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来不及看清。


    绿灯亮。


    隋卞仓皇地拿出手机，再度给许愿发去消息：【你年夜饭吃了吗？】


    约莫五分钟之后，那边回他：【吃了。】


    隋卞压抑住内心杂七杂八的猜想，试探地问道：【你没有和姚霄说太多话吧？】


    许愿回道：【不就正常说话嘛。】


    隋卞的心彻底凉下去。


    她没有和姚霄一起过年。


    她是一个人过的年。


    一直到车子转到家，隋卞都仍然没能从这个认识里缓过来。


    她说会去姚霄家过年，可是姚霄并不在那，姚霄在北港。


    隋卞心乱如麻。


    因为成天逸突发住院，大家也都没有心情再打麻将了，两家长辈早早地就离开了。


    这是这些年结束得最早的一个年。


    楼下熄了灯，卞杉和隋兴远来看过隋卞后，就回房间了。


    隋卞来到阳台，盯着外面那块许愿说过突兀的空地，两分钟后，做出决定。


    他快速地完成洗头洗澡，头发没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随便将白天的外套套上，带上手机，从大门离开。


    他记得那天送许愿时她坐的大巴的目的地，但大年三十晚十一点的车却并不好打，隋卞在枯燥而呼啸的寒风中足足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终于打上一辆明显就要坑他的车。


    不过隋卞不在乎，他只想快点到达。


    期间车子停了一次，他去周记私房拿了饭菜，才又继续踏上路程。


    他没买太多，因为猜她肯定是吃过了，就只点了三菜两肉一汤，再外加一个小蛋糕，肯定是够两人吃了。


    尽管在等车那会浪费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好在大年三十晚路上是真没什么车，所以一路都还挺顺畅，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隋卞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下车，才意识到一件事——他没有许愿家的住址。


    多蠢。


    但是哪怕是在两个小时之前就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他也还是会来的。


    他望了望四周，虽然这地方看上去不怎么大，但再不怎么大也照样是一个地方。


    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肯定是要见许愿的，所以真要发信息问她他也不怕了。


    隋卞这样想着，看到了一家因为在周围黑暗的映衬下而显得格外通明的小超市，他走过去，想到里面看看有没有苹果醋。


    周记私房是有苹果浓汤的，但味道很挑人，喜欢的人就觉得特别好喝，不喜欢的人就觉得又甜又酸像馊掉了一样。


    他想起许愿上次对糖醋锅包肉的评价，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口感，所以就没点。


    他走进超市，看了圈那一排货架，还真有苹果醋。


    虽然牌子他没见过，不过隋卞还是拿了两瓶。


    收银台的男人一边看着春晚一边打着游戏，见来了人，才慢悠悠地放下手机，给他扫码。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


    不像什么连锁便利店进出还会响一声铃，这一类老式的便利店什么都没有，只是门过于厚重，拉一下就会持续响个三五秒钟。


    隋卞随意地看过去一眼，然后人就定住了。


    而走进来的那个人，在他没看到她之前就已经定住了。


    两人沉默不语地对视着。


    眼神交汇，形成一条锋利到足以见血的细线，千言万语千思万想都在这条线上流淌跳跃，结成一个又一个死结。


    “哎哎帅哥，一共八块！”收银员敲了敲桌子，提醒怔愣得出神入化的隋卞。


    隋卞神思被拉回，迅速地付了账。


    只是再扭头，许愿已经出去了。


    他连忙追出去，发现许愿并没有走远，她坐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隋卞自知是自己没有遵循约定，自己理亏，但他觉得，许愿也骗他了，他骗他年夜饭和姚霄一起吃。


    虽然她的错误没有他的大，但是，他也可以有底气一点了。


    他走近一步，“你怎么这么晚来超市？”


    许愿倏地站起来，步步紧逼，“你来这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你是不有病？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吧？”


    隋卞随着她的逼近一步步后退，连退了四步后，他张口一一回答：“我来这陪你过年，我让我来的，我应该没病，不是。”


    许愿死盯着他，眼睛里攒着烧冰似的烈火，表情却仍是冷冷淡淡的。


    看不出来有多生气的生气才是最可怕的生气。


    隋卞低头解释：“我在北港看见姚霄了，我就知道你没有去他家过年，所以我就来了。来陪你过个年而已，你不要生气。”


    许愿不为所动，“哪来的滚回哪去。”


    她说话就是这样，直白地刺人。


    隋卞的心也为此抽了抽。


    只是既然都来了，那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就走。


    他把刚才退的那四步重新补回来，理直气壮宣告：“我哪也不滚，哪也不去，我就要和你一起过年。”


    许愿嗤笑：“还有几分钟不到就大年初一了，还过年呢，过个屁的年。”


