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如果有来生

作品:《少年帝后老两口

    幽兰指路,昭然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所谓的往生道。


    至于她凭什么认出来没走错地方。


    ”往生由此,禁谈生前身后事。”


    道边一指路石上刻着。


    放眼望去,往生道名副其实,阴云垂地,孤魂游荡。


    一靠近就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但是这里并不冷清,众魂欢乐,喧嚣得好像街头闹市一般。


    她走错了方向,直接来了往生道的尽头。


    尽头有一汪池水,分明这里阴云密布,但池水里倒影出的却是蓝天白云。


    往生应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再之后便真的不会谈生前身后事了。


    要往生的人排着队往里跳,队伍最前的几个人明显有些紧张,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大好青年。昭然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英年早逝。


    其中一手臂健硕的人对旁边大高个说:“你生前就比别人天生跳得远,别担心,听说往远了跳,能投个好胎。”


    昭然瞅了眼路边的石头,确认自己没认错字,又看向那两人。


    高个子摇摇头,“我还是不敢,你生前臂力强,胆子又大,下去的时候可以试试抓住什么东西,荡一荡看清楚哪家富庶再投进去。”


    原来是禁止自己谈论吗?


    盖棺定论,是非由人。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谈得过分诶。


    昭然看着后面一连几个都是某个部位特别发达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


    杜季让继位后灭道毁仙,世间几无信仰。


    被完全异化的长生之术变成了你死我活挑战身体极限的各种比拼。


    据说当时国人狂热程度不亚于修道,但又因为锻炼过程过于艰难,还有人完全不懂得节制,伤残了不少人。


    她就亲眼见过死在比赛场地的两人啊。


    “你们是……”昭然疑惑着开口。


    那人立马不愿回忆似的打断她,“嗯对对对。”


    “那你们最后入仕上榜了吗?”毕竟一个个年纪轻轻的,有些可惜。


    粗手臂说:“他们都没有。”


    长腿高个子也补充:“他们怎么可能。”


    剩下的人不服气,纷纷说这里无人成功。


    这也要争,你们还真是至死是少年啊。


    昭然叹了口气,正想离开时,湖水起了波澜,该最前头的那人跳了。


    而那人却犹豫纠结半天:“到底是富庶但爹不疼娘不爱好,还是贫穷但爹娘和睦的好呢?”


    后头一群年轻人依旧七嘴八舌地建议。


    吵得脑仁疼,昭然无语间,转身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


    “怎么活都看自己,没什么区别。”


    这一脚把周围的魂给吓得闭嘴了,都看着她不敢说话。


    昭然无视他们径自顺着队伍朝后走去。


    无数次比拼和汗水,甚至以健康为代价去博取一个官位或名号。


    留在最后的却只能是一人,大部分人都是陪衬,排在这黄泉路上无人在意。


    这难道就是他们所谓新的信仰吗?


    得不偿失。


    “昭然?”


    这边动静闹得大了,不由地吸引了些后方的关注。一男人从队伍里探出头来。


    “大胆!”


    昭然也是惊喜,两步朝他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大胆叹了口气,“这往生名额有限,只能慢慢排队,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来话长,我来找闻启,他……也要往生。”昭然闷闷不乐道。


    “什么情况?”大胆有些急切地问,急了急又静下来,“前面的人我都不认识,他来的晚,应该还在后面排着呢。”


    昭然顺着大胆手指的方向往后望去,队伍如长龙,蜿蜒到尽头,然后拐了个弯。


    这投个胎都这么挤的吗?


    果然世人老是说急着去投胎啊。


    不急的话,排队都不知道要拍多久。


    还是活着好。


    起码排的队伍能看到尾巴。


    “你快去找他吧那。”大胆有些局促道,“也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又得来一场生离死别吗?”


