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那一声，把郁决的气都喊没了，他没兴趣也没能力和两只兔子说话，叮嘱过芫花就往寝房回了。


    芫花看着他走远，又和小黑小白说了几句话，抓过桌上的风干栗子吃起来，栗子冷透了，有些糊嗓子，她吃了几颗不再吃，觉着有些累，索性也回寝房去。


    寝房留了一盏小蜡烛，泛着微弱的光，芫花靠那点光摸索到床边，自打上回她没穿鞋子，郁决就一直铺了毛毯在寝房，从此芫花不再在房中穿鞋。


    她沐浴过才回来，光着脚直接翻上了床，床内的光就暗了许多，她听到床上很轻的均匀呼吸声，猜测郁决是睡着了，担心踩到郁决，只得摸来摸去寻一条路。


    摸到个又硬又软的东西，似乎是人的腿，乍一摸硬的，可细细感受，它其实是软的，肉弹弹的。


    芫花又摸了摸，脑里幻想出郁决的腿，他很高，想必腿也很长？她从来没见过他褪尽衣衫的模样，只见过他上半身的一半，连胸膛都没见个完全！


    芫花再度摸摸。


    平坦的，却隐隐有凹陷的趋势。


    手腕突然被抓住，痛感奔袭，她大叫一声，抽手，“疼疼疼！”


    “你摸哪里！？”郁决眼都没完全睁开，条件反射地坐起，抓着芫花的腕，摁她的背，她整个人跟磕头似的，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已经把芫花弄疼了，芫花脑门抵在床上，闷闷嗷叫个不停。


    脑里空了一瞬，郁决猛然放手，芫花便从被伏压在床上，变成侧躺蜷在床脚，可怜兮兮地捂着被吓出来的狐耳，盈盈的黑眸映着床头极其微弱的烛光。


    “我要回天盟山呜呜，”芫花嘟囔着，把头蒙到床褥里去，“你好凶啊！”


    回天盟山。


    心失了秩序，恐慌，无措，郁决靠近芫花，她蜷成了一团，他想把她抱起来，又恐再次弄疼她，手反复伸缩，也没能有个动作。


    郁决叹口气，语调放得十分柔和，掺着不难听出的歉意与安抚，“还好么？我一贯如此，没能改过来。”


    芫花哼哼唧唧地没说话。


    “狐狸？”


    无言。


    “要不带你出去上些药？”他觉得，恐是把芫花掐青了，她修的这副人身，实在有些瘦弱。


    芫花蜷着不动，郁决等了很久，从紧张，变为小心翼翼，反反复复凑到她脸边去打量。


    她不起来，他没办法，选择跟她一起躺下，就躺在床的角落。


    然后，他就听到很轻很轻，类似于啜泣的声音。


    郁决觉得把芫花弄哭了。


    蜡烛逐渐熄了，最后一丝微光泯灭，郁决还看着芫花，他不敢再碰她，生怕她恼。


    芫花缩成一团的身子发着轻颤，时不时露一点点眼睛出来瞟郁决，郁决沉浸在自责中，没能发现。


    郁决的思绪早跟着颤了，比她身子更颤，他完全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如果能让她打回来，她心里舒服些，也成，但她打他对他来说并不是惩罚和报复。


    过了一阵子，芫花终于放下捂头的手，安静的屋中，迸出一声笑。


    没有生气，没有委屈，竟……是在笑。


    郁决狐疑地喊她：“狐狸？“


    “我在呢，郁大人。”芫花坐起来，脸上还有没能憋回去的笑，她揉揉手腕，忽凑去舔郁决的唇角，快速地舔了好几下，就跟狐狸舔毛似的。


    芫花忍着笑舔郁决的唇角，她确实被抓疼了，不过也就一点点，后面都是她装的。


    郁决一脸小心的样子，可真是太少见了！芫花看着那副样子，莫名觉得很高兴。


    芫花没忍住，开口时的笑意难掩，“郁大人，你和陆婶一样很好骗。”说完，她捧着郁决的脸亲了几口。


    她也发现，只要她亲亲他，他就不会骂她。


    郁决总算明白她故意耍他了，他不觉得丢脸，他只觉得，她终于肯给予一点回应了，面对人世，不再只是一味的害怕，仇恨。


    他默默移开眼，不去看那样鲜活灵动的她。


    没别的，只是压不住心底的阴私，他会吓着她的。他是个太监不错，而太监也不是没有那些欲念，无非是不同于常人，尤其爱掐，爱拧，爱咬。


    但是郁决不想继续吓着芫花了。


    唇边细密频繁地舔舐，让郁决有些不适应，但他清楚，她大抵是把他当成和她族狐一样的了。


    算了吧，也成。


    芫花舔了郁决最后一口，张开手臂环抱他，就像趴在陆婶身边，两只爪子抱陆婶一样。这样亲密暧昧的接触，于人，过于羞耻，于狐，只是最平常的行为。


    郁决很开心。


    可他冷不丁地听到芫花说，“你那处为甚么不给我摸？”


