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虚掩的门内传出。


    他下意识地走过去，很快一颗蓝黄的球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球咕噜咕噜的朝这边滚过来，直到被高出地板的门槛拦住。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这颗孤零零的，又让他情不自禁生出疑惑的——球上，为什么会滚到了这边呢。


    为什么发出的声音又会如此的沉闷呢，简直就像前几天那煤灰色的闷热午后响起的那记闷雷。


    他想要用惯用手像是之前做过的那样抓起球，只是视线却在弯下腰时，不受控制地往那扇门的里面，那网带的对面看去。


    ——我到底想要从里面看到谁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不丁的，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本就趴在门外的身体被这么一惊，就要朝前倾倒，原想着一脚跨进去要稳住重心，可视线一瞥到那颗滚过来的球时，脚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缩了回去。


    他又忙抓住门上的插销，绕过肩膀和腋下的包带被身后猛地一拉，往下坠的势头突然被止住了。


    那一直挤压在胸口的不知是心虚还是慌张的气稍稍一松，但没松到半秒。


    他就感觉……包带上的力气松了松，运动木地板上的纹路就在眼前被迫放大——“你们在干什么？”


    由良从馆内出来就看到抱着鼻子，额头红红，却盯着自己发呆，脸色似乎有些白的光仙副攻，以及一手插兜一手抬起，冲这边露出清爽笑脸的白水馆自由人。


    “早上好。”


    自由人一副我刚好也到这边，就打个招呼吧的可恶表情。


    真不想一出门就看到这样的笑脸啊。


    “……早。”由良说完这句话，都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那心中的不爽，甚至凑前辈每次大叫着‘晦气’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很响亮地回荡起来了。


    对上那双眼睛，他心中的小本本立刻被翻的飞起。


    黑石纯二，白水馆国中部排球队的自由人，听说还兼任着部长的职位，但因为是位置的关系……总之讨厌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倒也不是两人间有什么大冲突，可每次想起球都能够稳定的被救起就觉得‘果然这家伙很讨厌啊’。


    不过每支球队里这样靠谱的家伙都会让人讨厌，当然他也更希望自己的队里能够多些类似的好手。


    有点后悔跑过来做自主训练的由良不情不愿地打完招呼，视线就转向该捂额头，却在自己看过去时，不知为什么缩了缩脖子的光仙副攻——长松梦人。


    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哦，到现在也还是一副在做梦的表情呢，话说干嘛还是抱着球不松手啊，而且刚刚的表情！自己难道很可怕吗！


    由良总觉得有口闷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用视线仔细地打量起。


    ……这次的光仙就像横空出世的黑马，之前没有碰到过，甚至都没有一起打过练习赛，倒是一起合宿的千鸟山的生野有提到过。


    之后比赛的时候，他们去侦查了，教练在看到他的时候特地点名说‘这个副攻很有意识，还会蹲下’。


    听的时候还觉得这可能是说给同年级的阳平的，因为他被骂过不少次不要挡视野，可在和北一的比赛里，又觉得他真的很会读二传，反应又很快。


    ‘是才开始打球吗？’真的很想问一问啊，不然小学时怎么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至少上两届的牛岛前辈和及川前辈，他都早早听过名头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那个的时候，由良轻咳一声，看到他爬起来又抱着球把自己挪到黑石的身后，面部肌肉差点失控。


    “？”


    比起不认识，只听过的白鸟泽的选手，他觉得还是打过比赛的白水馆的黑石要更让人安心。


    低着头也看上去很高的长松，用手摆了摆以作回应。


    黑石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今天的光仙副攻不太对劲啊，难道不上场比赛人格就会大变吗？


    不过对面由良的脸上倒是露出不错的表情了，他颇为好心情地观察起老对手学校的二传。


    “光仙就你一个人吗？”他记得好像有个人和长松差不多高，但真的要说的话，北一的网口高度也不差。


    在他们圈子里，高的人总会多些注意。


    “……”


    这句话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找茬呢，黑石没忍住地在心底腹诽了句。


    “我和恭也家不在一起，他可能已经过来了吧。”


    只是他半路看到体育馆就忍不住拐过来了，和光仙那种拱形的屋顶不同，白鸟泽这边那怕是国中也修建的像是博物馆。


    尤其是粉刷一新的白墙，还方方正正的，不认识的一定会认为是什么实验楼。想到这里，长松的目光就心虚地飘到别的地方。


    “那你们没约一起吗？”


