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评定当日，连家小炒歇业一天。


    考场外，挤满来围观的人群。


    尽管厄科已经架设了精神力评定的直播间，但某些人觉得在宿舍看没气氛，愣是人手一台光脑蹲在场外看，和周围的人大声互动。有点像收不到演唱会门票的倒霉粉丝，蹲在演唱会门口讲究一个听声重在参与。


    赵荔青和她并肩，身后跟着今天表情格外严肃的公孙弘，三人走出六亲不认的酷炫气势。


    公孙弘只能送她们到警戒线外，跟他妹啰嗦了几句后，压低声音叮嘱连骁：“就按我们昨天商量好的来。祝你好运，连骁。”


    连骁点点头，进入考场。


    考场是由小礼堂布置成的，座位清空，天花板如规律排布的星辰般的白炽灯投下明亮光线，数名穿着工装的科研人员在机器人帮助下调试机器，不，机甲。


    连骁的视线缓缓从左移到右。


    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台高度超过三米的人形机器，边缘反射着冷冷的光，静静垂首伫立在众人眼前。


    【哇，是地母系机甲！】


    直播间见到机甲的观众激动万分，满屏的弹幕文字几乎要淹没这几个庞然大物。


    连骁知道地母系机甲并非同一种型号的机甲，而是一系列特点相同的机甲统称。其特点是信息流交换速度温和，精神力振荡较小，非常适合评测精神力使用。


    每台机甲上都有一个虚拟光屏，每组两到三个科研人员的合力操作下，机甲的“胸骨”部位组件自动依次展开，直至扩展出容纳一个成年人还绰绰有余的空间。驾驶舱正中，锯齿形的链接齿轮交错对准，扣紧后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幽蓝色的光通过链接口流向下方垂下的密密麻麻的连接线，那些纤维通路仿佛瞬间拥有生命般，在空气中舒展起伏，像是海葵或者水母柔软曼妙的触手。


    全场鸦雀无声，只闻机器内部转动的轻微轰鸣，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钢铁巨人苏醒。


    考试开始。


    【快快快！有没有内部消息，地球新生排在第几个？】


    【拜托不要老提什么地球新生好不好，又不是所有人都关注她，我只是来看机甲的，你们是她真爱粉啊烦不烦】


    【黑到深处自然粉，小心你们别成了连骁的真爱粉咯】


    【绝无可能。如果那样我将倒立洗头】


    机甲专业的招生数量确实不算多。一眼扫过去，人群里除了温谷雪眼熟点，其他同学连骁都没啥印象。


    每台机甲除了负责技术问题的科研人员，各有两名机甲专业的老师在旁监测。是否采取应急措施，采取什么应急措施的决定权掌握在这两名老师手中。


    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就上去检测，原来机甲头顶的虚拟光屏会显示从D到S的等级条，移动光点最终停留的位置则代表着被测试者精神力的具体等级。


    顺序排前的人里最突出的是温谷雪，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精神力等级达到了A级。


    被人半搀着走下机甲的温谷雪抬高视线，越过人群，和连骁目光交接。


    是警告，还是担忧？连骁尚未分辨出温谷雪目光的含义，就听见她的名字。


    “连骁！”


    连骁一激灵，握紧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昂头越过人群，大步上前。


    表面淡定，实则内心紧张的不行。


    “连骁是吧，放轻松。”监考老师递给她一个头盔，让她戴上，头盔上布满凸起。


    【来了来了来了！是神是鬼这下终于可以看清了】


    【精神力评定不能投机取巧，地球新生这下傻眼了吧，要是是个D级的话可不可以申请开除她，以免浪费联盟资源】


    就算连骁能看到弹幕，也没有心情关注网友瞎扯淡。机甲合拢后的黑暗里，她的心跳速率达到了顶峰。


    咚咚。咚咚。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最恐惧。就好比考试，最可怕紧张的永远是开卷前的那一刻。


    “开始测试吧。”


