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发狂

作品:《一觉睡醒房没了

    几人瞠目结舌,围观着突然跪地哭泣的况谷砂。


    就过了一刹那,刚才那个胸口破了大洞都面无表情的人,现在却极尽痛苦。


    他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调,像是在呼唤什么,但是没有人能再回应他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他甚至没有和自己哥哥并肩作战,等他回来之后,就面对着哥哥和族人的尸体。


    双子星本应是东方白鹳一族的保护者。


    但他是旁观者,他是背离者,他什么都没有做。


    况谷砂将头紧紧挨地,背弓蜷缩着,双手围绕住自己,脆弱的脖颈显出青绿色的血管。他的姿势远远看去,就像婴儿蜷缩在母体中,可若再仔细看,能看出来他环住自己的时候明显缺了一块。


    他留了一块给他的双胞兄弟,然而注定没人能回应他了。


    修犹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蹲在况谷砂面前,试图用一种平等的姿势和他交流,“况谷砂,你好。”


    在有了况谷墨血、长相和名字之后,修还是找不到况谷墨的踪迹。他才想明白了一切。


    是他把“不死鸟”想得太过厉害,或许不死鸟本身就没什么可怕的,是他的记忆让它膨胀了起来。他之所以找不到“不死鸟”的成员况谷墨,是因为早在百年前,况谷墨就不存在人世了。


    修无法把握自己的病情,也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修敢肯定东方白鹳一族灭族另有隐情。


    水黎在电话中说明况谷墨兄弟情况的时候,她讲出了一部分妖怪的死相——他们都被吸成了干尸。


    而修恰好是血族一大奇葩,不为外人知晓的是,他曾经对血过敏。


    直到21世纪,他才脱敏。


    况谷砂神情恍惚,明显还没有脱离幻境。


    他把当年参与过的妖怪全杀了遍,除了修。


    之前在妖精办的电梯中,他进入过修的幻境中,看到了修出现在了灭族的现场上——以一种被控制的姿态。


    他怀疑修背后还有主凶,所以他没下死手。


    况谷砂今天是故意把那些凶手都引到这里的,破败的屋子前,埋葬着他故乡的焦土。


    东方白鹳一族的孩子,会带走故乡岸边的沙砾。


    沙砾会保佑在外的孩子免遭病痛侵扰。


    只是沧海桑田,雨水没有把他被烧焦的沃土重新变成家园。


    那里一片荒芜,宛如大地烧伤的疤痕,静静地立在那里。


    他逃出来之后被通缉,抓了一把焦土就匆匆离去。


    过了许多许多年,他今天是血月之夜,也是他以自身为祭,祭奠族人的日子。


    扶子实纵使这次死不了,也会受到重创。


    况谷砂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


    他维持百年的现状像泡泡一样,轻轻一碰就碎在他的掌心。


    自始而终,度过黑暗岁月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他一个人。


    修还有很多话要问,在拍卖会的时候他就想问,然而当时他更在意祝辛夷的去向。


    现在他是有时间了,况谷砂的状态却非常不好。


    不及时从幻境中出来,况谷砂会丧失心智。


    看着无神的况谷砂,修心中蠢蠢欲动。


    在修还是富豪的时候,他考过华国二级心理资格证。


    为了寻找人生价值,他还去社区服务中心当过心理咨询师。后来干的太好,服务中心他去更好的地方发展,以免他这个天才没落。


    那时候服务的是人,不知道在况谷砂身上是不是会有一样的效果。


    “况谷砂,我理解你的感受,这不是你的错。”修扯开一个温和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让脸上的每个部位都物尽其用,散发出最大的善意。


    况谷砂无神的重复,“……不是我的错。”


    他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可现在的他只是失去哥哥的弟弟。


    他们不知道况谷砂在幻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根据况谷砂一系列的行为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修拍了拍况谷砂后背,根据水黎曾说的资料接着劝说,"生命是脆弱的,也是美丽的。他们匆匆来过,又留下深刻的印记,只要你记得,他们就在。小砂,你的哥哥想念的是曾经那个正直开朗的况谷砂。"


    那都是况谷墨常对况谷砂说的话。


    “小砂,你要开朗一点。”


    你要在哥哥的庇佑下永远自由潇洒。


    “小砂,你要正直一点。”


    你要永远天真烂漫,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黑暗。


    哥哥是烂好人,哥哥总受欺负,哥哥是爱哭的笨蛋。


    哥哥是下任族长,哥哥是大英雄,哥哥永远最厉害。


    双子星只差了一刻出生,生活却截然不同。不仅看到了况谷墨总是尽职尽责,况谷砂还看到了哥哥疲惫的笑容。


    况谷砂以哥哥为蓝本,学着哥哥的样子生活,以他的性格说话,以他的方式爱人。


    不过况谷砂忘记了,从小到大,他和哥哥从来不一样。


    无论是哥哥性格的他、还是弟弟性格的他,全都是况谷砂的一部分。


    他的为人处世受哥哥影响,却没有直接变成他。


    哪怕他再费劲心思留住况谷墨,哥哥也回不来了。


    况谷砂抬头望向将明未明的天,百年前悬而未落的眼泪终于颗颗落下。他不知道在问谁,“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活的是我?