    “又不是小学生远足。”


    ……就算你咕哝的再小声，我们和由良君的距离他也是能够听到的额，长松同学。


    黑石勉强管理起自己的面部表情，无视对面那张宛若晴雨表的脸，转身就把还被光仙副攻紧抱在怀中的那颗球塞到就要张嘴说些什么的白鸟泽二传手里。


    “招呼也打完了，我们也该去放下包了，待会见勒，由良桑。”


    由良半张着嘴，瞪着眼前笑眯眯的自由人，把快要涌出舌尖的话音硬生生转了个调子。“你们找得到宿舍吧。”


    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摸到体育馆，又为什么知道宿舍的长松沉默地盯着那颗球。


    “以前和你们合宿过也多少记得这边的建筑。”


    黑石说着话就把身边将自己衬的格外矮小的大高个副攻拉走，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呢，好歹也是同辈，身体天赋在这方面还真是不讲道理。


    “就这样走没问题吗？”


    突然听到旁边的提问，他下意识地露出笑脸。“由良君就算要生气也会对着长松同学吧。”


    “唉——！”


    看着就差明明白白写上‘快饶了我吧。’的光仙副攻，黑石就觉得心恶趣味不断涌现出来。


    “毕竟你们可是打败了那个北一，而他们在之前就被那样的北一打败了，肯定很不甘心吧。尤其高中部的势头也很猛，现在的国中部只能说是勉强。”


    “……”


    长松顿时不说话了，他手抓着背包的带子，沉默的脸庞倒是能够看出在拦网时露出的冷漠。


    自由人就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安静，继续道。“而且现在的长松同学和刚刚在由良君面前的很不一样呢。”


    “我觉得还是叫由良桑的比较好。”长松此刻的表情真的变成了在网带前试图抓住每个动作的副攻。


    一直在用‘由良君，由良君’的称呼，真的让他很不舒服。


    “！”果然现在才是一副猎食者的神态呢，但守在这样的家伙身后不是很有趣吗？可惜这次白水馆就来我和苍马两个三年级的，如果能够好好学习那种拦网技巧的话——“我怎么也算是前辈呢。”


    “……”


    长松听到‘前辈’两个字就感觉自己像是没及时上油变得老化的机器人。


    “很抱歉，刚刚很没有前辈的样子。”


    “……”


    这句话让他怎么接啊！长松在脑中大叫。


    “长松君之前应该没和白鸟泽打过交道吧，刚刚看上去真的很谨慎呢，是来之前被叮嘱了吗？”


    “…叮嘱倒是没有。”


    因为是前辈的关系，长松不得不乖乖回答，但心里却忍不住觉得这个穿着白水馆队服的人很难搞。


    不过真的要说叮嘱的话，反而是昨晚妈妈那边要不要像去年合宿那样送来水果的念叨有一点点的烦。


    而且真治他们也在咕哝着什么比起前县内最强，更要注意的还是…北一的前辈。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气，听以前有过集训经验的学长说，教练们为了培养集训人员的默契，都会打乱学校。


    所以——拜托！请不要让我和那位前辈住一起！


    “听上去好像也有很多顾虑的样子。”


    遇到像您这种似乎能够读心的前辈，我这边的顾虑也会很多呢，长松在压着心底的冲动，视线在静寂空荡的校园内游荡起来。


    现在的白鸟泽国中部比起国小参观的那段时期好像又变大了不少，如果前辈不在这边的话，就可以逛到马场那边看看了。


    “啊咧，前面好像有人呢。”


    咦……有人？我怎么没有看到！听到自由人那有些奇怪的语调，他下意识地拿视线搜寻起来。


    黑石看他东张西望就是没找到后，不由拍了拍他的手臂，指了指两栋楼之间那道也左顾右盼，又时不时低头拿着手中的东西比对着的身影。


    明显是迷路了，可当看清那张纸后的那张脸后，他就忍不住痛恨起自己1.0的好视力了，又暗暗想，难道人就这么经不起念叨吗？


    此刻已经把那张可能是地图的东西放下，露出整张脸，用疑惑的目光望向这边的人正是北川第一的二传——影山飞雄。


    ……是在想穿着不是白鸟泽队服的我们是谁吧？


    长松微微抿紧唇，视线飘到旁边的建筑上，就算是国中部也有那么多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大楼，不愧是妈妈念念不忘的名校。


