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飘来白色的钱纸，纷纷扬扬，如同下下来了一场雪似的。


    白色的纸钱与红绸交织在一起，白蜡摇曳，灵牌微颤，棺材大开……


    鲜血涓涓流出，顺着地势流向大堂，就像是像灵堂忏悔一般。


    利利慕沙何时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不由得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哪怕只是站在门外，也让他心觉毛骨悚然。


    “王子，这些中原人太诡异了，咱们还是走吧。”利利慕沙的奴隶惶恐不安，连忙说道，他脚都在门外扎根了，不过不是因为淡然，而是因为吓的。在这种时候任谁看见这种场景都不会淡定的吧。


    利利慕沙喉结滚动，正犹豫着，他突然发现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脸绷得紧紧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细线，整个人显得格外戒备。


    却听一身红衣的男子问道：“西域来的客人，想要喝一杯西理的喜酒吗？”


    利利慕沙浑身一颤。


    “王子，怎么走吧，他们看上去不像好人……甚至不像人。”奴仆嗫嚅道，不过最后一句说得极其小声，似乎也怕别人听见。


    利利慕沙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走得掉吗？”


    说完不待奴仆回应便抬脚走上了石梯，一步一步朝府邸大门走去。


    他强装镇定，手上折扇一扬开启，十分利落煞爽，他晃悠着扇着风，殊不知他这多余的动作更能暴露他内心的不淡定。


    “将我的贺礼呈上，恭祝二位新人洗脱冤屈，喜结连理。”利利慕沙说道。


    “多谢阁下，只是……希望阁下的贺礼不会也是一颗头颅。”方临煦意有所指地扫向一旁血泊中的头颅，利利慕沙表情一僵，仿若锋芒在背。


    这是警告他要安分守己？


    “自然不是。”


    利利慕沙一抬手，奴仆便颤巍巍呈上一小匣，当面打开来。


    “这是来自西域的辛香，这种辛香专供王族所用，从未外传过，在下特地从西域带来，送给二位。”


    说着他看了眼奴仆，奴仆立马上前，将一小匣子的辛香呈上。


    方临煦望着那精致小巧的匣子，余光扫了眼利利慕沙，眼中带着探究。


    利利慕沙冷汗直流。


    对于利利慕沙这种没怎么上过战场，没有经历过战场腥风血雨的人，根本承受不住方临煦这样的眼神，被他那么一瞧，他竟神色不自然，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睛，哪怕他真的不心虚，可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逃避方临煦的眼神，毕竟有稚蛮将军这个前车之鉴。


    方临煦望着他，忽然轻笑一声，他满是老茧的指尖微微上抬，打开了匣子的盘扣。


    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久久难以散去。那香味十分独特，嗅一口便让人沉迷其中期间，只让人恨不得多吸两口。这东西在西域都是王族所用，那于中原人而言更是宝贵。


    价值千金？


    不，恐怕是有钱都难买。


    “阁下的贺礼真是贵重，看来这杯喜酒是必须请阁下喝了，只是……”方临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看得利利慕沙发毛。


    利利慕沙讪讪一笑：“只是什么？”


    方临煦往他那马车里晃了一眼：“只是您不请自来，怕不是只为了一杯喜酒吧，利利慕沙王子。”方临煦直接点明了利利慕沙的身份。


    利利慕沙迈进大门的脚步一顿，虽然他没想隐瞒，可是眼前的人早不点破，晚不点破，偏偏是在他踏进门的那一刻说了这样一句话，换谁都不由得想多。


    利利慕沙看了眼脚边的头颅，又看了眼不远处躺着的尸体，另一只脚怎么也迈不动了。


    “稚蛮与西域相邻，休戚相关，我来这里，是想劝一劝方将军，南朝走到这里为止就足够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就会逼得西域不得不与稚蛮站到一条船上。相信这不是方将军愿意看到的结果。”利利慕沙强装镇定道。


    方临煦只是淡淡反问：“威胁我？”


    虽是冷淡反问，可是他身上却爆发出磅礴的杀气，直叫人心惊胆战。


    离得最近的奴仆一颤，双膝当即软了下来，若非他背后还有王子在，他早就想跪地求饶了，于是他膝盖要曲不曲，只能维持着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


    利利慕沙叹了口气：“方将军，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又何必为难我呢？我虽然是个王子，可是一没有实权，二不受父王宠爱，会站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不忍生灵涂炭，想要尽力劝上一劝。稚蛮和南朝的战争，已经打得太久了，该歇歇了。”利利慕沙苦口婆心道。


