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琴声
作品:《姝色难逃》 娄华姝不是个有事闷在心里,只自己胡思乱想的人,既是哪里弄不明白,那便去探查清楚便是。
她脑中这个疑窦一生,当即便派了人去盯紧了王允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也幸而她想将他打发去别处的命令还没有下达。
王允当日受完那三十大板的刑罚,身体很是蹒跚,整个下半身都好似失去了知觉,他本就瘦弱,现下更是难能自己独立行走。
只是他虽受了罚,面上瞧起来却是神采奕奕,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般。
这让整件事从头到尾更显得荒诞奇怪起来,没多久,娄华姝便知道了他那好事是什么。
王允一直不曾立过什么功,且还因为此前误用了陀罗草的事触了娄华姝的眉头。但即便是这样,在这月发奉之时,还是得了不少赏银。
这赏银还是以她的名义分拨出去的,可娄华姝手中的月俸没少分文,那这钱怎会无缘无故跑到王允的腰兜?
能私下调动银钱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至少不可能是背后毫无靠山,家世还那般简单清贫的王允。
单只锦帕一事便牵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扰得娄华姝日日难能放松下来,一时觉得王允说的是假话,一时又觉得王允所言非虚,不知如何定夺。
好在抛开这些事之外,东瑾也总算是能真正地渐渐好转,面色不再那般虚弱苍白,清减的身子也愈发紧实起来,任人瞧了,都得夸上一句娄华姝将他养得很好。
现下他慢慢痊愈的样子,看起来竟是比当初在东府之时都要荣光焕发一些。
此前东瑾病着,外面也不时阴雨连绵,让娄华姝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也愈发低沉。
幸而他醒了,好似也将阳光一同带来了一般,终于扫清了几日来的阴云,迎来了丝丝缕缕的温暖。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许是同喝药有些缘故,东瑾病情严重的那些时日,常常是睡着的时间多于醒着。
好容易精神足了一些,娄华姝可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忙拉着他起身,去外面晒晒太阳,透透气。
“又不是花草,晒什么太阳?”东瑾翻看文书的手一顿,头也没抬,懒懒回道。
不知是不是娄华姝的错觉,她总觉着这次病后,东瑾同她越来越不客气了,少了从前许多那疏离且礼节性的客套。
如同年幼的稚子知道谁会纵容他,不离弃他,便理所应当地更加依赖上纵容之人,也毫不在意让自己顽劣的那一面被看到一般。
总归娄华姝并不在意那些虚无的俗礼,能看到东瑾更为真实,不加掩饰的另一面,也是同他关系更进一步。
所以听了他的话,娄华姝也不恼他落了自己的面子,提起织金裙摆,便走到了他身边。一手将他面前的文书摁住,一手兀自灵巧地伸到了他臂弯之下。
“当然不是花草,你可比之花草还要娇贵呢。”
白皙的手骤然出现在东瑾眼前,比之桌案上的宣纸还要柔白上几分,指尖还泛着点点细嫩的粉色,愈发显得娇媚。
忽而,东瑾想起那日相见之时,树梢上开得正好的杏花,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他压住心间那抹骚动,将视线强行从她的手上移开,重新回到他该看的公文上。
可往常日日翻看都心无旁骛的东瑾,此时却觉得公文分外枯燥无趣,让他每个字都认识,却每个字都看不进去。
手臂好似有什么软软缠了上来,他身子蓦地一僵,没有动作,可那落在文书上的眼睛,现下连字都有些认不得了。
他的胳膊还被她带着摇了摇,属于她的重量更是一点点试探性地压了过来。
娄华姝说话间,语调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昵,细听之下倒还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在其中,“走罢,就当是陪本公主散心了?”
“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害得本宫有多累,真是身心俱疲了!”
感受到她靠得愈发近了,几乎是要将整个身子都贴上来。
东瑾忙一扶桌案,“噌”地站起,和她拉开了距离,像躲什么洪水猛兽般,抬手拾过搭在一边的外袍,披在身上,侧头对娄华姝道:“陪你就是了。”
这话颇有几分无奈,似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也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对她的纵容来。
见他这样,娄华姝不禁眼前一亮,三两步就过去,不由分说地又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间,眉目间满是欣喜之色:“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东瑾:“......”
