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太子太傅他觊觎我》 一缕清风吹如车厢中,将鸿宝同薛雁北说的“悄悄话”吹入柳池楼的耳中。柳池楼皱了眉头,转眸看向鸿宝。
小娘子趴在车窗边,他目之所及的小半张粉嫩小脸上带着笑。
想到她在冲着谁笑,柳池楼眸色微暗。
小太子问了他什么,等了好一阵,都不得他回应,奇怪地连唤好几声,“柳先生……柳先生?”
柳池楼回过神来,收回视线,为小太子答疑解惑,却又在学生思考的间隙,匆匆瞥了一眼窗边。
鸿宝并未发觉柳池楼在看她,她几次扭回头瞧柳池楼听见没有,都见他正悉心讲学,她本是最不喜欢听课的,从前在弘文馆中,只要夫子开口,她便爬上桌案,去拽人家的胡须,吓走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不知深浅,起初信心满满,在仲孙皇后面前夸下海口,说她“孺子可教”的老学究,得着一个“愚顽至极,不可教诲”的恶名。
但此时,鸿宝却想,若是教她的那些老夫子像柳池楼一般好看,兴许那时她肯多听两堂课呢。
柳池楼知道鸿宝在看他,虽然并未回应她的目光,心里却是暗暗高兴的,可是转念一想,他已是这般年纪,竟还与外甥争这个,不由得又觉几分好笑,不过心里再如何想,他面上仍旧未显露一丝一毫,与寻常一般模样,是不苟言笑的柳先生。
望了他一阵,鸿宝先前那点小心思又冒了头,柳池楼生成这般模样,却总是绷着个脸,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他能多笑一笑,就好了。
鸿宝想不出柳池楼笑起来会是怎样,很想看看。
可是柳池楼不笑,至少,鸿宝从未见他笑过,不免觉得遗憾,忽然开了口,“你笑一笑。”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带着一丝娇气,像命令又像是撒娇,若从旁人口中说出,定然让人觉着突兀,鸿宝说来却一点不令人奇怪。
她向来如此,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不知含蓄,她也不必含蓄,把话说得再直白,再无礼也无碍,无人胆敢驳了她的面子。
柳池楼却是个例外,止住言语,转眸看她,微微皱眉,眼里带着几分像是被冒犯了的“不悦”,其实,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比走在乡间小道上,颠颠簸簸的马车晃得更厉害。
小太子心悬到了嗓子眼,看看阿姐,看看先生,看看阿姐,再看看先生,看看,再看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在心里叫天,柳先生一向尊礼重教,阿姐怎敢说出这般轻浮话语的?倘若柳先生生了气,告到父皇那去,纵然父皇不会罚阿姐,但让母后知晓,也免不得要阿姐受一顿教训。
这般一想,小太子紧着声儿道:“阿姐,怪我愚笨,学无长进,总不能令先生满意。”
先生才笑不出来。
他虽很怕柳池楼这个老师,但为了替鸿宝找补,也敢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鸿宝不知弟弟的担忧,瞥他一眼,皱起眉头,挪了挪屁股,凑得离柳池楼近了些,毫不遮掩自己心里的想法,“你总绷着个脸,吓人。”
她不怕吓,但永安还小,一定怕的,瞧瞧,先前与她一块放纸鸢时,永安多开心,嘻嘻哈哈,那才有个孩子样,但从乘上马车,柳池楼滔滔不绝起,永安便皱了一张小脸,手脚规规矩矩放着,像是被一根她瞧不见的绳子捆绑着,鸿宝只是看着,都替弟弟觉得难受。
是以,她让柳池楼笑,也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也有些为弟弟着想的成分。
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池楼,鸿宝一脸认真。
他若是肯多笑一笑,她也肯多与他亲近,往后,只要他不再打罚弟弟,她便也像敬重柳太傅一样敬重他,见他时都诚心诚意尊称他一声“柳先生”。
柳池楼眉心渐渐舒展,镜湖一般的眼眸中有了波动,只是并未如鸿宝的愿笑出来。
鸿宝嘟嘟嘴,“你不会笑嘛?”
