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房中是意料之中的寂静。


    不对，说是意料之中也不对，毕竟明雁书没有立刻反驳他，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明雁书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晋衍。


    她反应不过来，他说什么？陪她睡？怎么陪？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或许是今日发生的种种事远比他此刻提出的陪睡……更加刺激，她居然没有想象中反应那么激烈，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居然真的犹豫了一瞬，在考虑他的提议。


    明雁书觉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一颗心怦怦地跳，她一下一下捏着耳朵，低下头缩成一团，“不要。”


    苏晋衍“哦”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接着又十分认真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陪你躺着而已，不会做别的事的。”


    她，她也没有想别的意思呀。


    明雁书觉得，苏晋衍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自己反而成了那个胡思乱想的人。她有口难辩，脸颊鼓鼓瞪着他，最后干脆翻身躺了回去。


    她声音闷闷的，“我困了，你也早些睡吧。”


    方才压抑的情绪经过他这么一打岔，消散了不少。明雁书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听见苏晋衍走回榻旁，脱下靴子躺了下来。


    房中再次陷入漆黑安静之中。明雁书虽然说着自己困了，却没有立刻睡下。


    苏晋衍临走时那一眼，虽然平静，还带着“她无事便好”的欣慰，却无端让她生出几分心虚。


    她也不是不信任他……


    细数回想过去发生的事，要说苏晋衍真的做了什么冒犯她的事，好像也没有。有几次好像还是她主动的……


    明雁书浑身一颤，只觉得那些记忆有些不堪回首。


    身为未婚夫妻，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也实在说不过去。


    夜风吹动枝叶摇晃，树影透过月光照进房中如张牙舞爪的魑魅。明雁书拉紧被衾，忽然又想起什么，支起身子朝榻上看去。


    万佛寺的厢房似乎为了凸显禅净空无等佛法，十分宽敞，从明雁书所在的位置望去，漆黑一团，也看不清榻上的情形。


    一阵窸窣的声响后，苏晋衍压低声音轻咳了一声。


    她抿了抿唇。


    是了，苏晋衍若是真的染上风寒怎么办？特殊情况也该特殊对待才是。


    想通了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苏晋衍咳了一声后，就闭着眼睛耐着性子等着。


    果然，还没数到十，就听见未来娘子轻柔的声音：“苏晋衍？”


    “……怎么了？”


    他声音清明不带沙哑，听着不像被吵醒的样子。


    明雁书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


    “那个……”


    让她在拒绝了他之后再开口，果然还是有难度啊。明雁书忽地有些后悔了。


    不过苏晋衍却不给她后悔的机会，温声道：“是不是又梦魇了？”


    明雁书叹了口气，闭上眼认下了：“嗯……你能不能陪我……”


    “陪我睡觉”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反正苏晋衍也明白她的意思。


    “陪你说说话？”


    “……”


    唉，算了。


    明雁书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无奈地扯开被衾，睁开眼，却看到苏晋衍正站在床边。


    他双眸明亮，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明雁书摸了摸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地衣衫，心中稍安，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最后还是苏晋衍笑了一声，“站着怪冷的，给我让个位置呗。”


    明雁书抿唇向里面挪了挪，苏晋衍脱了外袍靴子，和衣躺了下来。


    “就知道你关心我。”


    谁关心他了。明雁书发觉自己讲不过他，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去看他。


    床上的位置就这么大，不管明雁书怎么小心挪动，二人的呼吸声依旧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分外急促。


    两个人在一起倒是的确比一个人更暖和。床帐之中温度逐渐上升，明雁书心中一松，也不去想其他，真的准备睡觉。


    身边的人蓦地转身面向她，明雁书吓了一跳，睁开眼，也下意识转头，愣愣地看向他。


    苏晋衍对上她的眼睛，一怔，接着弯唇：“我从前听说，有些人成了亲后也不习惯两个人同床，所以平日里还是分房睡的。”


    “若是咱们能习惯，以后就不用分房了。”


    黑暗中，苏晋衍依稀看见明雁书睫毛颤动，好一会，她才开口。


    “习惯也不行。你若是表现不好，我才不会同意。”


    她身为郡主，自然能够由她决定这种事。


    这还不简单。苏晋衍点点头，“行，我一定好好表现，都听你的。”


    明雁书听他递了竿子来，便毫不客气地抓住：“那今夜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许再提。”