    昭然觑了他一眼,释然地笑道:“曹阿娘和何遇现在过得很好,住上了好房子,也有个好差事,你放心吧。”


    大胆楞了下,小声道:“谢谢。”


    “看到他们会后悔吗?当初也不一定非要去复仇的。”


    “不后悔。”大胆看着她,“遇见你们也不后悔。既然不管怎么选都会有遗憾,没走过的那条路又怎么知道一定是阳关大道呢。”


    他笑着朝昭然点点头,“去吧。他会在的,别着急,慢点走,不用跑……这里黑,当心脚下。”


    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话痨。


    再不走眼泪就快决堤了,昭然朝前走了两步,忽又停在原地哼了一声,“下辈子投胎朝皇城里投,我来照顾你。”


    大胆滞了下,点点头,“好。不要苛待我啊!”


    昭然回头看他时又看到了排在大胆前面的巫月。刚才走得太快没注意到。


    巫月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应该是她母亲,两人都笑着朝昭然点点头。


    巫月和昭然对视后,也对她喊:“谢谢你姑娘!要幸福啊!”


    而他们旁边竟然是那个喜欢打牌的男鬼,听到巫月这一嗓子,看到昭然时楞了下,也朝她吼了一嗓子:“虽然偶有风雨,但是好在最后都会天晴的!加油!”


    昭然看着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忍心,生前都没少受委屈吧。


    还这么励志……


    她想起太阳河水患的那些难民,被人嫌弃,被人冷眼,当成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但谁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故乡,到皇城被当成过街老鼠一样对待,谁又愿意离开温暖的房子,在异乡风吹雨淋谁也不认识。


    他们无名无姓,只是被“难民难民”地称呼着,仿佛已经不是自己了。


    到现在,还是会想家吗?


    幸好城门终究是为他们敞开了。


    昭然不后悔,她觉得先帝也不会后悔。


    只是一定有更好的方法,得去找……


    总会有答案的,无解也是一种答案。


    你可以不行动,但请不要阻止寻找的人。


    昭然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心想这死亡还真如黄沙里那位母亲所言。


    地上一个一个地走,天上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接。


    谁也不会漏过。


    总归会团圆的。


    听了大胆的话,她心里有了几分底气,闻启应该还在这儿!


    虽然毫无缘由,但她就是相信。


    “哎哟怎么还追到这儿来了?”昭然没走一截又遇见了虞靖。


    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此时也得低眉顺眼地排队。


    “这么舍不得我们?”


    韩念青朝她笑道:“又见面了。”


    虽然很想和他们好好聊聊,但昭然还是不敢耽误,只是把闻启的事又讲了一遍,得到两人惊讶的表情,便催促着她快找。


    他们也许更能理解生死两隔的心情吧。


    看着两人依偎在队伍里,昭然想着这样也好,还有长长的排队时间给他们消磨,去了解彼此。


    可惜吗?她想问,但知道答案一定是不可惜。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遇已是上上签。


    她仿佛能看见虞靖一脸正义地对韩念青教诲道:“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


    而韩念青只是温婉地在一旁笑着看她,“嗯,万物寻常,我等愿也。”


    他们总是这样,于必死中求永生。


    洒脱得令人羡慕。


    莫名的,昭然想起盛广君曾望着天空喃喃道:“如果我是一只鸟该有多好。”


    如果她是一只鸟,定会飞跃万水千山,不惧风雨去寻找她的彼岸吧。


    像虞靖一样勇敢,而非困在原地。


    昭然一边走,一边更细致地看着队伍里的人,生怕漏过了打招呼的机会。


    才猛然想起白佳节应该是不会在这里的。


    她在生前中了咒,走的时候灰飞烟灭,毫无痕迹。


    她给自己取名佳节,若有来世,欣欣此生意,祝她真正拥有自己的好时节吧。


    同样令人心绪难安的还有盛思白,严肃的句号让小姑娘的童年比任何一人都要结束得早。


    如果能早点遇见她,昭然一定会带着她去泥地里滚,去爬树去捞鱼。


    她知道,小孩子是不需要懂事的。


    可惜晚了。


    又往前走了一截,路过周流的时候她本想装作不认识。但没曾想周流转过头朝她点头笑了笑。


    昭然诧异。


    原来他也有如此心静不争的一面。


    昭然也点点头。


    一念动,白孽生。他这一辈子也够精彩了。


    遇到沈庄时,昭然都准备好要说的话了,把沈道的情况一一向他报备了下,并估算着这队伍前进速度之慢,说不定他还能等到沈道老死的时候,两兄弟再见一面。


    他们这一生的经历,像是一场漫长持久的雨,还好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前,似乎打着伞也能忍耐过去。