她从前见着的人,在她跟前都是一副好脸色,有的甚至谄媚讨好,只有柳池楼不一样,见了她不笑便罢,被她说了,仍旧不笑。
他是不是仗着父皇宠信,根本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柳池楼:“臣,不爱笑。”
他在人前确实不爱笑,但关起门来就不一样了,盯着那竹筒里蠕动的小毛虫,嘴角也是勾着的,仆人往房里送东西,瞧见他的模样,还吃了一惊呢,好奇问他,小毛虫是谁送的?心想,那一定是个很紧要的人,所以,尽管抠门到只送一条小毛虫,他家郎君也上了心,给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小毛虫犹如蛐蛐王一般的待遇,每日亲自上园子里摘最嫩的叶子,用水洗净,擦干才用来喂食……
那时,柳池楼没与仆人提及鸿宝,只是一想起她,便不由得笑得更深……可是此刻,让鸿宝一瞬不瞬的看着,柳池楼反倒笑不出来了,他在朝堂上与人唇枪舌剑时,也不曾像此刻一般心紧过。
他多年来一心扑在朝堂政事上,虽已到了这般年岁,却从未有过与女子亲近的经历,说来,与那十多岁的少年也差不多,兴许,人家早通人事的,比他还强上许多。
柳池楼攥紧了手,不想流露出自己的青涩,尤其是在小太子面前,作为老师,他有他一贯的平静威严
如今,平静威严便是他最好的伪装。
鸿宝想一想,“那我给你讲个笑话……”
她是公主,从前,只有旁人给她讲笑话讨她欢心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她去逗谁笑,今日,若是换个人在这儿,鸿宝兴许也不会讲,可她眼前的人偏偏是柳池楼……他的脸生得太好,鸿宝想看他笑,想得心里痒痒的,不吝开尊口说起她曾听过的一个笑话。
讲到一半,她自己先忍不住,捧着肚子笑起来。
小太子本是担忧阿姐的,被笑话分散注意力,一时也没绷住。
柳池楼将鸿宝笑得弯弯的眉眼,酡红的小脸看在眼里,将她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娇躯看在眼里,将她齐胸襦裙下的鼓鼓囊囊看在眼里……小腹不由得一紧。
他的眸色暗了又暗,更笑不出来了。
小太子先察觉老师没有笑,心里咯噔一声,渐渐收住嘴角,正襟危坐。鸿宝笑够了,瞧见柳池楼仍旧绷着个脸,很是奇怪,“你为何不笑?不好笑?”
不可能,她捡了自己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来讲,永安也觉得好笑,一定是柳池楼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会笑?”
听说有一种名叫“面瘫”的病症。
柳池楼兴许是得了,该上太医院去,让太医往他脸上扎上几针……
而马车外,薛雁北也皱着眉头。
鸿宝不看他了,不与他说话了,他只觉怅然若失,听着鸿宝笑得开怀,心里生出几分酸意,想着她并不独独只对他笑的……酸着酸着,又有几分担忧,她笑起来那般朝气明朗,那般令人心动,舅舅见了会不会也同他一般……但他很快收起担忧,舅舅知晓他待鸿宝的心意,应当是不会的。
等到鸿宝的笑声收住,他又悬起一颗心,往车窗中瞥,想瞧一瞧车厢内的情形……是不是舅舅严厉,不喜鸿宝大笑失仪,训了鸿宝?