*
御花园中一片春意盎然,绕过泛着碧色的御湖。娄华姝带着东瑾,一路来到她最常去的那处地方。
现下已是四月末,这里的芍药也约莫开了些许,还隔着点距离,便有丝丝浅淡香气传来。清风吹过,带起几绺他身侧娄华姝的长发,扫在他鼻尖,下颌。
像是被她暧昧轻佻地在自己脸上一抚而过般,东瑾无端觉得发痒。
正想下意识自怀间摸出点什么,可手探进去,却摸了个空,他脚下步子一顿,又仔细翻找了一下,但还是没有。
身边之人突然停下,娄华姝也纳罕地往他那处看过去,见他正在找什么,不由问道:“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听她问起,东瑾身体比理智快了一步,张口喃喃道:“我的帕子......”
其余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惊觉不妥,没再继续往下说。
那帕子明明是她的贴身之物,他怎么脱口而出便成了他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的界限,何时这般模糊不清了?
东瑾侧眼凝眸,去瞧她面上的神情,她好似并未注意到这之间微妙的变化,还颇有几分不甚在意的样子。
见她这样,他也说不清心下是松了口气,还是微有失落,只想将自己的思绪从那帕子上拉开,不再想它。
不过一方锦帕而已。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他勉力不去想,娄华姝反倒在一边认真提起,望向他这边的眼神,还有几分埋怨:“你还惦记那帕子呢!”
她挽在他臂间的胳膊,随着她情绪的起伏,狠狠摇了摇:“若非是我查出来,那帕子上沾染了陀罗草的气味和汁液,只怕你现下都要被它给害死了!”
她的胳膊好似一方小火炉一般,为他驱散了不少这个时节的寒凉,两人连在一起的手臂之间,都让他觉得愈发烫得惊人。
可下一瞬,东瑾听了她的话,便神色一凛,正色道:“何意?”
毕竟他就是受害之人,娄华姝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多知道些,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对他这病的禁忌了解更深点,以后遭其所害的可能便小一点。
她便也一五一十地说道:“我宫中有个宫人不懂事,自作主张在那帕子上熏了陀罗草的气味,不想却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见东瑾面色越发凝重起来,娄华姝忙又安抚道:“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严厉处置了那宫人,想必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险些害我性命?”东瑾将这几个字细嚼慢咽地在唇齿间滚了一遭,抬起的眼睫中带了几分轻嗤,“我看未必罢?”
不是他多疑,而是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算计人心,哪里来的这么多险些、不小心?这般行事不稳妥的宫人,在宫里只怕早死了几百回了,怎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他初来不久,便有人这般迫不及待想除去他,莫不是他挡了别人的路?
察觉到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动了一下,东瑾垂眸,没打算直接将这些猜忌说出来。
想来还是这小公主太过单纯,连那宫人这样拙劣的鬼话都听信了去。
娄华姝怔愣了一瞬,呆呆吐出一个“啊”字来。
东瑾笑笑,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轻巧将话题转移开来:“既是害我没了一张帕子,那该如何补偿我?”
他看向她,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她因字节原因,而微张的唇瓣上,饱满而馥郁,泛着红粉颜色,像颗多汁的蜜果。
只一下,他又移开眼去,像极了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明明是他自己将那帕子据为己有,现下却还来找娄华姝这个原主人来索要补偿,这实在有些蛮不讲理,和他本人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
他何时这般无赖过?
