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明康城内正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


    “近日劫掠粮草二十车，武器十车，烧毁粮食十六车，折损武器五车。”张奎和石深在一旁道。


    “明康城内粮食全部涨价，我们所开商铺继续维持原价，有人大量收购商铺原价粮，我们没卖，商铺便受到了针对，几个大铺子被京兆府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查封，掌柜皆下了狱。不过我们都有暗中打点，各位掌柜性命无忧，他们都期盼将军能早日打入明康，还他们自由。”刘康将城中商业细细说来。


    “郊外农田如何？”李熙可没忘记，有一大片农地都是她的，保不齐会有人趁乱兴风作浪。


    果然，刘康道：“最近出现了不少劫匪，想要抢劫雇农，不过我们早有准备，让雇农将粮食运至几处储存，再由张奎将军派人严加看管。不仅如此，我们还故意泄漏一批粮食的储存地点，由暗香派人跟踪，发现那些所谓的劫匪实则是将军何起甫，张忠诚手下，我们不动声色将他们劫走的粮食换成了石头，再运了回来。等他们要吃饭的时候才会发现，这饭啊，给牙口不好的可咬不动。”刘康说着开起玩笑来，当即营帐中笑成一片。


    “损！真损，论阴损还得是刘兄啊！”张奎抚掌大笑。


    李熙倚靠在上坐，脚交叠翘起，她细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布防图，那布防图不知被她翻阅了多少回，以及有了不少褶皱。


    听底下的人一来一回的说着，她仿佛没听见似的，只自顾自看着自己的东西，等他们消停了，她才缓缓抬眸：“都说完了？”


    “说、说完了。”


    “将军有何想法？”


    刘康和张奎相视一眼，同时道。


    李熙向后一倚：“你们做得都很好，我没什么想法。”


    “可看您的表情，不像是没什么想法？”暗香疑惑道。


    “我只是在想，我们做了这么多动作，明康那边就没有什么动作？”


    “我倒是听说个传闻，好像有个新将在指挥，至于为什么没有动作我就不知道了。不会是准备厚积薄发，一招制敌吧？”张奎说道。


    “可知其身份？”李熙接着问道。


    “我打听过但是没打听到，不过这么久了都没见出来过，有没有这个人都不一定，也许是放出来的幌子，骗我们的。”阿宁抱有希望道。


    “又或是，对方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李熙淡淡补充上一句。


    众人不解：“惊喜？”


    李熙若有所思着：“比如是个老熟人？”


    树叶在枝头上瑟瑟发抖许久，终于在一阵寒风的摧残下尽数落下。


    能够踏破城墙的马蹄声震天动地，渐渐逼近了明康城下。


    偌大的明康城中，原本繁华的街道人去楼空，只有城门后方人群熙熙攘攘，皆你推我挤，毫不相让，只是不是因为繁华，而是因为要逃。


    “我们是大理寺卿的家眷，让我们先走！”


    “咱们小姐是礼部侍郎的千金，你怎敢挡我们小姐的路！”


    “我们是……”


    权臣纷纷报出家门，只希冀自己能够先逃离这危机四伏的明康城，在这些人眼中，狼窟虎穴如今比之盛极一时的明康城尚且不及。


    “上头有令，从今日起，明康城禁严，无诏不得出入。”来回巡逻的将士们厉声喊道，打破了那些人求生的希望。


    “怎么可以这样！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有人恼羞成怒。


    “我家老爷与你们张将军是旧识，你且禀明你们将军，他会让我们过去的！”有人焦急万分。


    “上头说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放行！”将士们却格外严厉。


    马车上的人脸色难看至极，马儿驮着的行李大包小包无处安置，又只能原路返回。


    暗处，一只枯瘦的手缓缓放下车帘，马车中响起一阵低低地笑声。


    “瞧瞧这些人丑陋的模样，搬出家世，散尽千金，只要孤不愿，就无人能出这明康城。”


    “华渠啊，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也怪不得那么多人如此醉心，这大权在握的感觉，可真是美妙呢。”


    他嘴角扯起笑，眼中遍布嘲讽。


    “殿下，兵临城下，我们什么都不做吗？”华渠望着天边燃起的硝烟，也忍不住多问一句。


    “这明康不是有何张二人坐镇？反正皇帝也不指望孤，那孤不如乐得清闲。”他端起温好的茶望向车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华渠望着他，眼中浮现疑惑，不过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他脑子不好，只需要听主子的话就对了。于是他不再多问。