    “……”


    身子里的人，越来越僵硬，芫花困惑地松手，疑惑地目光中，无法见到郁决的眸，因为他把头低下去了，她只能看见他的长睫。


    郁决确有一副好皮囊，若非五官柔于一般男子，兴许无人敢信这当是一个太监该有的脸。


    芫花看得出神，情不自禁说：“郁大人，你真好看。”


    “你怕是又忘了咱家是个太监，再好的皮囊过了三四十岁，也老成一张馕，”郁决推开芫花，回到平时躺下的位置，拉了蚕丝被，要睡。


    他离三十，也不远了。


    “哦。”芫花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她以为，他是觉得脸会很快老去，所以才这样，她躺下，钻进被子里。


    将睡不睡时，芫花黏黏糊糊的声儿传到郁决耳里来，“你别难过呀，你不好看我也喜欢你。”


    和喜欢你的陆婶，是一样的喜欢，再没有不同。


    郁决垂下眼。


    但足矣。


    .


    小黑小白两只兔子也在督公府安脚，活像一处农家院子，别人家养鸡养鸭养狗，督公府里养狐狸养兔子，可郁决不愿意让芫花走太远，她就不能把兔子送回去。


    允暖和郑醅倒是开心，又多了两个玩伴，成日拿一根草逗兔子玩，允暖偶尔还有抓根狗尾草来逗芫花。


    芫花和以前一样，懒狐狸一只，睡了吃，吃了学点新鲜玩意，学了睡，得空给郁决做些菜，等他回府。


    这样平凡的日子，对于督公府来说，却是从未有过温馨。


    郁决一身业障太多，不曾也不敢去想府中能有一个人每日都只等他回来，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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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抱他，和他一同入睡，最令人触动的，是这人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特殊。


    芫花心情好时，还会学一学书里的、平常的夫妻间该如何相处，于是，她就会亲亲他，即便她并没有一个正常人的情感。郁决想贪多，也不敢。


    轻易得到曾经奢望过的，难免受宠若惊，以至整个人都变了。


    芫花很明显地感觉到郁决不像以前一样凶她了，也察觉到他……更懒了！


    回府第一件事是瘫在暖阁的春榻上，像刚出生的崽子一样要人喂饭要人抱。


    芫花怀疑郁决被夺舍了，连夜跑到道观里去求了一签，又要了好几张符准备拿回来贴着辟邪，担心自己被辟了，她特地嘱咐老道士别弄效果太厉害的符。


    老道士写了一大沓，芫花提走一大沓，沿着山路朝下走，刚沾上官道，看见了颂念纂，她也来道观求了一签。


    “芫花！”颂念纂先喊了出来。


    芫花抿出她最擅长的笑，道：“真巧。”


    “你来道观求甚么呀？”颂念纂展示出她手中的符签，“我来求仕途坦荡！还给哥哥求了个姻缘符，可惜道长们都说哥哥姻缘错，待枯木逢春。”


    不愧是个文官，虽说没用几个词儿，但已经把芫花说得脑子糊成一坨了，芫花象征性地笑笑，假装矜持腼腆。


    实则是没听懂。


    芫花想了想，略过这个话头，答了颂念纂问的前一句，“我没有求符签，只过来请道长画些符纸，嗯……家里夫……啊不，家里相公中邪了。”


    “？”颂念纂的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瞪大眼，缓缓举起手中给哥哥求的姻缘符，看着“姻缘错”仨字，怎么看怎么刺眼。


    颂念纂张了张口，结结巴巴：“你、你成家了啊？对方可、可好？”


    “也不算成家罢，”那可不是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都没有，芫花甚至不是人，她仍笑，“对方还成。”


    见芫花似有难言之隐，颂念纂又生了怜悯，“我怎么看着对方可不大好啊。”


    从前颂念纂觉得芫花穷苦姑娘，如今觉得芫花不仅穷苦姑娘，指不定还被家里人卖给哪个手里有点钱的呆子或莽汉了，要不然就是老男人，丑男人，总之不是好人！定是给了彩礼就算完，对方不肯给名给分，芫花这样绝色，说不定还被当了外室来养。除了这样，颂念纂再也想不到其他故事。


    颂念纂心疼得两眼红红，她擤鼻头，“芫花，你有事一定要找我们说！”


    芫花闭了闭眼，不知道颂念纂脑补了一堆甚么玩意儿，看着表情就有些怪异，她抽一张辟邪符，悄悄贴到颂念纂的宽袖后面。


    这人也得辟辟邪呐。


    “嗯，我晓得了，你真好。”芫花的笑已经变成假笑，她挥挥手，“我先回去了。”


    该死的呆子，该死的莽汉，颂念纂很大胆地想，她颂家又不是没钱，不如把芫花从该死的呆子莽汉手里买回来！


    哥哥不争气，她得争气啊！


    再说，这样让芫花也过得好些，两全其美！


    颂念纂果断拉住芫花的手，拦停要走的她，严肃道：“芫花，你带我去你夫家那罢，我想跟他商量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