    亦或者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修傻眼了,没想到直接把人安慰哭了。


    平常他辅导之后,那些来访者都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以后就再也不来服务中心了。


    修还沾沾自喜自己的辅导记录,多么厉害啊,一个回客都没有,他们经过一次治疗都好了。


    况谷砂真是个硬茬。


    他苦恼地挠挠脑袋,整个人手忙脚乱,不知道做什么,求助地望向祝辛夷。


    祝辛夷捧腹大笑。


    扶子实临死之前放的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只是那些火都不如少女的笑烫人。


    修脸上爬上了红云,眼睛湿润嗫嚅地等着祝辛夷的回答。


    看够了乐子,祝辛夷才大发慈悲地告诉修怎么办,“抱——抱——他。”


    他们隔得远,祝辛夷一时又说得轻。


    修觉得周遭的火颤动着,自己头晕目眩。


    她在向自己嘟嘴?修羞红了脸,转头看着况谷砂,迟疑自己要不要也嘟嘴。


    祝辛夷看修不动,又大声喊了一遍。


    这下修不敢看祝辛夷,生怕她再笑他。


    修肌肉紧绷,动作僵硬地俯身就要抱况谷砂。


    只是他的手刚落在半空,况谷砂就有清醒的趋势了。


    况谷砂与修大眼瞪小眼,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之前他们一见面就打架,现在两个人都感觉怪怪的。


    况谷砂捏着口袋里的手机,脑子控制不住想起常倩总说他要懂礼貌。


    他眼神闪烁,嘴里那句谢谢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修也看出来况谷砂的尴尬,揽住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二人间的谈话,问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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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灵力是怎么来的?”


    几次交战下来,他能感受到况谷砂的灵力有限。


    这种有限不是他的能力不够,而是因为这灵力不像他自己拥有,反而像被别人灌输进来的。


    这灵力强大,他却不能很好运用。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灵力是每天现补给的吗?第一次和你交手的时候,你的灵力存储还够用;现在,你却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去,这也是你没用尽全力的原因。”


    况谷砂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问你的灵力怎么来的?”修继续小声说,“明明你连心脏都没了,不痛吗?”


    非人类的心脏是活着的根本,也是灵核能储存灵力的根本。况谷砂没有了心脏能活着,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没想到他还有着灵力。


    刚才流过泪的眼睛现在如常,况谷砂摸着胸前破的大洞从容一笑,“不痛。”


    “那真是很好很好了,你不痛,真是再好不过。”修莞尔一笑,诚恳说道,“看来你心情还不错,能告诉我你的灵力怎么来的吗?”


    或许想做一件善事,况谷砂真打算要说。


    只是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无人察觉下,一个东西从暗处袭来刺中了他。


    况谷砂身形一晃。


    修急忙扶住他,“你没事吧?怎么站在原地还能摔倒?”


    况谷砂置若罔闻,眼神呆滞,嘴巴一张一合,“147号,你是特殊的。”


    几个月前,况谷砂来到指导者宿舍主动对修说过同样的话——


    147号,你是特殊的。


    第一次,指导者宿舍,况谷砂说出。


    第二次,南柯幻术,记忆中的非人类说出。


    第三次,柏宫,况谷砂说出。


    至此,催眠生效。


    修听到况谷砂的话,眼睛霎时变成了纯白色,嘴中的尖牙拉长,额头上也浮现出一个黑点。


    电光火石之间,修一把攥住离他最近的况谷砂,尖牙刺|进况谷砂。


    况谷砂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呆在原地不动,任由修吸血。


    祝辛夷眼睛睁大,刚刚还无所事事的神情瞬间被紧张取代。


    她化出冰面罩,踏步靠近修。


    不够!不够!


    喉结滚动,修咽下新鲜的血液,只是这迫切饥饿感仍旧敲打着他的胃,他饥渴地锁住况谷砂。


    一股怪力碾压着况谷砂全身。


    修眼睛冰冷,站在原地没有动,定定看着赶过来的祝辛夷。


    他将被况谷砂随意丢在一边,只听见咔嚓的响声,况谷砂骨骼碎裂。


    ***


    常倩猛地睁开眼,刚才的噩梦让她心神不宁。她摸索着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况谷砂还给常倩打电话,叮嘱她注意换季,小心过敏。


    常倩心里萌发出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和还说,她遇到了个古怪的道士,她还新做了一道菜,她也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


    时间不是问题,她曾经在熬夜的凌晨兴致勃勃地给他打过电话。


    被打扰的况谷砂没有起床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又认真附和她的心血来潮。


    常倩捂住一直乱跳的心脏,重新躺了回去。


    他们今后还会有长久的时光,那些话等到见面再说,她想看到那时少年微微仰起头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样子。


    胳膊被她搭在了眼上,常倩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咬着嘴上的死皮,不知道今年的麻雀还会回来吗?