*
紫宸殿。
孙嬷嬷侯在殿外,伸长脖子等待鸿宝回宫。
殿中,景仁帝摸着仲孙皇后的手,眼神滚烫,“这一个多月来,你成日想着鸿宝,倒是冷落了朕……”
仲孙皇后不由得红了脸,景仁帝想做什么,她是知道的,只是,鸿宝就快回来了,此时怎好做那种事,何况,她也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要与景仁帝商量。
“……臣妾想为鸿宝择选驸马。”
景仁帝仍搂着仲孙皇后,只是仰身,离她远了些,皱着眉头看她,心想,好不容易才摆平胡太尉一党,保住他的小公主,皇后竟动了这种心思,不成,一万个不成!
仲孙皇后一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搂住他的腰,靠进他怀中,唤了他“叙郎”,“能与你做夫妻,是我一生所幸,我想,鸿宝也能遇上她的如意郎君……”
仲孙皇后若说什么朝堂势力,说什么宗室规矩,景仁帝定然想都不想,要拿身为皇帝的权力护着鸿宝,他的小公主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他也给补!可是,仲孙皇后说了她自己,说得景仁帝不禁动容,松了口。
“倘若……倘若鸿宝真心喜欢,罢了……”
想到女儿跟着个小郎君走了,撇下他在风中独自凌乱的情形,心酸、不舍涌上心头,景仁帝不由得红了眼
仲孙皇后搂紧他几分,她知道,丈夫不舍女儿,她也不舍,所以绝不能让女儿嫁给金戎王,未将目的明说,是了解丈夫的性子,知道他必定不会同意让鸿宝嫁人避婚,可是嫡兄已有了将鸿宝嫁给金戎王的心思,等到金戎国的使臣入京,不知嫡兄会使怎样的手段……
她见识过嫡兄的心狠。
她已失去了珣儿,再不能够忍受失去鸿宝,再不能够!
景仁帝也想到一件事,“鸿宝已在宫中待了多时,今日过后,就放她出宫去吧。”
尽管女儿常在跟前,令景仁帝十分欢喜,可看鸿宝成日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觉得心疼,他的小公主是一只喜爱自由的猫儿,为了出宫,甚至想要翻越宫墙,也不知再困下去,鸿宝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是放她出宫去的好,时不时入宫还像从前一样,高高兴兴,喜喜庆庆……
仲孙皇后仍有隐忧。
景仁帝便与她赌一件事,“今日,鸿宝若肯守规矩,在戌时前回宫,便算这一个月的管教管到了位,皇后就不必再将朕的小公主扣在宫中管着了,如何?”
仲孙皇后犹豫着,她也不想委屈了鸿宝,但她仍旧是怕,怕鸿宝再惹上什么事,不止胡太尉一党会揪着鸿宝不放,就连仲孙家也会做些什么……
景仁帝:“皇后若是还不放心,便……便让鸿宝每日到东宫,同永安一处受教长进,柳池楼教得太子,也教得公主。”
柳池楼为人正直,行事很有分寸,又一向洁身自好,从未传出过乱七八糟的绯闻轶事,帮他守着他的小公主,防住北衙禁军里的那只心怀不轨的“大耗子”,再合适不过。
他虽已答应皇后为鸿宝择选驸马,却有个条件,成为驸马的小郎君得是鸿宝真心喜欢的,鸿宝近来只和薛家那小子亲近,成日念着,一时偷跑去看他的伤情,一时要求赐他去疤的药膏……若是念着念着,真的要嫁去薛家,他可舍不得!
便先借柳池楼压住他外甥,兴许,过一阵子,鸿宝会将薛家那小子忘个干净。
景仁帝做着一个老父亲最后的挣扎。
要鸿宝做柳池楼的学生。
仲孙皇后一惊,她怕鸿宝嫁去金戎国,也怕鸿宝与柳家人亲近,尤其是与柳池楼,她了解女儿的性子,鸿宝自小便偏爱相貌出众之人,很愿与之亲近,柳池楼又是出众之中的出众……
还是让鸿宝与柳池楼少接触的好。
想着,仲孙皇后:“叙郎……”
景仁帝已做下决定,摆了摆手,不再说了。
*
一路紧赶慢赶,鸿宝在戌时前一刻,终于入了宫门,将马车换作步撵,走了一阵,她嫌步撵太慢,便了下了地一路跑回紫宸殿,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瞧见她回来,景仁帝露出笑容,对仲孙皇后说,“皇后输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仲孙皇后笑一笑。
鸿宝好奇追问:“母后输了什么?”