    隋卞一听这话，急了，手忙脚乱地从周记私房的包装袋里把送的烟花拿出来，递给许愿，“那快一起放个烟花吧，这是传统，你挑一个。”


    许愿接过烟花毫不留情地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我说让你走。”


    隋卞眼睁睁看着那几支烟花被淹进充满水、垃圾的桶里，无力回天。


    他失神地瞧着许愿，脆弱到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尽管早就见识过她的冷酷，可真当这一刀刺过来，他还是不受控地钝痛心麻。


    泪水一瞬间就盈满瞳孔，他微弱地念出口：“我只是想陪你过个年……”


    许愿针锋相对：“我说了不需要！”


    她转身就走，再不想和他在这进行无谓的争执。


    她不需要他陪她过年，不需要他明明怕水却因为想要救她而没有任何犹豫地跳进湖中，不需要他即使吃醋但还是会更高兴有人陪她过年，不需要他在零下的深夜长途跋涉来找她，不需要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那么专注诚挚。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很快一切都会改变，很快他就会知道她出现在他生命中是个多么错误的事情，很快她就会抛弃他离开，他会恨她，会很恨很恨。


    况且就算什么都不会改变，她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她们彼此生活在两个割裂的世界，抱有对这个世界不同的态度和看法，他和她根本就完全不匹配。


    就和这个什么所谓的过年一样，她也觉得不需要，无所谓，过不过都那样，没有必要非要谁谁谁陪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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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在不可能的事上浪费时间？


    为什么要在不可能的人上浪费时间？


    许愿认为那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来。


    身后的隋卞也急遽跟着停了下来。


    许愿扭头，问他：“隋卞，你恨我吗？”


    隋卞微微睁大了眼，面露迷茫，旋即又惊慌地摇了摇头，“不恨啊，我……我恨你干嘛？”


    许愿眨了眨眼睛，“你以后会恨我的。”


    隋卞还是摇头，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了一步，动作轻缓而谨慎，“我不会恨你的，你说得太严重了，我怎么会恨你？你是指你刚刚说的话吗？那是我先没遵守约定，本来就是我的错，而且每个人都会有脾气的，我才不会计较这个。”


    寒风穿过街道，卷绕着浸透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许愿低下头，哽着嗓子道：“不是这个、不是因为这个……”


    隋卞愣了愣，立即上前，手抬起，但也不敢贸然碰她，焦急从他的心底蔓延到紧缩的眉头。


    “你怎么哭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今天是特殊情况嘛，我……你别哭啊，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这次你就先原谅我吧？都是我的错，你骂我打我好了，你别哭啊。”


    他终于鼓足勇气去碰她的脸，轻轻地将她的泪揩净。


    只可惜，他自己也冻得手发凉，不然还可以替她暖一暖她冰冷的脸。


    许愿抬起头，撞上他溢满了担心和愧疚的双眼。


    她鼻头发酸，眼眶昭示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湿热。


    没有下次了，傻子。


    “别哭了，我们去吃饭吧。”他手罩住她的脸，轻柔地哄道。


    许愿没有再哭，甚至其实她本来也不算哭，就只是掉几滴眼泪而已。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掉眼泪，就似乎只是一种忽然上头的情绪，逼得她舍掉了这么几滴水。


    有很难过吗？


    没有。


    有很悲伤吗？


    没有。


    好像就只是在她心头堵了几秒，然后就轻飘飘地落下了。


    *


    许愿的确是出来买东西吃的，她下午吃得迟，快两点才吃，晚上一直到现在才感觉到饿意。


    周记私房的保温做得很好，现在打开，里头的饭盒也仍是温热的。


    隋卞把蛋糕插上小蜡烛，问她：“你要先吃蛋糕还是吃完饭再吃？”


    许愿揉了揉耳朵，“现在吧。”


    隋卞：“好。”


    隋卞将蜡烛点燃，偷看她一眼，小声嘀咕自己的心思：“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生日是哪一天呢。”


    许愿盯着蛋糕上微微摇曳的烛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她们不可能一起等来的日子。


    隋卞见她发呆，以为她是没听见，所以又往前抻了抻头，说道：“许愿，你还没跟我说你生日是哪天呢。”


    许愿眼睛看向他，“你真会问问题啊。”


    隋卞人是懵的，“什么？”


    许愿看回蛋糕，说：“你今天的蛋糕买得特别对。”


    隋卞一愣，看看蛋糕又看看她，喜悦的神色逐渐占据他整张脸，却仍然带着点不可置信，“不会是今天吧！？”


    许愿抿了抿唇，从他手中拿过打火机，将剩下的两根蜡烛点燃，“是啊，就是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