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容万万没想到躲了宁渊一天，却又在日落时分，于瑶仙楼门前同他迎面撞上。


    昨晚唇瓣擦过时的触感瞬间回到脑海，云语容羞赧的垂下眼帘，脸颊微红，过了片刻才敢再去看他。


    只见宁渊镇定自若，正向方释问询问村民聚众的缘由，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云语容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


    既然他都不在乎，只当昨晚之事是一场意外，那么她也不必耿耿于怀。


    听完方释问讲述的情况，宁渊皱了皱眉，道：“林王氏是否为沈清溪所杀，还需等仵作验尸后才能明确，就算凶手是沈清溪，也该是交由清吏司判刑。断无在案情尚未有定论前，将嫌犯交给他们随意处置的道理。”


    此话一出，村民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喊道：“大家分明看见就是沈清溪杀了林大嫂，还有什么案情不明？这是袒护凶手！”


    一边叫喊着，一边举着榔头就要冲进瑶仙楼找沈清溪。


    唐月度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这些闹事之人都抓了。”


    王丽芝的尸体旁，男童仍在哀哀恸哭，云语容揭开白布仔细查看死者遗容。


    金鳞卫围过来抓人，与村民动起手来，人群失控，乱走的人流把男童挤倒在地。


    云语容伸手扶了他一把，与男童迎面对上，云语容心头一惊，只见他双目阴鸷充满了仇恨，巩膜竟是诡异的淡紫色。


    方释问见人群混乱，忙向唐月度劝道：“唐大人稍安勿躁，此时断不可抓人。灾情之下，百姓生计之艰辛已经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倘若官府处理不公，及易激起民变，到时候流寇更多，唐大人的差事便愈加难办了。”


    唐月度见他说得有理，问：“方大人可有办法劝退他们？”


    方释问道：“不如先将瑶仙楼中被卖的女子放出来，再劝村民冷静行事。”


    唐月度沉默半晌，道：“这些女子已经被瑶仙楼买下，私自放了她们不合常理。”


    云语容走到方释问和唐月度的身边，说道：“依我看，林王氏多半是中毒而死，与沈清溪无关。她和儿子的巩膜都是淡紫色，想必是服用了某种有毒性的植物所致。如果不尽快找到解毒之法，这男童也会难逃一死。”


    唐月度查看尸体，果然和云语容说的一样，“仵作一验便知是中毒致死，这些村民也该自行散去了。来人，去找仵作来。”


    当场查明死因，也好平息众人之怒，叫他们早些离开。


    “月度，且慢。”云语容阻止了他，“这种毒性是验不出来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她食用的就是碧禾草的主药帝休。此毒了无痕迹，寻常验毒方法对它无效。”


    唐月度露出为难的神情，“那该如何？”


    云语容道：“除非我们找到帝休，林王氏的儿子也曾食用过，定然认得。只要众人见识到帝休的剧毒，自然就明白林王氏真正的死因了。”


    唐月度颇懂医术，加上在镇抚司办案，于仵作验尸也是触类旁通，他知道云语容说的有理。


    浮屠三生是天下奇毒，若这时贸然叫仵作过来，只怕不仅验不出毒性，反而疑似偏袒凶手，激怒闹事的村民。


    不如按云语容所说先找到帝休，再当众向村民揭开真相。


    唐月度问：“我也想尽早了解此案，免得激起民变。那帝休长什么样，我派人去寻。”


    “没人见过帝休。我只能说，倘若它出现在我面前，我定能嗅出它的味道。我去枫泊坞找上一找。”


    方释问紧跟着说道：“我与你同去。”


    云语容感激方释问仗义，刚要应声说好，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飘来。


    “那枫泊坞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岭，何其危险，方大人不通武艺，还是不要逞强了。”


    说话之人两三步走来，挡在了云语容和方释问的中间，正是宁渊。


    怎么又是他？


    云语容难得遇见一个像方释问这么知情达意的好友，他品行高洁为人正直，她愿意信赖他亲近他，何错之有？


    为何宁渊总是阻拦他们相处？


    云语容横下一条心，厚着脸皮说道：“难不成宁大人想陪我去？”


    两人一对上目光，不约而同想起昨夜的荒唐，宁渊不自在的别过眼，高傲地抬起下巴，道：“本官没空。唐大人功夫了得，定能护你周全。”


    唐月度与宁渊相识多年，好友的心思如何瞒得过他？唐月度微微一笑，说道：“山林中的野兽确实凶猛了些，不如就让我陪你走这一遭？”