景仁帝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将与仲孙的赌注说了,许她来去自由。
鸿宝惊喜万分,又蹦又跳,等到了夜里,还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盼着天亮,又不禁想到柳池楼,听他的话守信回宫是对的……他虽总绷着个脸,这不许,那不让,一日倒帮了她两次,一次免了她坠马之灾,一次解了她被困之难,难怪父皇看重他,要他当永安的老师,有他在永安身边辅佐,永安绝不会犯下大错,以至于丢了太子之位……不像三哥……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废太子李珣,鸿宝即将出宫的喜悦淡去些许,三哥已离京六年,六年前,她准备好要送给三哥当生辰礼的长弓,如今还在公主府中放着,也不知三哥何时会回来?三哥是除了父皇,最疼爱,最疼爱她的人,幼年时,她不知深浅,趁着宫人不注意,便跳进了那太液池中,像个秤砣似的往下沉,池水淹没过她的口鼻,呛入她肺里,她知道怕了,扑腾着叫救命,宫人们都慌了神,是三哥入水将她托了起来的。
三哥是怕水的。
她得了救,三哥却沉入了水里,让人捞起来时,只剩一口气了……
她不知道三哥犯了什么错,朝堂上的事,父皇、母后皆讳莫如深,但不论三哥犯了怎么样的大错,都是她的三哥,是会在牡丹花开时,折一朵最好看的给她戴上的三哥,是会在她染了风寒时,哄着给她喂药的三哥,是肯拿命护着她三哥。
想着想着,鸿宝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这一回,出了宫,她便去寻三哥!
带上她早早备好,迟了六年,还未能送给三哥的长弓……
*
太尉府。
被雷劈顶吓得险些中风的胡太尉,拖着休养多时,仍旧有点不太利索的腿脚,独自步入东跨院后罩房的一间小室中。
临街的墙壁,只开了高高的菱花窗,皎洁的月光投射而下,照见一双刺金皮靴。
隐在黑暗中的一抹身影,高大挺拔,带着一抹肃杀气息,像染了血的刀,只是立在那里,便足以让人想见他曾经历过的腥风血雨,为此不寒而栗,唯恐一不小心也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朝堂之上,令众多大臣唯首是瞻的胡太尉在小室中人身后恭敬站着,唤一声:“殿下。”
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废太子李珣缓缓转过身来,俊颜如冰。
胡太尉:“鸿宝公主与柳池楼的外甥近来很是亲近,与柳池楼的关系却并不太好,只怕陛下赐婚,也会先想薛雁北,而非柳池楼。”
李珣沉着脸,“鸿宝只许嫁去柳家。”
胡太尉想不通,“若是要将柳池楼从小太子身边除去,定然还有别的法子,若是要阻止公主与金戎王联姻,壮大仲孙家势力,公主嫁去薛家,也是一样。”
为何偏偏得是柳家?
李珣沉默,仰头望着菱花窗外的天。
为何……
呵,为了让他的母后,日日活得胆战心惊。
*
仲孙皇后做了一场梦。
梦里,一个少年背着只有四五岁大的鸿宝,在御园中奔来、跑去,鸿宝伸着短短胖胖的小手,抓那花丛间翩翩飞着的蝴蝶。
少年累得满头大汗,仍旧笑着。
仲孙皇后坐在凉亭中瞧着,也笑了,“珣儿,你别由着她了……”
少年停下来,抬眸看她,眼神里骤然间满是恨意。
仿若有一把刀子直刺心间,仲孙皇后惊醒,坐起身来,抵着胸口喘息。
景仁帝睡在她身旁,听着动静,也睁开了眼睛,瞧她似乎做了噩梦,当她还在为鸿宝将要出宫的事焦虑,将她拉回怀里搂着,温声细语哄了一阵,等到仲孙皇后平静下来,不再打颤,他才又迷迷糊糊睡去,而他怀中的仲孙皇后仍旧睁着眼睛,眸中惶惶之色久久不散。
*
鸿宝一早便被宫人从被窝中唤醒。
“唔,困……”
等她睡醒再出宫去。
云霞:“公主,不是出宫,是去上课。”
鸿宝拉着被子捂住头。
鬼在说话!她早就不读书了,上哪门子的课?
