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隋卞磨磨蹭蹭地摇了摇头，“没有。”


    但许愿其实已经听出来他话里的哭腔了。


    她站着，没说话。


    隋卞死死箍着她，全身的力气都凝注在抱着她的双臂上。


    “许愿。”他喊。


    许愿：“嗯。”


    隋卞如履薄冰地问：“你想我吗？”


    “不想——”许愿笑了笑，“我会来见你吗？”


    不想我会来见你吗？


    那就是想的意思。


    隋卞笑起来，又把她缠得更紧，喋喋不休地重复：“我也特别想你许愿，真的，特别特别想你，特别特别特别……”


    许愿又由着他抱了大概有三分钟，实在受不了这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了，推了推他，“我脖子都酸了。”


    隋卞还听不明白呢，“那你靠着我呀，靠着我有个支点就不酸了。”


    许愿干脆直说：“我的意思是你抱着我的这个姿势让我脖子都酸了。”


    隋卞：“……”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开了慢动作特效般撤回手，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的，“你说看古墓是去哪看？市博物馆吗？”


    许愿摇头，“不去那个看，那个太无聊了。”


    市博物馆的古墓几乎全部都是被封起来的，墓旁边围着一道透明防护栏，除了能看清楚长什么样子，连摸都摸不到，没有任何身临其境的感觉，对于古墓爱好者来说完全不值得看。


    隋卞还是咧着嘴问：“那去哪看？”


    他觉得他现在好像就只会这一个表情了。


    许愿率先迈步走在前面，“去了就知道了啊。”


    两人由二号线换到十号线，乘了十站地铁，又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路，终于来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烟的荒僻地，身后除了连绵冰冷的工厂再无他物，饶是土生土长的北港人隋卞也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印象。


    然而这还不算完，站着等了一会，一辆说古老都不为过的大巴侃侃而来，停在两人面前，许愿抬了抬下巴，示意隋卞上车，大巴又颠颠簸簸地继续往目的地前去。


    隋卞是有轻微洁癖的，所以当他看到这大巴的座位时，他有片刻的犹豫。


    只是许愿在这时淡然自若地抬头看他，略带奚落地问道：“怎么了？嫌脏？”


    隋卞当即摇头否认，“没有。”


    他坐了下来。


    许愿的揶揄却还没完：“也是，你从小出门都是专车专机接送的，嫌弃我们这种平民的交通工具也是正常的。”


    隋卞急了，压低声音反驳：“我没有！我参加夏令营的话也会坐大巴的，我没嫌弃！”


    “啊——”许愿觑着他，故意把尾音拉长，“是吗？”


    隋卞连忙点好几下头，“是啊，绝对是！”


    许愿幽幽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逗一下他，让他生气，让他恼怒，让他羞愤，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金钱吗？地位吗？名声吗？


    不啊，她得到了快乐啊。


    大巴运行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来到目的地。


    隋卞下车后，站在原地，环顾一周，人傻傻的。


    许愿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反应。


    隋卞扭头瞧她，“这是什么地方？”


    许愿：“你猜呢？”


    隋卞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来过，我都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在北港里。”


    这个许愿也说不清楚，她只能模糊地回道：“差不多吧，走吧，去看古墓吧。”


    隋卞紧挨在她身旁。


    许愿带他来的古墓人烟稀——哦不，都不能称为人烟了，事实上连工作人员都只有一个。


    早二十年前，这里还不像现在这样冷清，不说游客多少，但至少还是一个考古热门。一晃这么多年，人该死的死，该走的走，地方也该破败的破败，该腐朽的腐朽。


    门票一人只要十块，进了里面，没导游没引导的工作人员，就自己完全瞎逛。最关键的是，每个墓洞都没有任何的拦护装置，完全就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当然，你要是意外死在里面，那也就死在里面了。


    隋卞没进来之前还是有点怕的，但真进来了，他就跟好奇宝宝似的，东看看，西瞅瞅，觉得稀奇得不得了。


    蓦地一转头，撞上了许愿的目光。


    他弯了弯唇，“这个墓好黑。”


    “……”许愿白了他一眼，“你这评价可真稀奇。”


    隋卞自己也感到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你……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许愿看向他，“你想听？”


    隋卞连点头，“想啊。”


    许愿在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床的东西上坐下，也不嫌脏，就那么说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这个古墓以前和朝鲜的古墓的经营模式很像，价格非常昂贵，不仅要收总的古墓的门票价格，每进一个墓洞又要收额外的钱，还要再额外给随行人员服务费。如果要彻彻底底地将这个墓里面所有的墓穴都看个遍，那么至少要花两万多。”


    隋卞虽然也没觉得两万多，但是看一个古墓就要花两万，还是让他在所难免地感到讶异。


    因此他问出了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之后都会问出的问题：“那不会被投诉吗？这应该是私人定价吧？”


    许愿仰起头，随便扫了一眼他，“当然被投诉过啊。”


    隋卞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投诉过所以现在就收票便宜了？但是这也太便宜了吧？就十块。”


    许愿没再说什么了。


    出了古墓，重见天日，隋卞怕许愿就这样要走了，所以瞎指了个方向就提议：“我刚刚看外面那个指示牌说前方两千米是植物园，我们去植物园逛逛吧？”


    外头天色已经渐黑，许愿想着应该没有人会选择在晚上去植物园，所以想拒绝。


    只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隋卞那双充满希冀的双眼，她仿佛又听到他缠缠绵绵的声音，在腻腻地对她说：“许愿，我好想你。”