    “是北川第一的影山同学吗？”黑石伸出手打了个招呼。“我们要去宿舍，你要一起吗？”


    果然是三年级的前辈，就算是这种有些尴尬，也很让人好奇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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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能够自然地做出反应，长松觉得自己对他有些改观了。


    而面对这样邀请的话语，不远处传来的回答也让他意外——“谢谢。”


    北一的影山前辈是这种性格吗？


    “没想到国王会这样有礼貌啊，还以为会更高傲一点呢。”喂！黑石前辈，你的心音冒出来了啊！


    只是——原以为会很紧张的，但看到那张脸后，昨晚被洋介那些家伙鼓动的乱七八糟的心却依旧维持着平稳的跳动节奏。


    就连那些担心紧张的情绪也奇妙的没有出现。


    长松看着那道身影看的有些出神。


    前辈今天没有皱眉呢，不过眉宇间还留着攒眉蹙额留下的折痕，平静的脸庞上也没有那种像是要说些什么，却不得不忍耐下的表情呢，可之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神采飞扬也没有了。


    他这一刻说不出在自己心头涌动的是怅然还是其他闹不明白的东西在作祟。


    只知道随着那道身影越发的靠近，那日隔着网带所目睹到的…神色就越发难以控制的要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合到一起。


    他攥紧包带，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又回到那颗球落地的时间。


    抓住了二传动作的自己尽全力的想要朝四号位移动，满脑子都在想…会失败吗？刚刚的快攻那个5号就没有准备好，不过这次的好高，是准备送到攻手的手里吗？那5号——！


    失败，的确又失败了。


    原本应该从网带上打过来的球，却从网带下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看着那群背过身的选手，他就有种全身沸腾的热血骤然地冷了下来，就连牙齿都在打寒颤。


    恭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着头，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管弦乐，鼓声，夹杂着令人火大的倒喝彩的应援声。


    似乎只有剑持前辈的声音还在——去接着发球吧，梦人。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真觉得这一刻像是在梦里，明明是对光仙来说是不错的梦，但总觉得像个噩梦。


    他抓着那颗球，朝发球区走，这次还要对着六号发，教练说那个选手总是后程发力，要在第一局尽可能地调动他的跑动，然后扣球的时候可以找二传。


    他们赛前就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全都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场比赛。


    但，现在呢？


    “早上好，黑石。”北川第一的前辈和自由人打完招呼后，又将脸转向这边。“你也是，长松。”


    长松知道自己得快点的回应，可嘴巴干的厉害，他又害怕一张嘴钻出来的会是另一句会让全场冻结的话。


    “早啊，影山，我就知道你被邀请了额，话说你刚刚不是迷路了吧？”


    “…嗯，地图有些看不懂。”


    “哈哈哈哈，去年明明是定在市民体育馆来着，这次也不知道教练在搞什么，你觉得还是去年负责的官野教练吗？”


    “应该还是吧，他好像负责了好几年。”


    “我认为太可能。”


    “为什么？”


    “怎么说呢，去年的教练有些循规蹈矩的，我们又连续几年都是二轮游，而且他好像被某个高中挖角了，不过这也是我听鹤丘的多田说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太可能了。”


    “不过今年也请多指教勒。”


    “我这边也是。”


    “还有长松这边也多指教了额。唉！长松那家伙人呢？”


    “……好像在后面。”


    黑石闻言，立即转过身，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后很远的光仙副攻，这家伙该不会是觉得尴尬，故意落后的吧！


    “喂，长松，你如果后面的拦防也这么磨蹭的话，我和影山可是会很生气的。”


    “我才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长松连忙小跑过来，他偷偷地瞥了眼跟着自由人停下脚步的二传，又快速收回视线。“话说黑石前辈才应该注意吧，如果前辈不努力的话，我们就会完全死掉了额。”


    “你这家伙！”


    “本来就是事实啊，还有影山前辈……”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可能打的不是很好，但会尽全力完成自己的职责的，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还请多指教！”


    黑石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突然用起敬语和鞠躬的光仙副攻……这家伙刚刚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啊！


    而听到这句话的影山却愣住了，他习惯性的回礼。“我才是要请多指教的。”只是说完，依旧没能回过神。


    尽全力完成！


    这种承诺的词语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还是从前不久的对手后辈那边，感觉好奇怪啊，眼睛热热的，好像被太阳晒得有些难受。


    可是啊，明明此刻的阳光那么的温柔，为什么他会如此的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