    云语容见宁渊出手阻拦，她与方释问定是不能同行了，夜晚山中情况难测，有唐月度保护倒也很不错。


    “那就辛苦月度了。”云语容只得接受了宁渊的安排。


    ————


    金鳞卫对林王氏的儿子林小勇进行一番精细的盘问，问清楚他和死者曾于三日前在后山挖野菜，在一处山洞口发现了一种紫色植物，带回家烹煮后母子二人一同食用。


    这野菜口感苦涩，林小勇没吃几口，王丽芝吃得更多，因此毒发更快。


    金鳞卫根据林小勇的描述，绘制了后山山洞的地图。


    枫泊坞位于六座山峦环抱的山谷中，散落着三四个村庄，山洞离村庄不远，为了不惊扰村民，金鳞卫都在莲花山下等候，只有云语容和唐月度只身前往。


    在地图的指引下，二人只花了两个时辰就找到了那处山洞。


    只见一个圆形洞口突然出现在半山腰上，如猛兽长大的巨口，山洞里阴森恐怖，仿佛随时会有鬼怪从里面飘出来似的。


    山洞入口处有一条浅浅的溪流，水流自山洞中源源不断的溢出，几块半人高的石头散落在潺潺流水中。


    云语容把灯笼伸向洞口，照亮小小的一片。


    洞口覆盖着潮湿的苔藓，苔藓中偶尔冒出几株紫色植物，形状如同蕨叶，闪着粼粼的暗光。


    云语容道：“这个好像就是帝休。”


    唐月度道：“你仔细嗅一嗅有没有你说的那个特殊气味，如果确定没错，我就去摘。”


    山洞入口离小溪岸边尚有距离，气味淡薄不易辨认，云语容只得除去鞋袜，挽起衣袖，步入清凉的溪水中，朝紫色植物走去。


    鼻下独特的香味越来越浓，云语容有了几分确定，朝岸边的唐月度招手，“没错，你过来吧。”


    唐月度犹豫了片刻，穿着翘头长靴直接踩进水里。


    云语容回头一看，见他穿得整整齐齐小心翼翼淌水的模样，登时笑得仰倒，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盘绕。


    云语容忽然指着一处溪水，道：“当心，这儿有蚂蟥。”


    唐月度脸色剧变，远远绕开那处溪水，手中的灯笼紧贴着水面，几乎恨不得伸进水里，将水中的昆虫照个一清二楚。


    山野溪谷中难免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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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蟥蜗牛蜘蛛，寻常人不以为然，唐月度却极为害怕，因此他宁愿待会儿忍受湿漉漉的鞋袜，也不敢光着脚下水。


    云语容取笑道：“若是沈小姐知道你为了替她脱罪，牺牲这么大，她一定会感动的。”


    唐月度道：“你胡说什么？”


    他把灯笼扔给她，蹲下身，一边采摘帝休，一边装入口袋。


    云语容绕到他身侧，狡黠一笑，“你敢说你不是为了救她？上次她请你吃饭，你们相谈甚欢，还一起去逛了城隍庙，以为我都不知道吗？如今发展到了哪一步？”


    “是她非拉着我去逛的。”唐月度低头忙活手里的事。


    云语容继续说道：“唐大人表面上公事公办，背地里为了救心上人出牢狱，不惜跑到这里来挖毒草。”


    唐月度道：“不是你说的那样，别胡说了。我跟她没什么。”


    “哎，你和宁渊还是一对好友，连嘴硬的样子都这么像。”


    云语容将灯笼提起来，即照亮了帝休，也照亮了唐月度的侧脸。


    她神秘兮兮的问：“宴席的菜色是不是很合你的口味？你猜猜是谁给沈小姐写的菜单？”


    灯光下，唐月度牙床咬的死紧，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该不会是你吧？”


    “不用谢。”云语容娇俏的笑了笑，“等将来你们拜堂成亲，子孙满堂，白头偕老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这个媒人就好了。”


    突然间，唐月度缓缓转过身，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云语容，像是要把她生生吞吃了。


    云语容脸上的笑容瞬间凋零，吓得猛然直起身子，却在这时脚底踩到一块光滑的卵石，瞬间失去重心。


    “小心！”唐月度焦急的喊道，扑过来扶她。


    慌乱中，他架住她的胳膊往上提，带着强悍力道的手触碰在她柔软的腋窝，让云语容浑身发僵。


    她尖叫一声，猛然推开他，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眼前只剩一抹黑暗。


    唐月度在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云语容从昏迷中醒来，逐渐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好像睡了一觉，她躺在冰凉的地面，背部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她闭目深吸几口气，试图爬起来，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腿部传来，她像被马车重重碾过，刚撑起来一点的身躯又砸回地面。


    好痛！


    腿部好像失去了知觉。


    云语容意识到自己可能摔断了腿，恐惧又加重了一层。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黑暗中不知潜藏着什么危险，她断了腿无异于失去了逃生的能力。


    不知昏睡过去多久，附近已经没有了唐月度的声音，黑暗中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无限的虚空让她找不着任何依托。


    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语容忍着剧痛坐起来。


    眼里出现了一抹紫色的幽光，那幽光离她有几丈距离，如鬼影般时而静止时而移动，暗淡的荧光在黑暗中闪烁，却无法驱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云语容害怕极了，用双臂撑着身体往后退，直到背部抵住坚实的石壁。


    她抱着断腿靠在石壁上，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


    会有人来救她的，一定会。


    腿部的疼痛一阵阵的发作，她痛得浑身汗湿，几乎昏厥过去。


    像是渡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终于在模糊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