    她想了想，点头，“走吧。”


    隋卞笑了，又找了一圈，发现这附近都没有共享单车或观光车，那就意味着只能步走过去了。


    他问许愿：“你能走得动吗？”


    许愿有些莫名其妙，“我哪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走不动？”


    隋卞摇摇头，又笑了，“没有，你走得动。”


    许愿走着路，余光里都能感受到这人溢于言表的欢欣和喜悦，简直吵死她的眼睛和耳朵了。


    那怎么办？那她就是见不得他这么开心啊。


    她坏心思上来，又想逗他了：“你特别喜欢笑吗？”


    隋卞脸上的笑容下去了一点，又上来，“……还行吧，怎么了？”


    “没什么，”许愿手插在口袋里，悠悠走着路，“就是看你经常笑，所以就问问了。”


    隋卞“哦”了一声，走了一段路，没忍住，还是对她说：“我也不是特别喜欢笑吧，就还好，各种表情出现的概率都挺平均的，但是……但是吧，见到你我就总会想笑。”


    最后半句话几乎是被他含到嗓子眼里说出来的。


    又来了。


    这算什么？甜嘴滑舌？


    许愿挑了挑眉，故意道：“说真心话，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并不是很好看。”


    隋卞脚步倏忽停住。


    连带着笑也戛然而止。


    许愿领先他几步，也停住，转过身来看他。


    隋卞的表情可怜兮兮的，“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他原本对于外貌这事没有很在乎的，一方面是根深蒂固地知道自己长得好，所以不怎么在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没觉得长得好是个多么让他愉悦的事。


    但自从许愿出现之后，他就开始格外在意这方面了。


    他觉得，不管怎么样，把自己捯饬得好看一些，总是能更加吸引许愿的视线的。


    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呢？


    但是，现在，许愿竟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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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起来并不怎么好看。


    他在她面前可就笑这个表情是最多的！


    隋卞恍惚天都要塌了。


    许愿却还在继续：“你知道吗？其实你生气时候的表情是最好看的，就之前，你帮我教训印琨时，你那个时候是最帅的，我现在想想，我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讨厌你的。”


    隋卞彻底傻了。


    她是因为他打架才开始不讨厌他的！？


    可是，可是那不是他平常的样子啊，他平常压根就不打架的啊，那次是意外情况啊！就算她是觉得他当时帮了她所以才不讨厌他了，那又怎么会觉得他当时打架特别帅呢？


    怎么会这样呢？


    隋卞的心比外头的暮色还要昏沉。


    他试图解释，可思绪早就陷入一片混沌，脑袋又乱又涨。


    许愿这个时候又忽然装作才明白过来的样子，恍然歪了歪头，“哦——你是不是平常不会轻易生气发火啊？”


    隋卞迟钝地点了点头，“那次……是情况特殊……”


    “也是。”许愿抿了抿唇，没再说其他的了。


    隋卞不懂她这个“也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像也没听出来失望的语气啊，可她又本来就是一个说话语调不透露情绪的人，这到底要怎么猜？


    隋卞毫无头绪。


    两人一路往园区里走，来到一个似乎是卖纪念品的小摊子。


    隋卞怀疑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了，甚至还排起了队。


    他扭头问许愿：“要买一个吗？”


    许愿不想买。


    首先她不想排队，其次她对这种纪念品不感兴趣。


    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愿是非常没有仪式感的那类人。


    比如如果出去玩，她从来不会想要买什么当地的纪念品或者特产，因为她无趣地认为这些东西在网上也可以买到，并且网上买会更便宜更方便。


    但隋卞眼里的希冀都快蹦出来砸到她脸上了。


    她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你排吧，我去上个厕所，再买瓶水喝。”


    隋卞立即要动脚和她一起，“我和你一起去买。”


    许愿瞥他，“那谁来排队？”


    隋卞愣了愣，反应过来，“好吧，那你去吧，我在这排队。”


    许愿点头欲走，隋卞却又拉住她，“你快点回来。”


    许愿好笑，“你难不成一个人排队还害怕？”


    “不是的，”隋卞可认真地摇头，“这人太多了，我怕你走散。”


    许愿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想太多了你，我识路。”


    隋卞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样说好像是把她说得低能了，他看看厕所，又看看卖水的小店，好在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队伍缓慢地往前挪动着，隋卞的衣袖忽然被拽了拽。


    他低头，旁边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正仰头看着他，男孩手里拿着很多气球，女孩熟练地喊他：“哥哥，买一个小气球吧，一个只要十五块！”


    隋卞笑了笑，从里面挑了一个小狮子状的气球，扫码付了钱。


    两个小孩又继续往后面推销着。


    为什么挑小狮子呢？


    大概因为他之前总觉得许愿和猫一样冷漠高矜，可她又比猫多了太多的勇敢果断，就和小狮子一样，让人感情复杂。


    隋卞埋首刚将小气球的线理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尖锐的喊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到湖里啦，谁会游泳啊！救人啊！”


    湖的边缘，有两只慌乱的手不停向上扑腾，接着，一个头闯了上来，半个身体用尽全力地浮出水面。


    只不过几秒，那人就撑不住了，再度沉入水里，只剩两只即将也要淹没下去的手在水面胡乱挣扎着。


    而也就这短短的三四秒，隋卞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的浅咖色衣服。


    他大脑顿时嗡嗡作响。


    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思考，隋卞飞奔了过去，手上还未拴好的气球一眨眼升入空中，眼见着他纵身跳入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