云霞:“公主不想出宫了?”
鸿宝困得睁不开眼,只在心里想,当然要,烦人鬼,快走开……别打扰她睡觉。
云霞:“那便请公主快些起身洗漱,上东宫去,同太子殿下一块上课。”
让她这般不依不饶地磨了一阵,鸿宝睡意褪去,想起父皇昨日提过一嘴,让她认了柳池楼当先生,她那时一心想着能出宫就行,别的事都能答应,点起头来一点犹豫也没有,可是到了真要去上课的时候,她又不想去了,要是能赖着,赖着,赖到柳池楼离开东宫……
云霞姑姑是肯定不许她赖的,若是告到母后拿去,母后反悔,要继续将她扣在宫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罢,鸿宝拧着眉头睁开眼,虽已决定去上课,心里仍旧有气,一瞬转过身来,嘟着嘴将云霞瞪着。
云霞垂首,退后一步,举止恭敬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鸿宝坐起身来,头发乱蓬蓬的,两条腿盘着,将薄被夹在中间,等着气消了些,才被宫人们哄着、伺候着洗漱穿衣,来不及用膳,用帕子包了两块糕点,便乘上步撵匆匆往东宫去。
路上,遇见薛雁北领着武卫巡逻,鸿宝命人停下,将她吃了觉得好吃的糕点分给他也尝一尝,与他说:“薛郎,今日我便可以出宫了,你别忘了,咱们先前说好的……”
等她出宫,他们便一起去那小溪捉鱼。
捉了鱼,她将之与长弓一并带去给三哥。
三哥若吃上她亲手抓着的鱼,一定会夸她厉害!
想着,鸿宝露出笑容。
薛雁北得着她赐的糕点,本已是心花怒放,再听她提起约定,更觉心儿乱跳,浑身发热。
鸿宝要与他去捉鱼……只与他去……
云霞唤一声“公主”,提醒鸿宝莫要再耽搁,第一日拜老师便去迟了,不是好事。
鸿宝撇撇嘴,让宫人继续前行,忽又想到什么,扭回头,冲望着痴笑着的薛雁北说,“薛郎,那糕点你吃着若是喜欢,我还让人给你送去!”
未料到她会突然回头,薛雁北心跳漏了一下,而后狂跳不止。
抬着步撵的宫人也是一惊,歪了一下,龇牙咧嘴暗暗使劲儿才走回正道上。
云霞扶着步撵,心想,皇后殿下的担忧不是白来的……
听了鸿宝说的话,薛雁北心里一片滚烫,痴望着步撵久久不去。
云霞回眸瞥他一眼,能得鸿宝公主如此喜欢,看来,这位薛将军很有可能便是未来的驸马爷了。
*
东宫,启华殿。
小太子已早早入席,等着先生到来。
柳池楼按时按点,不疾不徐地步入殿中,一看,只有小太子一人,不禁皱起眉头。
昨日,景仁帝留他在宫中议事后说了,要让公主做他的学生,公主没来,是不肯吗?柳池楼其实并不意外,鸿宝的性子他是知道,从前教过鸿宝的老夫子们曾聚在一处悄声抱怨,公主成日插科打诨,无心学业,有时骑在窗台上,有时钻在桌案下,有时撕了书烧火燎了夫子的胡须,有时将茶叶子从嘴里吐出来在纸上摆个“聒噪”……
老夫子们气得直摆手,道:“给公主做当一日老师,便得折一年的寿命,做不得,实在是做不得,兴许回家教牛弹琴,让狗认字,都比这个容易!”
