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作品:《蓝蓝蓝蓝调啊

    【不在】


    宋玉津看了一会儿这条极其简单的回复,转身望望周遭。除他以外还有三名校友分享,再算上孙沁,一共是五个人。


    原定还有温见竹,她有事来不了。


    但听孙沁先前和学生处老师交流,总时长没有变化。


    几人正在演讲厅调试音响设备,宋玉津扫了一眼门口告示,状似随意地走到孙沁旁边,低声问她:“我们是五个人按顺序分享?”


    孙沁在给话筒装电池,不假思索地说:“嗯,是啊。”


    “但温见竹不在。”


    孙沁愣了两秒,立即抬起脸看他:“……哦,是的,是四个人。”


    她自己说到后面,也心里没底,语气发虚。


    帮忙协调设备的老师闻言,疑惑地插话进来:“嗯?之前说是五个人啊,让我们准备五个麦。”


    孙沁:“……”


    她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转去向设备老师解释,“的确是五个。”


    宋玉津猜到发生什么,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问孙沁:“乔迦茵要来,是不是?”非要和他绕这么个弯子。


    孙沁点头说:“她来替温见竹学姐,不过她说自己单独过来,我就安排她最后一个讲。”


    她有些紧张地补充,“是她让我不要说的!尤其不要告诉你!”


    “我知道,她就这么无聊。”宋玉津安抚了她一句,拿起手机给不愿光明正大出场的反派角色发消息。


    【你已经在学校了?我来找你】


    乔迦茵没回复。


    宋玉津又发:【孙沁都告诉我了】


    还是没有回应。


    她没看手机?


    刚好孙沁叫他去试讲一下,宋玉津将手机收起,向讲台走去。


    *


    乔迦茵遇到了一点突发状况。


    她拎着果茶外卖回来,想去五楼图书馆坐一会儿,就进了中央大楼的电梯。


    结果现在电梯故障,升到三楼后停了,门打不开。


    电梯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学生。女生,年纪很小,可能才高一,她按的三楼,发觉电梯门没有如常移开时,脸上立即现出惊慌。


    乔迦茵原本站在靠内位置,向她开口说:“没事,我看看。”


    她走到门边按了几次开门键,又按了其他楼层键,都没反应,电梯一动不动,于是按下了对讲机求救铃。


    扩音器里传来一些忽远忽近的电流声,没有人接起。


    乔迦茵转向那个女生:“你带手机了吗?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


    那女生小声说:“没……”


    “还是要多多违反校规啊。”乔迦茵说。


    她换过几次手机,高中老师们的电话早就在通讯录的几次更替中丢失殆尽,再打开微信一看,无网络。


    这么多年,中央大楼的信号还是如此之差。


    乔迦茵又按了几次无线对讲,那边始终没有人接。她心想也是,学生时代有时路过监控室,好几回里面都是无人状态。


    电梯空间狭窄逼仄,密不透风,她看那个女生脸色越来越差,问:“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女生说,怎么看都很勉强,“老师,您有什么办法吗,我还要去上课……”


    “我不是老师。”乔迦茵说,“也不用说您。”


    没办法了。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宋玉津的号码,打了过去。


    “喂?是我,我现在在明雅的中央大楼,电梯坏了,出不来。”


    出乎意料的是,宋玉津听闻她在高中,反应竟然挺平静,好像早就知道:“好,我帮你去找人。”


    乔迦茵道:“咦,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语气里隐隐有点失望。


    宋玉津握着电话走出演讲厅,失笑道:“我惊讶死了。你是不是没看微信。”


    “没信号这里。”


    说完就断线了。


    看来信号真的很差,宋玉津很快拨了回去,道:“中央大楼哪一部电梯,你一个人?”


    “左边,能直接进图书馆那部,还有个学生。”乔迦茵说,“她急着上课呢。”


    “都快下课了。”


    刚说完,下课铃就响了。


    下课铃电梯里也听得到,就是比较朦胧,像隔了层纱布。乔迦茵看那女生脸色惨白,安慰道:“没事,你这是特殊情况,不会算你旷课的。真旷课一次两次也不会怎么样。”


    宋玉津在电话里说:“你别带坏小朋友。”


    “你也不是什么好榜样。”乔迦茵道。


    他应该是走得很快,有轻微的喘气声传过来,闻言笑了下,说:“好吧。”然后顿了一会,“监控室好像没人,我去保安处找人。”


    等他赶到保安处讲清楚原委,第二节上课铃响了。


    全校的班会课开始了。


    电话又断了,宋玉津再拨过去,说:“说是现在叫维修人员过来,应该很快能到。”


    “很快”这个说法也挺模糊的,乔迦茵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好,我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宋玉津问。


    “我手机没电了。”


    话音刚落,通话就断了,这次是因为手机自动关机。


    乔迦茵无奈地放下手机,对女生说:“学校叫维修人员了,我们等他们过来就行。”


    那女生说“好”,又怯怯问:“要等多久啊?”


    乔迦茵没有类似经验,也说不准:“看他们从哪里出发?”