    “听闻王子博学多才，方某不由得想问问王子。”


    利利慕沙一愣，随即道：“你问。”


    “南蛮之战的引火索是什么？”


    利利慕沙犹豫了一下，道：“二十年前，稚蛮杀了当时蛟泉县令……”


    “对也不对。二十年前，稚蛮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偷袭蛟泉，斩蛟泉县令祭旗，蛟泉百十口人尽充为奴，此乃南蛮之战的引火索。”


    利利慕沙抿了抿唇。


    “王子，我再问你，二十多年来，稚蛮杀了南朝多少人，南朝又杀了稚蛮多少人？”


    利利慕沙拧紧眉：“这……”


    方临煦笑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二十多年来，稚蛮杀害南朝将士约三万人，稚蛮损失五万将士。你觉得稚蛮可怜吗？呵，是可怜，毕竟那两万人是被他们的同胞亲手葬送的，他们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死在自己人手上。”


    利利慕沙脸色难堪。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的问他。


    方临煦不待他说话，又问：“你说不愿生灵涂炭，所以才来当说客，但你看看这满墙灵位……王子阁下，这是南朝的功绩吗？”


    利利慕沙脸色一白。


    方临煦唇微微上扬：“利利慕沙王子，方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此刻站在这里斥责南朝的行径，当真是为了什么和平吗？难道你不是为了站在道德高地，为自己争取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借口？至于是什么借口，王子阁下想必比我清楚。”


    利利慕沙眼睛猛然睁大，他抖了抖唇，想要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可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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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摇头，这王子到底年纪太轻，脸上藏不住事儿。


    她缓缓上前：“利利慕沙王子，你的确没有实权，也不受西域王的喜爱，但是你有一个其他王子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你的母族，不是吗？只是不知道您到底是为了保全您的母族还是为了利用您的母族，亦或是……”


    顿了顿，李熙继续道：“别人想要利用您和您的母族，而您选择……顺水推舟。”


    利利慕沙倏然看向李熙。


    她每走一步，语气就更重一些，直至与方临煦并肩才说完一整段话。


    俊美的男人微微侧眸，睥睨着他，艳丽动人的美人睫羽轻颤，眼下一片幽凉，仿佛他们能洞察一切。


    太可怕了。


    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怪不得扎西耶会输，怪不得那人也说自己技输一筹。而他光是在这里与二人简单的“交锋”，就已经冷汗淋漓。


    李熙观察着他的表情，已经明了大半。


    甚至，她连这个“别人”究竟是谁，都已经猜到了大半了。


    “阿宁。”


    李熙看着利利慕沙，喊着阿宁。


    阿宁当即会意，在灵位前端了两杯酒就走过来递给了李熙。


    李熙反手将两杯酒接到手中，一手一杯，又对利利慕沙扬了扬其中一杯，对他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有朋自远方来，无论前途，这杯喜酒，还是得喝的。”说着她就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利利慕沙。


    利利慕沙盯着她递过来的那杯酒，神色犹豫。


    “王子不是来喝我与将军的喜酒的吗？怎么，瞧不上这酒？”李熙挑眉道。


    利利慕沙讪笑：“怎么可能。”但是还是没有接过那杯酒。


    李熙又支了支：“既不是瞧不上，那我就放心了，王子，请。”


    李熙的“急切”让利利慕沙心思千回百转。


    他喉结滚动，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熙，可李熙神态自若，无一丝破绽。


    酒有毒？


    哪杯？


    还是，无毒？


    他汗水冒得更厉害了，心中惊悚，不敢轻易接过。


    “呵。”


    此刻方临煦的轻哂就显得尤为讽刺。


    “看来王子阁下不太信任我。”李熙唇微微上扬。


    “他不信，我信。”方临煦取过李熙手中那杯递给利利慕沙的酒。


    此刻，李熙侧身，伸手挽过方临煦的手臂，与他交杯：“夫君信得对。”


    两人对饮，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利利慕沙，随后，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两人饮完将杯倒扣，杯中无一滴酒流下。


    李熙勾了勾唇，方临煦眼中充满了嘲讽。


    二人看着利利慕沙，犹如看着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看得利利慕沙无地自容。


    利利慕沙几乎逃一般狼狈离去。


    奴仆见状立马将匣子放在地上，随之溜走。


    李熙望着他的背影，眼尾微微翘起，流露出同方临煦一样的讽刺。


    连杯喜酒都不敢喝，竟然还敢来看戏。呵，她李熙的热闹，是这么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