尽管早料到鸿宝不会肯来,昨夜里,柳池楼仍旧守着那竹筒里的小毛虫看了许久,想着她那日将空橘子给她的模样,那双狡黠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放在眼里,全心全意只想从他身上获得乐趣,有那样一瞬,他暗自觉得,从来不曾如此欢喜过。
他想,若是她肯来东宫上课,会不会往后日日想着法子为难他?若真是如此,也并非坏事,她肯想着他便好……兴许想着想着,会有不同,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柳池楼心潮涌动,眼前浮现鸿宝在马车上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粉嫩泛红的小脸,抹胸长裙快要兜不住的丰腴,那一抹白,白入了他的眼里,白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是懵懂少年,有些事……他素日不去多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起心动念,便是忍不住的,无奈,只能靠自己。
那一时的欢愉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时,当着小太子的面想起,仍有几分难为情。他想要的人并非旁人,而是学生的阿姐,是这皇城是独一无二的明珠。
小太子已知晓阿姐要来与他一同上课的事,心里既欣喜,又忐忑,欣喜于有了阿姐在,课上必定又会生出许多趣事,柳先生再想要罚他,也得看在阿姐的面子上考虑考虑,他的小屁股终于不用再爱疼的,忐忑于阿姐实在有副太跳脱的性子,谁也不知她下一刻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若是惹恼了柳先生可不好。
像是此时,已到了上课的时候,阿姐竟迟到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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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等先生那是天经地义,让先生等着学生,哪怕尊贵如皇亲,也是不应当的。
先生可千万别恼了!
想着,小太子迎上前,先向柳池楼见了礼,又为鸿宝开脱,“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请柳先生等一等,阿姐一会儿便到。”
柳池楼“嗯”一声,刚要落座,鸿宝匆匆入了殿,她心里其实一点不着急,不过在云霞姑姑面前,还是得演一演的,免得被扣上不敬师长,不懂的规矩的帽子,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半个自由身。
说是半个自由身,是因为她虽然已得恩准可在宫里宫外来去,但得常常到东宫上课,也不算完完全全的自由。
走到柳池楼跟前,鸿宝喘着气,她其实并没跑两步,喘是喘给柳池楼看的,目的是要他相信,她并非是不上心才晚来的,实在是紫宸殿离东宫太远……
“我嫌步撵来得慢,跑了一截。”
撒个小谎不为过。
鸿宝垂下头,藏着眸中的狡黠,乖乖地说:“让先生久等,学生有愧。”
便再委屈两日吧,等去了三哥身边,便用不着如此了,三哥一向宠她,定不会囚着她,让个像云霞姑姑一样讨厌的人成日盯着她说教长短,也不会要她上什么课,学什么习。
到了三哥身边,她便是如鱼得水,不亦乐哉!
柳池楼看着鸿宝,心想,来早来晚,他一点不计较,她肯来就好。他能如此正大光明看她的机会并不太多……
鸿宝接过宫人送来的茶水,将他奉给柳池楼,行了拜师礼,坐到宫人为她新设的桌案后,与弟弟对视一眼,端正坐着,等着柳池楼开讲,自个儿则任由思绪云游,想着离京之事,听闻三哥所在的凉州是很苦寒的地方,她得多带些吃食零嘴去,唔……公主府里的玉郎也带几个去……唔……带谁去,不带谁去呢?唔……侍茶郎尚未寻着,也不知到了凉州寻不寻得着?
