脸埋在被褥里,哽咽道:“姐姐,这几日你自去宁府送药吧,我没脸见人了。”
云语容问:“唐月度欺负你了?”
沈清溪只管哭。
“去打水来。”云语容朝婢女槿紫递了个眼色。
槿紫是她从云府带来的贴身丫鬟,听见云语容吩咐,立刻去打水。
沈清溪的丫鬟们见状,也围上来两三个,帮沈清溪拆妆,伺候她睡觉。
云语容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
沈通海和沈东璋因脏银案仍在狱中,沈家正值上下打点,四方求人,为首辅送药更是乐意之至。云语容每日炼制一丸,连续七日,沈清溪连送六日,明日理应送上最后一丸,可她却不愿再出门了,云语容少不得亲自跑一趟。
白天人多眼杂,若被人看见她容貌与亡故的宁少夫人相似,只怕又要生出是非,不如趁此时夜静人稀,将药丸送至宁府门口,掉头便走,早些了却这一桩事,她也好早日返回东南。
她走到桌边拿起装着药丸的木盒,对槿紫说:“好生照顾沈小姐,我出去一趟。”
此时一轮明月如玉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马车辘辘驶过长街,停在宁府外。
宁府门前挂着两盏贵重华美的宫灯,灯光粲然流转,高门紧闭,两个护卫按刀立在门外,见到来的是沈家马车,警惕的目光稍缓。
云语容命人上去叩门,自称沈家小姐前来送药,一个门子从里面把门拉开,客客气气的迎将上来。
————
宁府书房内,铜壶滴漏的木尺刻度显示戌时。
燕流自院中走来,见窗边透出公子徘徊的身影,显然仍未睡下,同门外的侍卫乘风用眼神打过招呼,径直走入屋内。
“公子,这是老爷准备的给镇国公姜大人的生辰礼单,一尊玉观音像,一座珊瑚盆景,一条绿碧玺手串,一串南海红珊瑚项链,请您过目。”
燕流递上礼单,恭敬的站在堂中,等着宁渊的示下。
往常送礼明细只需宁玄做主即可,这次特意交待让宁渊定夺,自是另有深意。
按大夏习俗,妻子亡故后,丈夫应为其服丧一年,自锦心郡主亡故,宁渊服丧已有一年有余。宁玄急于抱孙,不等宁渊主动提起,便要为其续弦。
宁玄看中了镇国公的孙女,长房嫡出的三小姐姜玉晚,过几日就是镇国公六十寿辰,宁玄安排宁渊亲自携贺礼前去祝寿,顺道和姜三小姐相看。
宁渊手背在身后,半个拳头从宽大袖口露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接过礼单的意思。
“明日你去回禀老爷,兵部事忙,镇国公的寿宴我就不去了。”
燕流道:“是。小人告退。”收回礼单,转身出去。
宁渊望着燕流离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愁闷之气。
一年多前严淮被刺杀于碧霞庵,方释问和燕流俱有嫌疑,陛下为赦免方释问,只将罪责推于燕流一人,其后不久刑部查明案情,将凶手定案为凉国刺客。
燕流洗脱嫌疑出狱,仍回宁府掌管库房,宁府的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唯独宁渊的心境不同了。
宁渊不再看窗外之景,走到书案旁坐下,拿起一封公文,忽听寻月在门外说道:“沈家小姐来送药了。”
宁渊目光一滞,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沈通海和沈东璋仍在镇抚司狱中,福凶难料,沈家为此焦头烂额,之前就来府上求过几次。
沈家父子为宸王偷运银两,后又检举揭发,相助朝廷找到脏银,算起来功大于过,案情并不复杂,只不过万岁爷的心思有些复杂罢了。
朝廷正值国库空虚,而沈家家资亿万,沈家父子是奖是罚,若是罚,又该罚多重,是否要罚没家产充入国库,萧衡的心中始终在犹豫,因此沈家父子的案子便一直悬而未判。
如今筹集军粮一事已有对策,对沈家父子的判决也将很快有个结果。
难为沈清溪为了助兄长早日出狱,不惜煞费苦心,为宁玄寻来解毒药丸,可见她的忧虑之情无以复加。
近日要同户部拟定募兵作战的策略,定会有一番忙碌,不如趁这时她登门来访,好言几句劝她放宽心,只等父兄出狱就是,也顺道感谢她这几日的送药之情。
宁渊走到府门外,此时月上中天,银辉轻轻洒落,屋瓦街道都似披了一层白纱。
沈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一个年轻女子正朝马车走去。
这女子遮住半张面,穿着石榴红色的主腰和马面裙,外罩花粉色通袖纱衫,腰肢款摆,莲步轻移,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透出一股风流含情的韵味。
宁渊定在原地,见女子登上马车,道:“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