    但昭然对他们仍有些莫名的愧疚,为这世道的不公平,为所有人欠他们的一句道歉。


    沈庄释然地说:“也许英雄不问出处,但其实还是要看来路的。好在,别人怎么评论我,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了。”


    她不能改变这世间的规则,摆平每个人心里的偏见和虚伪。


    她对此,只能惋惜和感到无力。


    最后遇见皇后的时候,昭然心里一紧。


    她没有看见闻启。


    那一瞬,她像是才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她在寻找自己的欲望,却频频踩空。


    忽然才发现人就是欲望本身。


    其余一切都是虚无。


    “皇后。”昭然的声音都有些抖,“闻启呢?”


    皇后笑道:“见着我第一句就说这个啊,白养你了。”


    她说着用一根手指在昭然额间点了下。


    “你来找他是什么意思?以命换命吗?”


    昭然惊讶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以分他一半我的阳寿。”


    她垂着头,听见皇后叹了口气,“昭然啊,值得吗?万一他以后变心怎么办,万一你后悔,你们以后还能面对彼此吗?这可不是小事啊。”


    昭然当然知道这些变数,还有种种利益权衡和条条框框,加一分减一分的,似乎永远都算不完。


    但这些都抵不过——


    “我愿意的。”


    生来是个人就难免会做错些事,比如赌气离家出走,比如把邻居的小孩暴揍一顿,比如和爹娘吵得不可开交。


    比如爱上终究会分离的人。


    “闻启,你在吗?”昭然回头对着空旷的黑暗喊,“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你走的,哪怕耗死在这里,宫里的事我都交出去了,我能等你!”


    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又道:“你不回应我就当你听见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还没说完,昭然腰间的葫芦忽然开始剧烈震颤。


    然后嘭的一声,盖子脱落,里头大片大片的生魂都涌了出来。


    昭然暗叫糟糕,是这里阴气太重,引得他们躁动不安。


    都是些怨气不浅的战士,她没把握能再次收回去。


    昭然也不知道在往生道上将生魂放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她只将手扶上了腰间佩剑。


    皇后伸手拦住她,对她摇摇头。


    随即,她们看着那黑雾腾空聚集,又从中慢慢走出一个个将士。


    皇后身后带了一群太阳河死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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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魂,本都了无生气的,此时见了黑雾中的人忽然躁动起来。


    个个都将眼前碍事的湿发给撇到脑后,露出泡得苍白的脸,仿佛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


    “爹!”


    其中一姑娘对着雾里叫道。


    昭然瞬间明白了。


    万里征战人未还。太阳河的居民就算被淹在水里,又哪敢独自离去。


    他们还有家人没回家呐。


    他们也许被周流控制了不得脱身,但也从来没想过就此离开。


    他们是战士们的亲人朋友,一直都守在那里啊。


    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随着一对对的家庭重新相聚,当然会也剩下一些落单的将士和失落的妻女。


    剩下的人沉默地凑在一起,不敢高声语,轻声相互打探着亲人的状况。


    过了好一会儿,寒暄完毕后,所有将士忽然朝着一草垛的方向齐齐单膝跪下。


    “将军!”


    将军?


    昭然也看过去,这草垛难道是将军成的精?


    忽然那草垛动了动,从中笑呵呵站起一个人。


    是闻启那个王八蛋!


    竟然在躲她。


    她刚才没看见他,差点都要哭了!