想着想着,鸿宝细细瞧起了柳池楼。
倘若他不是弟弟的老师就好了,倘若他肯到公主府里做她的侍茶郎……
柳池楼朝她看来。
鸿宝咬住嘴唇,有些心虚地埋下头去。
柳池楼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才转开。
他继续讲着课。
小太子听得很认真。
鸿宝呢,没有捉弄人的心思,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听着听着便犯了困,打个呵欠,垂眉耷眼,小鸡啄米。
柳池楼瞧见了,眉心微皱。
小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着鸿宝的模样,连忙想要提醒一下,柳先生一向严厉,阿姐若是在课上睡觉,柳先生会罚的!
不等他出声,鸿宝已彻底合上眼睛。
太困了,实在是太困了,她做点别的什么事,兴许还不至于如此,但是一本正经地听课,与喝下蒙汗药也无甚区别,不困都得困,何况本来就有一点困呢。
眼见鸿宝脖子一软,要往桌案上磕去,柳池楼及时探出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头。小太子瞧见老师的动作,很是惊奇,瞪大了眼睛。
鸿宝醒了些,迷迷瞪瞪的,也不看柳池楼,两手抱着垫在头下,趴下,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柳池楼看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笑意。
小太子望着他,怎么也想不通,柳先生为何会这样?
柳池楼继续讲课,小太子不敢不认真听,但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时不时便瞥一眼鸿宝,直到下课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鸿宝醒来,一抬眸便瞧见弟弟正看着自己。
“唔……下课了?”
她伸个懒腰,揉揉脖子,撑着后腰起身。
在课堂上睡觉可真是舒服啊,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听课更催眠的了,不过,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想到自己仍旧在宫中,在课上睡觉的事若是传回紫宸殿,只怕是不好,连忙四处张望:“柳先生呢?”
柳池楼不见人影,不会是去告她的状去了吧?
小太子:“在外面,同云霞姑姑说话……”
鸿宝闻言,心头一紧,提着裙摆匆匆奔出殿外,果然见着柳池楼与云霞站在一起。
好个柳池楼,真要告她的状?
那她先前敬的茶算是白敬的,喊的“柳先生”也不该喊!
柳池楼:“……公主在课堂上认真学习,并无不规矩的言行,烦请回禀紫宸殿,让皇后殿下放心。”
鸿宝气冲冲走到柳池楼身后,听得他为自己遮掩,一下便换了心境,小脸儿上露出笑容。云霞的视线越过柳池楼,落在鸿宝脸上,瞧瞧,压了书角的印子都还在脸上,公主只怕刚睡醒,就这样,太子太傅竟说公主在认真学习呢。
看破不说破,云霞行了礼,离开东宫折返紫宸殿复命。
柳池楼转身瞧见鸿宝,只道:“下课了。”
鸿宝扬着小脸笑,像个扑了红晕的糯米团子,软啾啾、白嫩嫩,让人瞧着手痒,想揉一揉她。
柳池楼垂着手,捻了捻手指,道:“清醒没有?”
鸿宝点点头,眼珠一转,想着自己点头,岂不是承认了在睡觉,不成,不成……于是,嘴硬:“学生一直醒着,只是眼睛痛,闭着眼在听课。”
柳池楼轻挑眉梢,问:“那趴在桌案上是……”
鸿宝转转脑袋,“脖子酸。”
柳池楼不禁失笑,霎时间,春风拂清池,荡出粼粼波光,犹如碎金一般耀眼,鸿宝看得呆住。
他笑了……
不远处的小太子:
柳先生笑了……
柳先生笑了???
柳先生笑了!!!
柳池楼行了礼,离去。
鸿宝仍旧回味着他的笑,真好看,她就知道,他笑起来一定是好看的,可他就笑了那么一下,她没看够!
想着,鸿宝追了上去,要搭柳池楼的车一同出宫。
銮驾在一旁等候多时,鸿宝看都没看一眼。
宫人们不知她又要做什么,面面相觑,皆很惶恐。
柳池楼站在车前,微微皱眉。
鸿宝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提着裙摆先上了车。柳池楼无奈轻笑,随她而入。
鸾车先行,马车随在鸾车之后,朝着宫外而去。
车厢中,鸿宝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池楼,“你再笑一笑。”
她想看。
柳池楼有些哭笑不得,微微耸高眉头。
鸿宝挪了挪,凑近他些,“像刚才那样,笑着好看。”
柳池楼沉默片刻,依旧道:“臣,不爱笑。”
鸿宝鼓着脸,不爱笑?方才明明在笑!