    机甲外，监考老师点头示意科研人员按下启动键。


    同一时刻，直播间的一半分屏成了机甲内的视图，网友们看着漂浮摇摆的纤维通路仿佛有意识般，按顺序主动游移到头盔相应凸起位置，紧紧吸附。


    【啊啊啊啊是我最喜欢看的物理接驳（比心）每次看都觉得机甲和驾驶者思维连接都无比神奇美妙，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吧】


    【呃……小声说一句我有点害怕机甲的这个“主神经束”，就感觉它像活的……】


    刷——


    幽蓝色的光迅速点亮了每一个凸起，幽光也映亮了屏幕外顾长风的脸。


    昨天他们商定的应对策略有两个。


    精神力评定这样的场合厄科一定在，如果连骁能反应过来不对，向厄科求助，厄科会直接介入中断评定。


    但这样还不够。面对精神力反噬，连骁没有任何经验及时判断，需要有个经历过的人来。情况一有不对，顾长风就会立即向厄科求援。


    顾长风是场外的保险栓。


    连骁的意识在下坠。


    漫长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她砸穿了某层薄而坚硬的东西，晶莹碎片如碎裂的玻璃般飞溅，每一块都倒影出她的模样。


    一瞬间，无数的“连骁”环绕着她。


    皱着脸号啕大哭的婴儿，被小朋友推下滑梯的缩小版她自己，背着书包闷闷不乐的小学生连骁，翘课去看电影的连骁，高考后那个暑假瘫在床上吹空调的自己，怒骂导师愤而不干的她……


    除了她自己，越来越丰富的画面出现在碎片中。


    家人，朋友，美食，萍水相逢的陌生好心人。所有画面从黑白旧相片的质感逐渐焕填满温暖的彩色。


    当她好奇地伸手去触摸碎片的时候，她停止了下落。


    “这个连骁意识稳定得很快嘛。”监考老师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让同事增加通路数量。


    【小白问问：机甲学院老师说的意识稳定得很快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粗暴一个结论是，意识稳定越快的人通常精神力水平越高】


    【这两者间又不是充分必要条件，我还是觉得连骁精神力打死B级】


    连骁的感觉很奇特。


    她整个人像是割裂成了两个部分。


    内里的“她”漂浮在空中，下面是深蓝近黑的平静海面，无数记忆片段像是小行星带一样环绕着她这颗恒星。


    另一个她则依旧保持着清醒，某种强大温和包容的力量引导着她沉入深处共振，同频……她熟悉钢铁合金的机械手臂，正如熟悉自己的胳膊手指那样……


    她即机甲，机甲即她。


    “怎么回事！我明明只开放了B……明明还没有开放更多的通路！”


    负责通路开关的工作人员急得额角沁汗，手指在光屏上急速飞舞。


    他是接收到某位大人物的授意，要他在连骁评定时不等她状态稳定，提前开启更高等级的信息流，最多让她精神力等级受损下降，但他可不想闹出什么大事来。


    “不行不行不行，是地母系机甲在自动反向为她打开更多通路——”


    进度条的金色突然暴涨，光点短短的十几内一口气越过了C级B级，直冲A级而去！


    在场考生和直播间观众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在发弹幕，以至于直播画面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你无法从密密麻麻的弹幕中辨认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回事？】网友在问。


    什么情况？现场的所有人也在问。


    所有人屏住呼吸，眼中只有进度条，看着金色一点点逼近，点亮了那个A的符号，然后——


    掠过了它。


    见鬼，进度条还没有停止！


    它向着S级而去！


    无数人无意识地发出情绪复杂的叫喊，也有人手心渗汗攥紧双手——


    他们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他们即将见证一个S级的诞生吗？


    连骁，是S级？


    连骁从未感到如此轻松。


    现在她是她，又不止是她。


    另一个视角中，她“俯瞰”人类，在场所有人和她比起来都矮小得像小动物。


    哦，连骁反应过来，她在以地母系机甲的高度俯视。


    连骁活动手指，地母系机甲也跟着活动手指。驾驶舱内她尝试了好几个复杂的手势，于是直播间内众人就看见威风凛凛的机甲一会手拧麻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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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比心。