    比起他的悠闲，何起甫和张忠诚只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他们站在城墙之上能清楚地看见底下乌压压的大军，那阵仗，那声势，不是己方可以比拟。


    “原以为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们也该累了，不曾想这些人竟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有使不完的牛劲儿，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士气，这人数比咱们明康城的人还多了吧，不是说只有六七万人吗，我怎么看着十万不止？”何起甫也急得来回踱步。


    六七万他们尚且应付不来，何况十万大军。


    “好像他们还从蛟泉，绫罗征兵，听说给的不少，很多青壮年都愿意为他们卖命，更重要的是……现在就连百姓都知道，哪边胜算大哪边胜算小了……你别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头疼心烦！”张忠诚头昏脑涨，又看何起甫走来走去，心中更是烦闷，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你烦我还烦呢！这么大个烫手山芋，怎么偏偏交到咱俩手上了，这能赢吗？你说这能赢吗？这赢不了怎么办，真当那千古罪人？”


    “什么千古罪人，咱们上头不是还有人吗？”张忠诚几乎脱口而出，说完他连忙捂嘴，又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我也需要寄希望于旁人……若是方将军还在就好了。”


    他仰天。


    “是啊，这一切好像就从将军去世开始就不对劲了，你说好端端的，将军怎么会死了呢？”何起甫也心伤不已。


    二人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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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着相视一眼，无语凝噎。


    “城门上的两位谁是传闻中的新将？”李熙背着日光望着城门之上，问向一旁的张奎。


    张奎摇头：“都不是。左边那位叫何起甫，从前与我同在方家军，不过后来功绩卓著就被陛下留在明康，之前应当在兵部任职。右边那位名为张忠诚，以前也是老方将军的副将，不过名为副将实则是朝廷派来的监军，负责监视将军的一举一动，那个人比起何起甫而言更显圆滑。”


    “城墙上的弓箭手挺多，是不是比咱们知晓的布防多上不少？”李熙微微思索。


    “按理说多不了多少。”张奎也展露思索状。


    “无妨。明康就那么大，他要装也装不下十万人，而我这边……可不止十万将士。”李熙微微勾唇，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将军，午时已到。”阿宁小声提醒。


    李熙抬头，阳光正从身后照耀下来，正巧给她的大军镀上一层灿烂的光辉，犹如胜利的曙光。


    她举起银枪，发号施令：“众将士听令！”


    “在！”众人齐声。


    她刻意用内力扩散了声音，让自己决绝而坚定的声音传遍三军：“不论你们是南朝人还是稚蛮人，今日，只要攻进明康，你我皆是明康的主人！”


    “与将军共襄盛举！”张奎举剑怒声。


    众军齐声，声势浩大：“与将军共襄盛举！”


    李熙回眸：“老规矩，活捉其主帅、群臣及皇亲国戚者，赏黄金百两，活捉帝王者，封侯拜相，赏千金邑万户，但若有惊扰、欺辱平民百姓者，本将军定杀无赦！”


    “谨遵将军诏令！”


    “杀。”她薄唇轻启，杀气尽显。


    “杀啊！”


    将士们得令，瞬间“倾巢而出”，不要命地往城墙处冲去，站在城墙上的战士们往下望就像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蚂蚁，看上去简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明康城中的将士何时见过这般场面，一时吓得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跑。


    “不准退！”张忠诚厉声制止。


    “放箭、放箭！”何起甫紧接着喊道，生生制止了他们逃跑的脚步。


    “是！”军令如山，城墙上的将士们只能匆匆取箭拉个满弓，射向敌军。


    “放！”何起甫命令道。


    可很快，他发现不对劲：“放啊！你们怎么不动？你们是想违抗军令吗？”


    “起甫，不是他们不放，是他们，放不了啊！”张忠诚脸色苍白。


    “什么意思？”


    何起甫随着张忠诚抬头，一瞬间被那耀眼的太阳晃得失去了视觉，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近乎脱力地呢喃：“今日的太阳……有这么大吗？”


    明明这么冷的天气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太阳？何起甫和张忠诚不约而同的想着，皆脸色灰败。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张忠诚失神呢喃，心中颓然不已：“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所以就连太阳都站在那一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