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云层绵延千里，校园花坛边的绿草浮上薄薄的光线，教室的铁门小窗映出周梨小巧的脸庞，她垂眸盯着地面上的倒影。


    冬去春来，夏去秋来。


    高二的时光悄然离去，已经高三了。


    去年的冬季并不是暖冬，班里同学发烧感冒的不少。但自从坦白一切后，身边有齐言在。


    再恶劣的寒冬也不为过。


    她推门而入，眼前是一番吵闹景象。


    “今天心情好，棠棠你晚上有福了！我们去吃烧烤！我请你！”周梨双眼放光芒，倒映出小小星光。


    “……你请我吃这个？符合我尊贵的大小姐身份吗？”大小姐白蔚棠无奈扶额，黑色短发遮挡住细眉，“烧烤吃过几百次了，整点新鲜零食交差。”


    “行，尊贵的大小姐，晚上小的给你跑腿——”周梨百无聊赖说道，没忘记最重要的一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别太过分！什么钱？不是你请我的吗？”


    “大小姐，是跑路费啦！”


    两个人话不过三分钟，周梨出去了一趟，今天高考前夕，老师们估计也不会到教室布置作业，最多把课代表叫出来叮嘱一下，等到周梨回来时，便看到黑板角落处满眼的粉笔字迹。


    什么高考必胜金榜题名，你不会的题目别人也不会，高考前稳住心态就是人生赢家等等一大堆安慰人心的句子，写满了整个黑板。


    而黑板上的钟表下方，挂了一横幅——“天生我材必有用，高三四班必上岸”


    周梨扯了扯唇角，不为所动：“……”


    这一看就是李老头提出来的。


    中年人的喜好已经完美和年轻人脱轨。


    这节是难得的自习课，周围同学清一色翻开课本和知识点笔记本在复习。唯独周梨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她先是拿出从高三开始记得日记本——和小时候的日记本大小差不多相同，是她跑了很多家店买的款式。


    对周梨来讲，枯燥无味被大复习填满的高三生活固然紧张，但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这一天天过下去人类也会变成只会学习的伟人，倒不如发展一些小爱好，比如写日记之类的。


    上了大学后无聊时还能翻开看看，回味一下高中生活。


    翻开去年——也就是几个月前的，日记本的三分之二处，日记的内容开始从两三行字吐槽每天都无聊，转变为记载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一些小事情。


    目光从左往右到最后一行，周梨接着看：【……拿下物理哈哈哈哈！原来齐言真的能把我讲懂，他字写的有点潦草不过我能看清楚，相比之下我写的字有点像小学生QAQ不过也没关系啦，以后想写什么拿去让齐言帮忙写就ok。】


    【田楚这一两年来，除了那次撞到齐言送餐时发疯，其他时候情绪挺稳定的，问过齐言，说是定时吃药有所好转，父亲还在医院躺了好几年没有醒来……唉真令人难过。虽然齐言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过多提到过这些难过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不自禁在意。】


    【二模考试考砸了，年级排名掉了一百多名，回去后和妈妈说了下，尽管失望的表情都写到连上了，还是没有埋怨我，这么一来好自责……】


    【我还是很好奇，我都没有跟齐言说过我的电话号码，齐言是怎么知道的？改天去问问他……哦原来是他上次去办公室核对学生名单，把我手机号记下来了。】


    【高三确实辛苦，但身边有人陪着的感觉，足以让我熬过这些苦不堪言的日子。】


    以上是最新内容。


    周梨顿时了然，合上日记本塞进桌肚中，装模作样翻开书，印刷的黑色字体整齐排列着，明明单个字都认识，串成一句十分官方的句子却在这时挤不进脑子。


    暂时性排斥学习，高中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周梨重重叹了口气，思绪乱飞。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躺在床上的时间，周梨双眼闭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高考考场已经公布，幸运的是，周梨和齐言在同一个学校考试。这也就意味着，两个人可以一起出校门。