    【……连姐不要糟践我刚对你生出的一丝敬仰】


    【这么快就叫上姐了，跪的真快】


    【等等，进度条是不是还没停，还差多少？】


    负责控制的工作人员颓然倒在座位上，他现在失去了对机甲通路的开放权限，不过目前情况看起来还好……


    他汗都顾不上擦，紧紧盯着进度条移动，还差一点就能抵达S级了……


    就在此时，情况突变！


    内里一望无际的意识海忽然被搅动般，激流横流，巨大的海浪翻滚着咆哮着要将连骁吞没！


    痛，极致的疼痛。


    海量信息顷刻灌入连骁的神经，驾驶舱里的连骁脸部肌肉抽搐间眼角口鼻缓缓渗出细细的血痕，毛细血管在破裂。


    她在意识海中疼得蜷缩成一团，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如果说疼痛抽象化成概念，那么她身体每一块肌肉神经都被这个概念覆写，每个细胞在极度的疼痛中都在寻求自行毁灭。


    明眼人都能看出连骁状态不对。


    【我靠我靠我靠，什么状况？？？】


    【反噬了吗？快救人啊！】


    金色的进度条坚持了一秒，而后如潮水般往后倒退，A级，B级，C级……


    赵荔青霍然起身冲考试工作人员吼：“快中断链接！”


    “不行不行不行！”工作人员急疯了，要学生死他手上他就完了！他扑到操作台胡乱按下所有代表停止的按钮，声音嘶哑，“失控了！厄科，厄科请求救援！”


    早在连骁表情出现细微反常的那刻，顾长风就启动厄科的紧急求助功能，S级学生的权限让他的信息越过无数条普通信息升至顶端等待厄科处理。


    红龙请求救援！


    其他四道A级救援请求紧随其后。


    夜莺请求救援！主教请求救援！白蜡树请求救援！埃癸斯盾请求救援！*


    另一个监考老师冲向礼堂的控制间，机甲当然要依赖能源启动，一旦切断了机甲的能源供应，就能自动解除二者间的链接。


    可是，连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


    连骁沉入海底。


    她被海浪拍入海里，口鼻里倒灌入海水，意识迷离。


    光源似乎在海面上很远的地方。


    那一小块的光经过海水的折射，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能怎么脱困。


    连骁吃力地转动大脑，求生本能令她一遍遍强迫自己思考。


    忽然一片柔软的东西贴过她的手背。


    是一片细小的碎片。


    碎片里的她刚刚结束一场和家人的争吵，把自己关在房间生闷气。家人敲了敲门，端进来碗鱼丸还有两个热乎乎的油饼。


    她看见自己被摸了摸脸，伴随着“小孩子不要乱减肥”“要好好吃早饭”的啰嗦绷着脸，口嫌体正地吃完了全部。


    那么平凡，令人怀念的一天。


    地球。


    家乡。家乡。她的来处。


    半昏迷的连骁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这个词。


    杂乱不稳定的信号中，直播间的众人在纷乱的画面跳帧中看见一颗蔚蓝色的天体出现在画面中。


    【这是……连骁意识中的画面碎片？】


    【什么星球，看起来不像主星，是地球吗？】


    【地球哪里长得是这个样子啊，不过确实有点眼熟来着】


    主体在凝聚，海水退去，连骁呛出了口腔里的水，终于能够自由呼吸。


    【光点动了动了！】


    就在金色光点要彻底退回原点之前，突兀停住，再一次一点点顽强地正向增长！


    【我的小心脏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啊连姐，不要放弃！】


    牵动所有人视线的光点坚定而缓慢地滑过D级，C级，B级……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那金色如同引信，点燃了最末端的那个字母！


    所有人目睹着机甲开启胸甲，陷入昏迷状态的连骁被推出驾驶室，久久无声。


    弹幕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清空。


    所有人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描述自己剧震的心情。


    连骁，S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