    显然没安慰到她。


    乔迦茵又说:“没事,我们只是门坏了,应该是小问题,电梯没有疯狂下坠就行。”


    女生脸色从不安变成了惊恐。


    这台电梯很老了,地板会自己发出声音,灯光昏暗,按键数字磨损太多,有些模糊不清,四面倒映出她们两人的影子。


    自从到了三楼,门打不开后,电子屏上一直显示的3F。


    此时仿佛要应验乔迦茵说的话一样,整个电梯厢哐啷一声,剧烈地抖了一下。


    女生短促地尖叫一声,站不住似的,立即蹲坐下来。


    乔迦茵脸色也瞬间变得不好,她靠着墙,望见电子屏的3F疯狂闪烁起来,随后倏地熄灭不见,变作“故障”二字。


    她想,宋玉津大概已经开始分享了,之前孙沁把他安排在第一个。


    又想,维修人员如果姗姗来迟,讲座时间结束,她就会彻底错过,和不来没什么区别。


    个人选择确实是没什么意义,总会被现实里的种种变化打乱步伐。


    比如说,如果这台电梯接下来要急速下坠,或者不受控制地冲顶,她今天真在电梯里出什么意外……


    乔迦茵这才迟钝地感觉到害怕。手机失去电量成了块废铁,想给谁打电话也没有办法,身上什么都没带,写下任何留言的机会也没有。


    而且给宋玉津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手机没电了”,太黑色幽默了。


    等了一阵,电梯没有再动。


    不过乔迦茵也不敢掉以轻心了,靠着墙角站着,始终保持警惕。


    她手上没手机,女高中生手上也没戴表,在封闭环境里,人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模糊。乔迦茵觉得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门外传来了响动。


    她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见宋玉津的声音:“乔迦茵,你在里面吗?”


    乔迦茵愣了下,说:“在。”


    “你等一下,马上就开了。”


    两道门被扒开一道三指宽的缝隙,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电梯厢。


    维修人员把门弄开了。她一走出电梯,就落入一个熟悉安稳的怀抱里。


    宋玉津抱得很紧,手掌重重地扣着她后背,小声说:“没事了。在里面有没有害怕?”


    乔迦茵蓦然鼻酸,但还是说:“你看上去比我更怕。”


    “我打不通你电话。”


    “没电了。”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说,“确实很害怕,你吓死我了。”


    乔迦茵想起什么,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在电梯里以为过去很久,其实也才半个钟不到。


    她说:“你分享完了?现在是不是……”


    “我没讲。”宋玉津察觉她要挣脱,手臂扣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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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了,不让她跑,“再抱一会儿。”又说,“你被困在电梯里,我哪有心情做什么分享演讲?和别人换顺序了,我们两个最后。”


    随即,乔迦茵手上那部宋玉津的手机就亮出了通话提示,孙沁来电。


    宋玉津听到声音侧头瞥了一眼,说:“来催了。”


    乔迦茵说:“那我们走吧,你先放开我——我头发衣服有没有乱?”


    *


    两人急匆匆赶往演讲厅,正好赶上前一位校友讲完,宋玉津上台。


    孙沁小跑过来,问乔迦茵:“学姐,你怎么样?”


    “没事,挺好的。”乔迦茵道。


    宋玉津按时讲完,掐得刚刚好,底下掌声相当热烈,主要是他长得帅的缘故。


    随后乔迦茵登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她的个人经历。


    她虽然先前并不情愿进行这一次的分享,但既然答应了,还是打好了腹稿,尽可能地将自己高中以来的一些想法和思考传达出来。


    按照她的草稿,差不多该到收尾的阶段时,她望着台下三三两两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学生们,安静了一会儿,说:“刚才我们这些人说的东西,仅作参考,并不是多么值得学习复制的道路。世上没有能够轻易得到成功的公式,何况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离开高中后的世界很大,现实越来越糟,多出了种种和考试、分数无关的烦恼,总是不能顺心如愿。”


    “不过,还有一件好事。”


    “高中时候认识的朋友,会长久陪伴着我们。这三年里就算是有遗憾、并不完美的故事,也将成为珍贵体验的一种,在将来的许多年月里都值得回忆。”


    她说这些时面无表情,因为临近结束,语速还偏快,显得非常冷漠。


    但此时目光淡淡扫向后方角落,望见宋玉津时微微笑了一下。


    “——甚至或有机会,续上更好的结局。”


    *


    讲座结束后,乔迦茵和宋玉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牵着手散了会儿步。放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去,经过他们时会好奇地张望过来,有些听了讲座的,大着胆子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微笑着回应了。


    “你见了闫倩吗?”乔迦茵问他。


    “嗯,你要去见吗?她应该还没走。”宋玉津说,“她怀孕了。”


    “那还是算了,幸好我没去。”乔迦茵道,“怕我和她吵起来,动她胎气。”


    “年级主任倒是有向我问起你,不过她这个点忙着检查值周。”


    “她还记得我啊?”


    “非常深刻,我的名字想了半天,乔迦茵三个字却脱口而出。”


    乔迦茵笑了一下,侧过头看着他说:“对了,宋玉津,你这些天是不是不大开心?”


    宋玉津说:“我自己的问题。”


    “我的态度可能谈不上像你那么认真,但是我没有在随随便便地和你交往,不是玩乐的心态。”乔迦茵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拇指在他手上来回刮弄,“我告诉我妈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脾气是不好,你也不用一味地迁就我,我不想让你难过的。”


    宋玉津盯着她没说话。


    乔迦茵音量放轻,道:“其实,也许我爱你。只是我自己一直没敢确认。”


    宋玉津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嘴角的笑意收敛起来,眼圈有一点红了,紧紧抓着她的手。


    “我好爱你。”他说。


    又靠近一些,小声问,“现在可以亲你吗?”


    好烦啊,连这都要问,这个人真有毛病的。她都仰着头在等了。


    乔迦茵腹诽完,说:“可以。”


    北风穿堂绕巷,沿着林荫道疾驰过来,将他们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一如长此以来他们之间混乱纷杂的现实。


    当初写下“愿诸神俯允我从爱情中脱身”的男生,并未得到诸神的恩准。


    当初在中央大楼里独自写检讨而错过告别的女生,多年以后在中央大楼被他找到。


    犹如口不应心的倦鸟迟迟归巢,在时隔多年的傍晚时刻,他们的吻终于落在了年少时喜欢的人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