但真的被他的话绕进去的娄华姝一无所觉,还尽力想法子,好能弥补一二。
“既然你那般喜欢,那日后我再还一个给你便是了。”她落落大方,语气间还颇有几分豪爽。
东瑾一怔,想反驳却又觉得怎么说都苍白得紧,语气都低了几分:“不......喜欢。”
可那细如蚊呐的声音,清风一过便皆被捎走,根本进不到娄华姝的耳朵。
她自觉此事就这般定下了,便无所顾忌地挽着东瑾继续朝那芍药花丛走去。只是平日里安静偏僻的花丛,此时却响起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
听到这声音,娄华姝期初觉得有些熟悉,细听之下,一张清秀的面孔缓缓浮现在脑海。
她当即心神一凛,面色不大自然地往东瑾那里看去,磕磕绊绊地说话想将他往别处引:“不......不知怎的,闻了这花香感觉有些太甜腻了。”
说着,娄华姝指向方才他们来时的湖边:“不如,我们去湖边的柳树下吹吹风罢?”
东瑾耳聪目明,自是察觉到了她突然的转变,忽而起了坏心思,看她着急的模样,就想逗逗她。
“我病气未散,不宜吹风。”他目光越过花间,想瞧清里面的弹琴之人,“这般美妙的琴声,便是不赏花,公主也不能错过。”
娄华姝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走,还大有往花丛深处一窥究竟的意思,忙又使了几分力气拖拽他,边艰难地走着,边咬牙道:“有什么不能错过的,这琴声今日没去听,改日也还会有的......”
她好容易将东瑾拉过来,松了口气,正要往与花丛相反之处走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落寞的声音:“今日不听,改日也会有......”
“想来就是公主知道,只要您回头,末临便一直会静静等候,才会这般有恃无恐罢......”
娄华姝脊背一僵,不想她最害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身侧的东瑾也不见了方才那轻松愉悦的逗弄之色,听着这声音,好似不知哪里扎了根刺一般,让他怎么都不舒服。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末临已经抱琴绕过一边开得正盛的芍药,衣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芍药气息。
娄华姝素来也是喜欢芍药的,宫中案几上也摆放过插满了芍药的瓷瓶,她身上自是也少不了那花朵的气味。
末临这般身上带了芍药气息,便好似和娄华姝也亲密无间一般,让东瑾身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见那人抱琴而来,他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末临来到娄华姝面前,先是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垂下眼睛,向她行礼道:“见过公主。”
“免......免礼。”娄华姝有些尴尬,若非他的琴声,她都险些忘了自己宫中还有这号人。
“在下许久未见公主,便自作主张来了公主喜欢且常来的地方,还情公主勿怪小人唐突。”他说起话来,还有不少的可怜意味在其中,忍不住一再做小伏低,“若打扰了二位,惹公主不喜,那小人这便离去。”
这话一说,倒控诉得娄华姝好似那对他做了什么,又始乱终弃不肯负责之人。
可她和末临从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啊!
她不过是随手将他救下,本是任他来去的,可不想他一来便怎么都不肯走了,闲来无事便在倚华宫,到她身边弹上几首曲子。
此外便一直默默住在偏殿,安分守己得好似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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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曾不喜,你又何必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听了他别扭的话,娄华姝回道,“想去哪儿去哪儿便是,若有一日想离宫了,也是一样的。”
末临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还没说什么,那看过来的眼神却比方才的控诉之意更甚。
他看了看娄华姝,又看了看东瑾,好似明白过什么一般,苦笑着低下头:“公主的言外之意,在下明白了,明日小人便自请离宫,也祝二位......早日喜结良缘。”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这话说得乱七八糟,听得娄华姝一头雾水。
“不必。”不等娄华姝发话,东瑾便先一步开了口,“我与公主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曾发生,你莫要误会。”
清清白白......
娄华姝有些不服气,但细想之下,好像又确实是这样。没有反驳,但心下却已经有些窒闷。
“是吗?”末临抬起眼,看了脸色有几分冷硬的东瑾一眼。
但也并未因他的话,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而是低了低眉,又自顾自说道:“只是听闻公子日前病了,公主同宫人们上上下下劳心劳力,都只为公子你能早日恢复。”
“而我......”
“在下前几日,也因下雨感染了风寒,却连公主的一片衣角也没见到。”他抬眼又看了娄华姝一眼,而后又很快低下头,“在下自知卑微,不敢有所奢望,却也期盼能有公主一丝垂怜。”
娄华姝:“......”