    “哪件事？”


    “所有。”明雁书忍着羞赧，“不许说。”


    “行，你放心就是。睡吧。”


    得了他的保证，明雁书终于抵不过袭来的睡意，沉沉睡去。苏晋衍仿佛真的有什么法力，镇住了那些试图入梦的魑魅魍魉。


    然而一旁的苏晋衍就没那么舒服了。


    熟悉的馨香在床帐中弥漫开来，他刚刚平息的燥热再次蠢蠢欲动，在他体内乱窜一通。


    偏偏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引得身旁之人本能地像他靠近。


    直到终于贴在他胸前。


    她蹭了蹭那块布料，水润饱满的樱唇抿了抿，又继续睡去。


    苏晋衍的手被夹在中间，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再落下，却猛地意识到自己手下的，是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他低头，再低一点，手上微微用力向上。


    如那虚无缥缈的梦里发生的一般，双唇相贴。


    他不敢用力，生怕她醒来发现自己恶劣的行径，于是轻柔地，紧密地，试探地，直至分开。


    桃花眼中映出少女恬静的容颜，一侧脸颊白嫩的软肉陷进床榻中，因方才不顺的呼吸泛起了红晕，毫无防备，甚至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微微侧身，呢喃着：“嗯……别闹了……”


    苏晋衍心中被酸胀填满，他低头拭去了她唇上的水渍，将人抱在怀里，心中默念清心的经文，这才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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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天色微明。日出后，山间的晨雾逐渐散去，金光笼罩大地。


    佛殿敲钟的钟声萦绕在山间，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厢房里一片静谧，窗棂将晨光切成细碎的光影，照在半垂的床帐上。


    明雁书不适地皱了皱眉，之后眉眼舒展，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张俊美的脸，睫毛在眼下铺开阴影，乌发垂落在枕边，几根贴在他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稚气，少了几分凌厉。


    呆呆地看了一会，她终于清醒。昨夜的记忆回笼，明雁书脸上发热，又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离他这么近了，慌忙向后退，却忘了脚上的伤，直挺挺栽倒进苏晋衍的怀中。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她睁开眼，抬头望去，就见苏晋衍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桃花眼亮晶晶看着自己：“雁书你这是……”


    “没，不许说。”她浑身发麻，忍不住蜷缩身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苏晋衍知道她脸皮薄，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回去吧。”


    机会难得，若是可以，他真想再待一会，无奈明雁书的伤和山贼的事拖不得。张擎大早上便驾车赶了过来，将二人接了回去。


    等回到府中，明雁书先去看伤。苏晋衍送她回了住处之后，转身去了前院。


    陈明渊先前得知明雁书回来了，便想去看她，顺便与她说说山贼的事。然而他又听说明雁书受伤去请了大夫，那他此刻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他正纠结着，忽然就听下人来报，说苏大人来了。


    陈明渊一顿，眉头皱起，神情复杂。


    还不等他让下人去请，就见苏晋衍大步走了进来。


    他绕过书案坐下，淡淡道：“苏大人。”


    苏晋衍望着他，忽的一笑。


    “陈大人愿意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陈明渊不解其意，就见他抬手，一下子扔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仰躲开那东西，“苏晋衍你这是做什么！”


    “陈大人认识这是什么吗？”


    陈明渊咬牙，缓缓低头。


    等看清了案上的东西后，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那是一块桐州官兵衣服的布料，被血浸得鲜红。


    “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晋衍挑眉，“陈大人，事到如今咱们就别装傻了吧。你派出去的人究竟是协助我寻郡主，还是想暗中加害我，你心里清楚。”


    陈明渊强作镇定，干笑一声：“自然是去寻郡主。”


    “陈大人是知道我单独行动，才让他们装扮成山贼来袭击我的吧？”苏晋衍微微一笑，“真可惜，那些人被我一剑一剑，全部戳成筛子了。”


    “你——！”


    “你想知道我怎么让他们招供的吗？”


    陈明渊此刻再也镇定不了了，他望着眼前之人的笑容，只觉得浑身发寒。


    自己竟然对他的话，生不出怀疑。


    这和他之前了解到的苏晋衍截然不同。


    明雁书知道这件事吗？


    他心中猛地生出一线希望。他要告诉明雁书，要揭发苏晋衍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