柳池楼抿住唇,纵然想笑也不笑,像拿着鱼竿的人,偏不让那小馋鱼儿咬饵。
鸿宝很是郁闷,出了宫门,便叫停马车,换回鸾车上去。
鸾车与马车在路口分开,鸿宝扭回头望了一眼,想着先前明明见着柳池楼笑了,难道……是她不清醒,看花了眼?
嘟了嘟嘴,鸿宝不再多想,喜滋滋回到公主府。
她被困在宫中的这段时日,陆陆续续有玉面郎君上公主府应聘侍茶郎,留下画像。好不容易盼得她归府,宫人们便将攒了一堆的画像呈上,供鸿宝择选。
鸿宝瞧着画像却想着柳池楼,心里有了一个模子,将画像中的人按在模子上比一比,总不是这儿多余一点,便是那儿缺一些,没一个能令她称心如意的。
看了一阵,鸿宝没了兴致,拧着眉头将画像拂开,不看了。
宫人们连忙收了画像。
鸿宝支着脑袋叹气。
要说谁能严丝合缝地嵌入那个模子,自然是非柳池楼莫属。
可是,柳池楼身负帝望,如今是太子的老师,将来是新帝的辅臣,绝无可能屈于公主府端茶倒水。
鸿宝叹息。
可惜啊可惜,柳太傅只生得一个儿子……
像柳池楼这般气质卓绝的妙人儿,该向何处去寻第二个呢?
鸿宝思来想去,盯上一个地方——
翰林院。
鸿宝入殿,当值的官员都吓一大跳,各自起身行礼。
年长的偷瞄着殿中的典籍经传,生怕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年少的沉迷于鸿宝的美貌,想着公主已到了择选驸马的年纪,便不由得心猿意马,幻想那等殊荣落到自己头上,该是一件怎样的美事啊!
鸿宝将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在一两个生得好看的年轻官员身上稍有停留,看得人面红耳赤,浑身紧绷,但很快鸿宝便失望地收回视线。
翰林院中的官员虽然同柳池楼一样身具文雅之气,但论皮相竟寻不出一个与之不分伯仲的……
鸿宝撇撇嘴,败兴而去。
殿中气氛霎时松弛。
年长的官员松一口气,扑在案上护住自己的心血,喟叹好险。
年少的官员痴痴目送鸿宝的背影,陷在驸马梦中无法自拔。
*
刚出翰林院,鸿宝便遇上云霞。
得知其是奉仲孙皇后旨意而来,专为“捉拿”她的,鸿宝嘴里念着:“糟了,糟了……”匆匆随其而去。
柳池楼有事回翰林院一趟,碰巧见着这一幕,猜想她许是又惹了什么事,无奈失笑,定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往殿中走。
一个人魂不守舍地撞来。
柳池楼皱眉避让开来,定睛一看,见是前任同僚赵明诚,便随口一问:“可是又为修哪一卷经发愁?”
赵明诚回过神来,兴冲冲地捉住他的胳膊,“池楼!有一件事,我只与你一人说!”
柳池楼微耸眉头,揣测着他到底有件怎样了不得的“事”。
赵明诚左顾右盼,拉着他到角落,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
柳池楼顺他的意,将头偏去几分。
赵明诚:“适才,鸿宝公主来过。”
柳池楼“嗯”一声。
他瞧见了,只是不知她来翰林院做什么,她明明最烦见着书了,翰林院中别的不多,书尤其多。
想着,柳池楼垂下眼眸,敛住一抹笑意。
赵明诚:“公主看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