    ……王八蛋。


    只是,看着整齐划一的将士,她忽然才发现这些原来是北庭闻启的麾下。当初不知底细全给带了回来,竟然最后大水冲了龙王庙。


    “将军,对不起。”打头的那人埋首道。


    “有什么对不起的,快起来,都起来啊!”闻启有些感慨地看着他们。


    那人不动,只是说:“如果不是我们在那幻境里被引了出来,您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身体里一直住着你们,我不难受啊!”闻启却不在意道,“你们也要重新来过,都紧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们爹妈。”


    “将军大恩,莫过于父母之恩。”


    “唉,快起来吧。”闻启无奈扶额,从指缝里偷偷看昭然,不出所料对视上,又心虚地看向别处。


    “都团圆了,就别跪我了,和自己家人叙叙旧吧啊!”


    他撂下一句话就想走。昭然却不言不语悄悄靠近他身边,闻启一个转身,差点撞上。


    他笑着对昭然打招呼,“这么巧啊,快回去吧。”


    昭然沉默着拉起闻启的手,闻启直到她要干什么,叹了口气,认命地问:“你真的确定吗?”


    “嗯。”


    “不怕我会……”


    “会什么?”


    “会一辈子缠着你的。”


    昭然顿了片刻问:“真的吗?”


    闻启的声音低低的,仿佛贴着她耳边说出来。


    “真的,陪你再走一遭这世间。”


    即使对人性心灰意冷,但昭然总是在张望,而闻启也愿意再陪她试一试这人心。


    闻启垂眸看着她,“我能亲你吗?”


    “你不反驳,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以牙还牙,毫不讲道理。


    他俯身吻了下去。


    纸符在两人指尖倏地燃烧,橙红色火光照亮他们的脸,他们十指相扣。从此,我的命数都与你有关。


    *


    小重山。


    猎屋。


    风雪掩山,有碎玉声。


    盛叔放正在这里拆家,将所有能移动的木质结构都进行了榫卯分离。


    昭然冷眼看着他:“快滚,我难得清净清净,又遇上你个胎神。”


    盛叔放起身拍拍手,“管家压力太大了,还是你这儿好,又能拆又能卸的,主要不贵。下回来给你买好的,搁我这儿装什么好人,也不知道闻启怎么看上你的。”


    昭然啼笑皆非,“这到底是谁家,你再硬气一句?”


    盛叔放玩够了,跳着躲开昭然丢过来的木棍,“走了走了,睡吧你!”


    昭然笑着看他离开。


    闻启怎么看上她的?


    他见过她最惨的样子,她当然也知道姓闻的不是什么好人。


    就这么简单。


    昭然枕着胳膊躺在榻上,愉快地想,王八对绿豆,看对眼儿了呗。


    睡了不知多久,再睁眼外面夜已深。


    闻启被困在宫里处理政务,这辈子怕都是不得清闲喽。


    虽然他们俩剩下半辈子还得对半分。


    但是够了。


    满足了。


    幸好一路走来她都没放弃。


    虽然,放弃过一段时间……


    但还好她跌跌撞撞,爬起来,依旧步履不停。


    不然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喽。


    昭然打开窗,月色下林间覆了一层雪,幽静安详。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道路尽头,披一身风雪和月光。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虽然四周依旧没有一丝声响。


    但昭然忽然想到一句诗。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汪汪!”昭然对着闻启叫了两声。


    闻启听见声响,惊讶地楞在原地看着她。


    他背后是一轮巨大的月亮,仿佛正从少年身体里缓缓升起,正如他承受住了两次日落那般。


    还好少年的脊背是宽阔挺直的,能撑得起日月星辰光阴流转。


    闻启张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她,虽一脸疲惫,但眼底依旧是掩藏不住的愉悦。


    他想,如果昭然真的不在身边,他可能真的会变成第二个杜季让,疯疯癫癫不可终日。


    昭然的眼里映出银白月光,笑得弯弯的,看着他。


    还好少女目光足够坦荡,容得下世事变化生死别离。


    看见装小狗的人从屋里出来,小跑着朝自己扑过来时,闻启一天的疲惫都神奇地消失了。


    他将人稳稳地接在怀里。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