感觉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
虽说现在有些晚了,但娄华姝依旧干巴巴问道:“你也病了,怎么也不遣人同本宫说一声?”
末临摇摇头,即便是去了,也是徒增感伤罢了,又何必给自己找伤心事?
“末临别无他求,只愿公主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放心了。”
“今日得见公主安好,在下也别无所憾。”
娄华姝对他这滴水不漏的关心,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何这末临表现得如此贴心温柔,还像是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
她除却救过他一次以外,根本不曾和他有过什么过多的交集。
手臂上猝然一动,娄华姝一低头才发现东瑾已然将自己的手臂收了回去,那力道不轻,好似带了怨气一般。
现下两人连衣角都难能碰到,中间的距离似是再站个人过来都绰绰有余。
娄华姝尴尬地觑了东瑾一眼,末临都这样说了,只怕她再和东瑾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而且......还又摆出了这样一副疏离模样。
她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
虽是场面有几分上不来下不去的,但娄华姝还是得照顾到两人的情绪,她对着明显更委屈点的末临,安抚道:“你既然大病初愈,合该在自己的宫中好生歇着才是,出来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末临没回话,只是看了看不悦的东瑾后,对娄华姝举了举手中的琴,手指抚着琴弦道:“末临别的不擅长,但弹几首凝心静气的曲子还是能的。”
“公主既然看重这位公子,可愿让在下弹上几曲,也算作聊以慰藉。”
娄华姝骑虎难下,不好拒绝拂了末临的一番好心,却也不好让他继续在这里说些什么似是而非的话,将他们的关系说得暧昧难明,让东瑾误会。
“那......东瑾,要不听一曲?”她侧头望向旁边的东瑾,只是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现下根本不肯给予她半寸眸光。
看天看地,看花看鸟,就是不肯看她。
娄华姝小心试探道:“怎么说,也是末临一番好意?”
东瑾毕竟出身大家,也不好在人前失了礼节,像稚子一般闹脾气,无端惹人笑话,便没拒绝也没答应,算作默许。
娄华姝这才对末临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弹曲。
得了公主的示意,末临这才一撩衣摆,将琴放在附近的石桌上,指尖拨动琴弦,琴音如流水般泻出,婉转荡漾,似是能将碧湖上都震起圈圈涟漪。
只是就在娄华姝静下心来,想要静静欣赏他的琴音之时。末临抚琴的手忽然顿住,身子微有颤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但克制了半晌,终究是没有克制住,那双抚琴的漂亮的手捂住嘴唇,又闷又重地咳嗽起来。
娄华姝见他虚弱难受,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不然你还是回去罢,一两首曲子而已,等你好转了再弹,不是更好?”
末临摇摇头,眼睛里都咳出了水泽,却还硬撑着:“不碍事,东公子......”
他眼睛瞥向东瑾那处,如愿瞧见了东瑾愈发难看的神色,忙道:“还是东公子的身子要紧,在下不过卑贱之躯,又有什么要紧的?”
“说得什么话?”娄华姝听他这样说,便恨铁不成钢地蹙起眉,正欲反驳,却见他头上簪着的琉璃簪,因他的几番动作,险些要掉在地上。
她忙伸手接住,末临见了她接住发钗,便故作惊慌道:“在下失仪,还请公主勿怪。”
娄华姝也果然不解他为何吓成这般模样,往日里她可并未因什么礼节就责罚过他,更不曾苛待于他。
“不过掉了个簪子罢了,再戴上不就是了?”
“那......”末临看了娄华姝指尖的簪子一眼,“那就劳烦公主了?”
说着,他便低眉,乖乖地要任由娄华姝戴上发簪。
他的话都衔接太紧,让娄华姝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等她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时,耳边却传来一阵冷哼。
再抬眼,只能看到东瑾写满了不快的背影。
她一顿,赶忙提着裙角追了上去。
那两人皆如风过一般,石桌上只留下了一支还未被簪上的簪子。
末临手指一捻,眼中全无了刚才的可怜样子,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别上了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