    脑子还没有准确的想法，动作却抢先一步。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联系人，周梨的指尖悬浮在手机键盘上空，眼睛静静凝视着上方的聊天记录。


    5月14号


    周梨：【天气这么热，成天见你校服里面穿的是同一件上衣，省下来的钱都去垫付治疗费用了吗？】


    齐言：【嗯，严格来说穿的不是同一件，而是相同的款式有很多。】


    周梨：【疑惑猫猫头/你物欲好低啊，但是为什么给我买的东西这么多？】


    目光在这条消息的最后一个字停留许久，她回忆起那天晚上，和今天一样是有月亮的夜晚。备注上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后又变成原样，显然是齐言在考虑措辞，并没有像之前秒回。


    指尖滑动手机屏幕。


    齐言：【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


    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发生在初春和盛夏，周梨回想起这些满脑子都是小温暖，好似暖阳的第一束阳光被她所封印在内心。然而印象最深刻，甚至整个高中学涯最为铭心的是2021年的凛冬。


    那年小橘有了家，埋藏在尘封记忆中的回忆碎片串联起来，破开云雾，暴露在白日。


    那片刻。


    连冬季霜雪也被暖阳感化。


    越紧张的时刻时间过得越快，周梨仿佛灵魂飘散，前往考场的路上渐渐被齐言一句话一句话唤醒，熬过折磨人的两天，两个人一起拿着文具袋走出考场。


    所有科目全部考完，长达三年的担子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周梨伸个懒腰，率先跑向临近校门口的国旗台。


    骄阳晕染云层，迷蒙的白泛着流动的金黄。校园两侧的一排排梧桐树枝繁叶茂。


    风吹作响，鎏金粼粼。


    薄荷味的清夏拂过周梨脑后的长发。


    修长的手指拉好文具袋的拉链，微风钻进衣袖，摆起好看的弧度，齐言漫不经心抬起眼。


    与此同时，周梨右手拿起文具袋放在头顶遮挡阳光，她似乎是觉察到身后的齐言视线牢牢拴在身上。


    随着暖风从遥远的地平线吹来，周梨侧身一转，额前的碎发晃荡，倒映着齐言的眼眸在风中微动。


    “笨蛋齐言，你愣在原地干嘛啊？还想再考一次试吗？”周梨的声音通过风声传来。


    齐言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轻笑一下。


    这一笑好似散发了真正属于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的无忧，有关于田楚负面压抑的一切烟消云散，十八岁的人生途中走过的坎坷，受过的伤疤治愈好转。


    ——是纯粹的、获得自由的笑。


    伫立于青天白日下的周梨被这一笑看晕了眼。


    “嗯，走吧。”齐言一步步走近，丝毫未觉察到唇角微微勾起，顺手摸了一下周梨的脑袋。


    “别摸我的头……”


    “好，不摸。”


    “怎么回事？你从考场一出来说话就好人机……”


    “……”


    “怎么一个两个都魔怔了一样？”


    周梨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手机同学小群上的邀请，“还特意艾特我好几次，我也没说不去啊，干嘛艾特我这么多次？”


    去问了齐言，他不知道原因。


    去问了白蔚棠和戚辛还有王梦洲，她不知道原因。


    可是——


    周梨手指滑动屏幕，那则群公告下面，白蔚棠和王梦洲明明聊天着，好似对这个活动十分熟悉。


    不可能不知道吧。周梨想。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周梨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和同学们一起参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这些人肯定是背着她干了什么事情，这几天周梨总是有一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太奇怪了，从来没有这么奇怪过。


    走到玄关处，出门时小橘还扒拉周梨的裤子，她蹲下/身子，挠挠小猫脑袋，也不管小橘能不能听得懂人类语言，“外面冷，回家去，我去参加一个聚会，不到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家里的食盒还有猫粮和水。”


    刚下楼不久，周梨猛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去年冻起来的小雪人，拿上后继续赶路。冻得快半年了也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放在同学聚会上让他们知道，估计又要笑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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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街道上路灯明盏，亮黄色的灯盏旁飞虫飞舞，灯光洒在柏油路上，连地面上的碎石都附上一层金光。


    夜风钻进大叶女贞的树叶间隙，往远处飘去。


    聚会坐标是在白蔚棠家，周梨看着价格不菲的门不禁啧啧赞叹有钱人的厉害，伸手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周梨蹙眉，这是在搞什么恶作剧？


    右手握紧门把手，往下一按。


    门开了。


    不对，门这就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人影，连客厅的灯都没开。


    周梨更加疑惑，白蔚棠的家门没有上保险，进门后连一个人也没有，可她分明记得微信小群里的位置地点就是在白蔚棠家。


    正当周梨准备打开手机给人打电话时——


    “咚咚咚！！”


    激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周梨骇然回头，门后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手里抱着花束和彩带正在向她走来。


    “周梨生日快乐！”


    “恭喜十八岁了啊！”


    “生日快乐啊！”


    周梨愣在原地。这一段时间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生日这种小事早就抛之脑后。不是白蔚棠等人专门利用同学聚会来顺便办一场生日宴会，她还真的会忘记。


    她巡视一周，不禁皱眉道：“齐言呢？”


    白蔚棠一听这话就翻白眼，“切，又想着他，见色忘友呗！”


    但还是根据正常流程来，她再次关上开关，客厅内的铃兰吊灯霎时熄灭。整个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其他几个高中同学纷纷唱起生日快乐歌，走廊黑暗的尽头亮起一抹亮光，齐言双手捧起生日蛋糕缓慢朝她走来。


    窗外风声击打着窗棂，远处的莹莹灯光透过玻璃折射/进客厅，月白色在齐言的脸庞流动，纤长的羽睫形成好看的弧度。


    他眼眸微动，在烛光下多了几分深邃。


    “周梨。”齐言掀起眼帘，轻轻开口道，语调像冬季夹杂白雪穿进柠檬味的凉夏，动人心扉，“生日快乐。”


    他说。


    生日快乐。


    周梨。


    这是你独一无二的十八岁，与他同行的第一年。


    生日蛋糕放在桌上，绰绰烛光不断跳跃，照耀周围人的笑脸。周梨在众人的围观下坐下，身边是无比熟悉的、与她认识多年的同学。


    “许个愿望吧周梨。”


    “快许！没准就能实现呢！庆祝我们周梨生日快乐哈哈哈哈！”


    “……”


    蓝莓巧克力花式摆放在奶油上，跳跃的橙光窜起在身前，周梨此时的心前所未有的跳动。


    频率比之前更快，每一下颤抖在心弦上无限放大。


    她笑了下，“来来来，一起许愿！大家一起许！高考后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你说的啊，我可许了。”戚辛在旁边看了一眼周梨，下一秒被朋友拉着一起许愿。


    生日帽放在周梨头顶，微卷的头发垂落在胸前，白皙皮肤饶是被暖色烛光覆盖，也抵不住姣好的五官容貌。


    她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


    在此之前，和齐言四目相对。


    很快默契十足地移开视线，面对着蛋糕。


    烛光带来的温暖是整个盛夏无法相比的，她度过每一个冬季拥有的暖手宝都与之俱败。周梨缓缓闭上眼，额头贴着双手合十的指尖。


    窗外的烟花在这一刻窜进云霄，鎏彩在空中绽开，无数艳丽的火苗在重力下奔向人间。


    周梨脑中浮现出一句话。


    她希望，


    能和齐言长长久久，无病无灾。


    都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所以齐言也没有告诉周梨他许的愿望。


    ——希望周梨的愿望都能实现。


    他熬过太多太多的刺骨凛冬，尝过世间太多太多的苦难。


    在荆棘从余污中缠满全身时，周梨在花坛里缓缓伸出手，递给他一生无法遗忘的糖。


    但愿余生的每一个难熬的冬天，都会与你同在。


    风吹霜雪，世间无忧。


    凛冬莅临，我们相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